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水的故事》万尘海

6、我们有几个十年

　　踏上实习的道路，清和羽要分隔两地。在即将分别的时候，两个人之间却出现了裂痕。
　　双方都说了让对方很受伤的话语。羽把清说成一个虚伪的骗子，而她得到的回答是更为淋漓精致的承认。
　　于是，一场口角最终演化成了一件令两个人都感到绝望的灾难。
　　然而，在这场风暴中，似乎信任这个东西，已经不复存在。而维系两人最为宝贵的东西，不正是相互的信任么！
　　清恨，恨这个理应最了解自己的人，竟然用她听过的最不堪的字眼来形容自己，抑或是，自己本身就是那样子的？活了这么多年，原来自己竟然是这么一个人，这么多年，自己一直在扮演者一个现世小丑的角色，只是不自知罢了！自欺欺人啊，是么？多么可悲，多么可笑！这种被深深伤害到心里的痛楚，清不知道如何去化解。也许一辈子都化解不了吧？
　　于是清说，我对你的一切，都是假的。我讨厌你，你太自以为是。
　　我接近你，只是想利用你，哈哈哈。
　　……
　　诸如此类的吧。

　　正值期末复习的阶段，大家都在疯狂地看书。但是清已经无法集中精神。一看到书本，甚至是早上在自己的床位上一睁开眼，混乱的思绪就会占据她，而同时，眼泪就会不由自主地流下来。一连两天，清躲在自己的床上吸鼻子，因为怕宿舍的其他同学发觉什么，所以一直在压抑。
　　但是到了第三天，她觉得她即使是压抑，也压抑不住了。
　　这一天，羽从家里的牌局里脱身，回到学校。
　　羽找到梦，两个人去了大排档喝酒。梦问她，你们俩到底怎么了，闹得这么大。羽喝一口酒，淡淡地回答说，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清流着泪洗完澡，将头发披下来挡住脸，几乎是冲出的宿舍。她一个人来到没有开灯的黑暗的露天影场，找到一个黑暗的角落，坐下来，开始打电话给自己的朋友。
　　那天吵完架，清接到一个短信，是由，她和羽共同的朋友，发来的。由说：清，开心点。
　　她还说。
　　羽说你自私什么的，但是我不管。我认定你是我的朋友，你就是我的朋友！没有什么自私不自私的！
　　其实就是从那一秒开始，清挂在脸上的强笑一下子变成了止不住的泪。

　　这个事实不能不说让人闻之摇头。当最亲密的人不相信你，甚至是在共同的朋友圈中诋毁你的时候，却是一个和你平时不怎么亲密的朋友出来说，我相信你，你不是那样的人！
　　清开始时不想辩解，现在是失去了辩解的力气，最后，她甚至失去了自我评判的判断力。人在这个时候可以说是极端的脆弱，身体上的痛楚已经不能称其为痛楚，头脑中唯一的念头就是找谁确认一下自己的疑团，亦或是，给自己宣判。
　　最后清终于不用再流泪了。她觉得那两个电话，仿佛将她从濒死的边缘拉了回来。

　　真正的朋友，会批评你，也看得清楚你，并且理解你，包容你。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永远不会抛弃你。而这最后一点，很多时候我们都没有办法去验证。只有在一些人想要否定你的时候，你才能清楚地看到，到底是谁，值得自己两肋插刀赴汤蹈火。至于被自己爱人彻底否定的痛苦，清只觉得比死还难受。然而，一旦她从这样的死中得救，她只觉得，原来自己不值得为那个人如此伤心。

　　梦是第一时间知道清的心情的，但是她并没有说什么。她和羽认识得比较久，是一个敏锐的人。尽管她自己不说什么，但实际上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倒向羽这边。而羽的含糊其辞，也颇令她恼火。
　　清又何尝不知。但是她很清楚，世间知己一二足矣，剩下的，都是酒肉之交，大家都有极好的人品，只是总难逃“凡人”二字。随它去吧。
　　回不去了。清对梦说，我和羽，这次即使不分开，也回不去以前了。
　　心已死，爱或恨，都没有了。
　　梦得知羽到处诋毁清的时候，小小震惊了一下。她不知道羽到底是怎么想的。

　　羽前后不一，心情反复的做法，一直持续到实习启程前夕。
　　清躺在家里的床上，接到羽满怀恶意的短信，淡淡地回了一条以后，清的电话响了。是羽打来的。接起来，竟然是羽一边抽泣一边说话的声音。
　　她说，我会改……我会改！你不要不要我……不要丢下我！
　　清的小表妹蹿进房里，却看到她表姐红着眼睛，连忙又跑出去了。

　　即使回不去了，也许可以继续走下去？清试着对自己说。爱情之于尊严孰轻孰重，现在已经不是这个问题。她对自己说，我只是同情她，等她找到新的爱人，找到一个男人，我就可以离开她了。

　　这人生的第三个十年，是否会因为这段畸形的恋情而毁坏呢？在这个阶段的年轻人看来，一切都还有改变的可能。对于即将踏入社会、尚有一丝自由的选择权的人们来说，得过且过似乎是最快乐的做法。而信誓旦旦地说什么可以冲破一切障碍、打破伦常，只要两个人都努力，一直在一起，就一定可以，即使付出巨大的代价也值得的，这样的人也大有人在。
　　值得么？不值得么？不结婚，或是和一个不够好的男人结婚了，妈妈会怎么想？妈妈难道就不重要吗？应该是最重要的吧？
　　还是这个问题，只要是清醒的时候，两个同性恋人永远不可能逃避得了的问题。

　　为你等待，别说十年八年。我们在一起不过半年。
　　我有直觉，你终离我而去。然而牺牲也是我自愿。
　　或者是，我们正视这红尘，分飞去，也许能活得洒脱一点。
　　缘分即使到此，我也已经满足。
　　让我许下和你在一起的最后一个奢望，那就是，有生之年，让我们还能做一次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