《鸾笺两句新愁》绿雪依梅

1、默奴

　　“看那花又开了几分？”
　　你，持玉杯，杯中酒温；笑着，与她指点，柳漾新春。
　　风，微熏，吹动她的青丝，秀美绝伦。
　　你，微笑着看她的笑靥，眉眼里化不开的温存。
　　春更深，园中的老梅香雪早零落成尘。而我，蹲在那虬枝下，默然无语，煮酒，看云。

　　“默奴。”这名字从你口中叫出，平淡的不带一点温度。
　　你从不问我来自何处，因为我只是你的默奴，看着你，话儿却说不出。
　　记忆在我脑中早糊涂，谁知道是哪个微雨的清晨，我在你的眼神里一个失足？
　　听着你抑扬顿挫地读书，看着你潇洒俊逸的剑舞，你却笑一笑，道：“默奴，你也懂么？你如何懂我心里的苦楚？”
　　我无语，看着你眉头微蹙，想上前，将那皱成一折一折的纹路，熨平，一如我熨平你的衣服。却不敢迈步，只定定看着你，看你眼神中化不开的愁雾。
　　日暮，风寒，霜肃。

　　你夸赞她的姣好容貌，似那雨润春桃，说她的盈盈语笑，似帘外啼鸟。你说着，又笑，温柔的眼神里似有她的倩影窈窕。
　　可知我，肠断魂消？我心中的话，你可知道？
　　月上帘栊人悄悄，空楼何处叫吹箫？早知肠断情难断，我又何苦，来受这无穷尽的煎熬？
　　拂尘，尘有多少？
　　相思，思有几条？
　　我常在想，倘你对她的魂牵梦绕，不过是因她的雪肤花貌，则我，又何苦为你，珠泪偷抛？
　　可又看你泼墨挥毫，那样的才智风流，洋溢在你眉梢眼角。唉！想挥袖便走，绝不回首，又怎生抛撇得下你的宝刀，你的白袍，你的诗酒啸傲？
　　罢了，哪怕只是一个默奴，能在你身边，就好。

　　你说情比金坚，可动天地，所以她终于笑着来园中与你踏春。
　　你只管笑语情深，可知我梅下煮酒，人冷酒温？
　　你倾倒于她的容光照人，却闪得我欲哭无泪，欲诉无门！那一刻，只想把那绝代的春光都揉碎，投入炉中一火焚；把那浅笑轻颦，都拗作寸寸，连我碎了七八瓣的心，同埋入孤坟。
　　你可明白，那些全无来由的恨？那些划过心头的伤，却不留痕。
　　月已昏，春沉沦。
　　静掩重门，我想，我该抽身止步，成人之美，一笑忘君。
　　提笔，想写一首临行的赠诗，却又怕我的呕心沥血，敌不过她的薄怒轻嗔。
　　罢罢罢，还有这样的斤斤计较，我纵脱得开身，又怎逃得了心？

　　心冷，渐渐成冰，像激浊的水，一点点沉下来，变得波澜不惊。
　　夏夜飞着流萤，仿佛天上的星星，残落畸零。
　　看着聚而复散的水中浮萍，听着月下花前的她口唤“卿卿”，我，折一枝俗艳的花，供入你的花瓶。
　　灵台清明。
　　冷眼旁观，才发觉你不过如此，诗酒啸傲也只是云烟过眼转瞬成空，而今的你，早枉称豪英。
　　宁愿无情，也总胜似那琐屑营营。

　　秋正苍苍，凋零你那温柔梦乡。
　　你锁了剑眉，恨那女子的情薄意凉，如何将你的情深意重都不理，却欢喜别家儿郎。
　　你纵酒、高歌、舞剑、挥毫，却沉沉醉倒梅下，大哭一场，再难佯狂。
　　我，取过你的白袍，披你肩上，轻轻说一句：“算了，这苦总有一日能消忘。”
　　你大惊，回首，道：“你………”不知那默奴如何也终有一日会吭腔。
　　我笑一笑，转眼去看那秋风吹零了黄叶片片，心想：“我就这样将你淡忘。”

　　雪落无声，梅花空瘦。
　　默奴会走，终于要走。
　　当心冷了太久，她也不会再等候。
　　何必将那么多宛转的情思，交付一个薄情人，揉搓得皱？却任那溢彩的年华，空随残漏！
　　这一回，不再回首。
　　挥一挥衣袖，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