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鼓初长夜》钟长夜

51、合卺交杯

　　“有空就去老爷子那里走走，他说挂念你呢。”正在批阅奏折的老康忽然抬头，诡异地笑笑。
　　老头子会挂念我？我使劲撇了撇嘴。他想看我的笑话还差不多。那个老家伙，为老不尊，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因为当初皇帝当得太郁闷了所以现在变本加厉地找乐子，反正他是老人家，没人敢说他。

　　马车出了城，走了大半个时辰，遥遥望见白墙青瓦，院外几竿翠竹。老头子还真是会享受。这块地是跟一个明朝没落的高官后人买的，山脚下，小河边，因在城外，那个败家子又急着要钱还赌债，一座庄子和一百二十亩地，共作价一千两纹银。老爷子把旧房子拆了重起，零零碎碎的什么都加上，又花了一千五百两。风水好，视野佳，自己的地又在附近，简直就是打着灯笼也没处找的“笋盘”，两千五百两，换成人民币，在广州只够买一间七十平方的二手楼。看看，一座建筑面积一千八百平方，加上花园，再加上周围八万平方的地皮的独栋别墅，售价七十五万人民币，额滴神啊，买不起房的都来穿越吧！！

　　越走越近，怎么里面红彤彤的？

　　门口贴着大红“囍”字，门楣挂着绸花，两旁的对子也是新贴的。我顺手解下狐毛大氅，递给身后的玲玲。“老爷子你要娶媳妇啦？”我看着打扮一新的老爷子和杜云峰，下巴差点掉到地上去。杜云峰大概是不会娶老婆的了，除了老爷子，还能有谁娶媳妇弄得这么大排场？

　　“不是娶媳妇儿，是嫁孙女儿。”老爷子笑得见牙不见眼。

　　嫁孙女儿？你哪个孙女会跑到这里来结婚？难道是……心里忽然“突突”地跳，像有只手狠狠揪住我的心，喘不过气来。是……么？
　　“愣着干嘛？快点换衣服去啊，误了时辰就不好了。我都等了这么久了。”两个打扮得粉喜庆的欧巴桑走过来，一左一右架起了我的胳膊，拖向内堂。

　　老爷子在庄子里给我备了一间房，预备着我来的时候住，现在这个不大的房间里满眼鲜红，一大桶洗澡水热气腾腾地摆在屋子中间，旁边还烧着个火盆。喜娘在我身后关了门，两个丫鬟玲玲和珰珰走上来帮我脱衣服。至于那帮人怎么把我摁在水里搓来搓去，又怎么捞出来弄干套上红色的内衣中衣，根本不知道。脑子里只是乱糟糟的，完全没有了意识。
　　一阵风吹过，我下意识地缩了缩，忽然发现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门没关，冷风夹杂着雪花飘进来。下雪了？我刚才是在做梦吧？要不然为什么这些人悄无声息地不见了？忍不住苦笑，我有那么想嫁给他吗？
　　落了一层薄雪的院子里居然跪着一个人，怀里抱着一大捧怒放的梅花，头发上、斗篷上都是雪，直勾勾地盯着我。
　　恍如晴空里的一道雷！
　　胤禛！
　　不得不承认，我被你这个诡异的造型，气场强大的眼神，秒杀了！
　　“你……你这是……”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太激动，我的舌头忽然HLL地打了个蝴蝶结，话都说不利索。
　　胤禛从怀里摸索出个小盒子：“夜儿，嫁给我吧！”

　　我只觉得下巴“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你是来求婚的？抱着一束梅花？？”
　　胤禛把小盒子打开，里面有一只金光灿烂的戒指：“额娘说要用玫瑰，可是这种天气哪会有玫瑰？且梅花愈寒愈坚，更能表达我的心意。”
　　我使劲忍住叹气的欲望：“起来，你先起来再说，给奴才们看见了，像什么样子？”

　　“你不答应嫁给我我就不起来。”胤禛一脸无赖相。

　　忽然一阵心酸，有什么东西涌上喉头：“嫁给你？那你准备给我个什么名分？侧福晋？格格？还是侍妾？还是连名分也不用，就这么给我安排个别院？”

　　胤禛的表情变得严肃：“不是的，夜儿，你跟她们不一样。她们，是和皇子身份一样的责任，是我不得不接受的命运。可是你，是我第一次在‘责任’之外想要得到的女人。那天被擒，你挡在我面前说‘我还要看着我的男人穿上龙袍，君临天下’，你不知道，当时我有多激动。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你从来不需要谁保护，你是想和我共同进退，并肩作战！所以，今天跪在这里的，不是皇四子、雍亲王，而是爱新觉罗·胤禛，一个普普通通，（“当然，长的还是挺帅的”，胤禛心里说），想跟你共度一生的男人！”

　　“钟长夜小姐，你是否愿意嫁给爱新觉罗胤禛先生为妻，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于他，直到离开世界？”一个生硬的苍老的声音，此刻听来，犹如天籁。
　　是白晋。

　　一瞬间，我有种错觉，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依旧在那年的梦里，未曾醒过。

　　顷刻之间，一些纷乱的片段从我的脑海里飞快地闪过。然后，我听见了一个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是的，我愿意。”

　　忽然不见了的那些人不知道从哪里又走出来，簇拥着我回房换礼服。礼服也不是常见的满式或是汉式，看起来像是……婚纱，窄袖，手肘至手腕部位是荷叶形，收腰，裙摆并没有什么特别，却缀了几十颗小小的珍珠，甚至头纱也是不规则边，翻过来就是盖头。不用说，一定是暖雪的手笔。除了她谁会知道我渴望的嫁衣，是这样的？
　　“怎么样？感动不？”镜子里有一张熟悉的脸。
　　“是是是，感动得一塌糊涂了！”我望着镜子，“真的是谢谢你！在这里，怕是只有你，才懂得我的心思了。”
　　“你这话，可别给我们家老四听见，要不然得伤心死了。前几天还是他自己找着我，说你向来跟我走得近，问我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你点头嫁给他。老四那个孩子，因着小时候把他送去孝懿皇后那里，一直跟我不大亲近，为了你的事，竟几次三番来找我。说实在的，你们两个的事，我是又赞成又不赞成。我知道老四是个好孩子，他说喜欢你，就是真的喜欢你，不是因为你长得漂亮，或者是因为你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儿，可是你要知道，历史上雍正皇帝没有任何一个姓钟的妃嫔，他最宠爱的年贵妃也没有你这么大年纪……你确定你可以一辈子都不计较名分，默默无闻地做胤禛的妻子而不是雍亲王福晋？“

　　暖雪绾好最后一丝头发，望着镜子里我的眼睛。

　　“是的，我确定。”我回过头，直视她：“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坚定。我喜欢的，只是这个人，并不是他所附加的任何身份。那些所谓的名分，所谓的荣耀，只是负累。这个你不是比我更清楚么？说得更远一些，就是将来……有了孩子，我也不想，让他在皇宫那种地方长大。这条路是我选的，无论以后有多艰难，我都会走下去。”
　　暖雪走过来，握住我的手：“一定要对胤禛好一点，那孩子……这么些年，苦了他了……”眼里有隐隐的泪光。

　　因是在庄子上，只用了一乘小轿，将我由后院送至前厅，一班吹鼓手，沿途不断的鞭炮，虽然简陋，却甚是热闹，。
　　庄子上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加上老爷子那个为老不尊的成心灌酒，这么一圈圈敬下来，胤禛已经不胜酒力，大着舌头，拉着十三：“来来，十三弟，来陪哥哥喝一杯，哥哥今天高兴……你知道哥哥等了多久才等到那个丫头点头么……”

　　胤祥和苏培盛一边一个扶着胤禛往新房拖，一边回应道：“是是是，知道知道。”胤禛使劲睁着惺忪的醉眼：“我……跟你说，外面人都说，雍亲王子、子息稀薄，是、是、是本王不、不行，本王今后要证、证明给、给那些人看，本、本、本王很……厉害！”
　　只觉得“轰”的一声，脑门上无数道黑线，这个家伙真是醉了，这种话也说得出来。胤祥忍着笑意把胤禛放在喜床上：“是是是，我四哥最厉害了，今晚你就证明给嫂子看看，啊？”
　　胤禛似是非常满意他的回答，含混不清地“嗯”了一声，随即鼾声大作。

　　胤祥笑着退出房间，顺手带上房门：“嫂子，从今儿开始，四哥可就归你了。这‘春宵一刻值千金’，弟弟我就不打扰你们洞房花烛了啊。”

　　我大窘：“你……”

　　回转身，看着床上酒气熏天的胤禛，叹了口气，向床边的脸盆架上拿了条毛巾，浸湿，拧干，一点一点地擦拭着他的脸：“就这么开心？新婚之夜，连交杯酒都没喝，就这么睡了？”摇摇头，收起毛巾，却被一只滚烫的手抓住了手腕。

　　“我要不是装醉，他们怎么肯放我走？洞房花烛夜，怎么能让我的美娇娘独守空闺？”胤禛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一回头，对上一双幽黑的眼：“你……装醉？”脑子却忍不住想起那句“本王很厉害”，两颊发烧。

　　“娘子在想什么？可是在想，为夫究竟是不是真的厉害？”胤禛忽地坐起来，贴着我的耳朵说道。热气哈在我的耳垂上，引起一丝不一样的悸动。
　　我急忙逃开，胤禛邪邪一笑，修长的身躯如影随形贴过来，眼看他的脸越来越靠近，我指指桌子：“交杯酒都没喝呢。”
　　胤禛一手揽着我腰，另一只手臂一伸，拿过桌上的酒壶，仰头灌了一大口，我刚想说“交杯酒不是这样喝的”，他却低头，吻住了我，渡了些酒过来，将剩下的酒吞下，笑道：“好了，交杯酒喝了，我可以‘享用’我的新娘子了么？”
　　享用？
　　全身的血液一下子涌到了脸上，脚下忽然一轻，已被胤禛打横抱起，走向床榻。

　　窗外寒风呼啸，屋内一室旖旎。

　　是谁说的，冬天，可以有很多种取暖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