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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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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凌参训是很认真的。
照理说,他这一路颠簸辗转,身体本就极为疲累,如今寻父暂且有了个结果,休憩上几日调养生息也属正常。偏偏池凌到了这刻,骨子里才透出点要强的份儿的来,与那小兵小卒们同起卧同操练,倒是半句抱怨的话儿都没有。
管池凌的伍长是个山东大汉,名叫俞鹏飞。起初他对池凌是很不屑的。
虽然一年的奔波让池凌吃苦诸多,变了很不少,但总有些娇贵的习惯是改不了的。比如睡觉总是抱着毯子滚去营房一角,不同他们七横八竖躺在一个炕头上。又如他不喜欢在水囊里蓄水,总像模像样抱着个杯子,想喝了就四处找地方接水。最酸的地方就是池凌总喜欢一个人趴窗上看天,天上白白一弯峨眉月,池凌就一直看一直看。
他们一伍一间营房,俞鹏飞自然是老大,到了晚间,池凌看月亮,他们一帮粗糙的老爷们就边抠脚边说笑,间或朝池凌的背影撇去两眼,并不加评论,但嘲弄的意思是彼此心照不宣的。
池凌同他们本不是一国的。
不久外面传言又起,说池凌在军中很有背景,如何如何云云,惹得俞鹏飞之流越加看这个小白脸不起。
可池凌到底是坚持了下来。他底子肯定比这些训惯了的兵油子差,练足长跑跑得脸色发白、齐步操练又被晒晕了之类的傻事总是层出不穷。可一个月、两个月、几个月下来,他便逐渐能跟上了。皮是更黑了一层,人倒比来时看着还要瘦一些,大约是浮脂都被磨掉了,长了些有用的精肉。
许是呆的时间久了,池凌倒也不怎么看月亮了,慢慢合群起来。
俞鹏飞如今对池凌的印象早大为改观,那段日子池凌明明练到虚脱仍不肯掉队的精神叫他这粗人是狠狠感动了一把,另外,池凌还给他写过家信,更叫他认识到文化人的好处,小白脸之类的说法也就抛去了九霄云外。
军中识字的人可是很难得的,一传十十传百,第七斥侯营的池凌名声便大起来,前后几营有人要写什么通信都会找上门来。许多人私下里都喜欢叫池凌“小师爷”。
照理说,有些文化的人在军中该是升的很快,可池凌就像被忘了似的,俞鹏飞同自己的队正荐了池凌好几回,那队正也愁眉苦脸地回他说:“我也同吕校尉说了,吕校尉说他也同刘千户说了,再往上可就不知道了。我说你也消停些,留个识字的给大伙儿写写信不是很好,非急着赶着将他送走作甚?不是有人说那小子背景挺深么,他又和大将军爷是同姓,指不定是亲戚什么的,人家大人物自然有自己的考量,咱激动也没用啊!”
一席话有理有据,叫俞鹏飞反驳不得,只感到万分憋屈。回去就问了池凌一个他纳闷好久的问题:“我说你小子和大将军究竟有没有关系?”他这么一问,原先躺倒假寐的,偷偷甩骰子玩儿的,洒水扫地的统统停下来把耳朵竖起。
池凌正在看书,对这个问题愣了一愣,觉得照实答不怎么好,就顺口套了池寒从前的身份在自己身上:“我原本是将军府的下人啊。”
这回答让大伙儿均是一愣,横竖没想明白其中关节。“那你怎么又跑这儿来了呢?”
池凌放下书,倒是想了一会儿,才答:“我家少爷让我来的呗。”的确是池寒让他来的没错,可这么说实在有避重就轻之嫌。只是池凌现下即使想到池寒,心里也是存着温柔的,他自己明白就好,其中的曲折渊源不足为外人道。
“你家少爷,是大将军的儿子么?什么样的人?几岁?”池凌无意间说的八卦事倒叫他们提了兴趣,池大将军可是他们只能在练兵场的帅旗台或烽火台上远远才能望见的,小的如一粒沙,在军中权威却又大过天。这等人物的私事,总能挖一点儿是一点儿。
“同我一般大,今年十七了,人很好,性子很温顺,同大将军大概不大一样。”池凌说到这里忍不住笑起来,看着面前几张发呆的面孔,又道:“不信么?”
“性子很温顺是个啥意思?”
池凌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就是很随和,善良,待人好……”
“不摆架子么?”在他们脑中,这达官贵人家的少爷总是有些少爷脾气的,更别说是武将之后。况且池大将军的脾气据说不太好,他儿子若是个脾气好没架子的,反倒显得有些奇怪了,由是他们要追着池凌问上一问。
池凌倒是一愣,摆架子这词如何可能与池寒挂上勾,池寒当上少爷没几天他就被轰出家门,还险些被人害了命。他当初在家的时候,只有他摆少爷架子的份,等他离了家,池寒后来有没有摆过少爷架子,他自然是不晓得的。
这一问,倒叫他呆了好一会儿,若是池寒摆少爷架子会是什么个状况?想象了半天还是想象不出,倒是先笑起来了:“应该是不摆的罢,他若会摆架子,大约母猪也会上树了。”
俞鹏飞几人大感惊奇:“你同大将军儿子很熟么?”
“从小长在一处的,你说熟不熟?”
俞鹏飞做恍然大悟状:“怪不得他们说你有来头,原来竟同大将军儿子有关系!你小子早说呢?有一阵我们都猜起你是大将军儿子了!”
池凌笑而不答。旁边一个叫殷良辉的又凑着头问:“那大将军的儿子长得和大将军像不像?”
池凌道:“这个倒是不太像的,他长得很像他娘。”
殷良辉一愣:“像女人?”刚问完脑袋上就被俞鹏飞拍了一掌:“你才像女人!儿子像娘不是很正常么,你不像娘你是你爹独个儿生出来的?!大将军的儿子怎么可能像女人?王八羔子!”
池凌大笑,却是在支援殷良辉:“他小时候倒是很像女孩子的,就是大了也长得很漂亮。”
殷良辉眨眨眼:“和你比呢?”
“我?”池凌失笑:“我又不好看。不对,我原先是好看过的,如今整日和你们在这荒地里吃沙子,难看了许多。”
殷良辉便托着脑袋道:“真想看你从前到底是怎样好看的。”俞鹏飞直接伸腿将他从床上蹬了下去:“急色急疯了么?见公的也要发情?”
大伙儿便一起笑起来。
在军中练了约莫半年,池凌显得越发特殊起来。他体力上已经不输人,阵法训练时的出奇敏锐更是深得几位校尉的赏识。此外,池凌还苦练射箭,想以此养出一技之长。可这射箭是个急不出来的功夫,想达到百步穿杨之境没个十年八年大概是不行的。
每日训练完了,大伙回营休息,池凌就拿着把破旧的木弓在营地外几百米的地方练,只要他一练,军中某些路过的射箭好手总喜欢上来显摆显摆。起初池凌总是很受教,可这时间慢慢久了,这些好手们发现自己竟越发在池凌手上讨不着便宜了。池凌进步迅猛,找他显摆的人自然慢慢就消停了。只是偶尔一两个高手路过,池凌就是缠也会缠上去,要人家传授两招的。
边地战事早已起始数月,只不过都在外疆,池秀山手下的六员猛将派了两个出去,其余的都守在大营中加紧练兵。
战事一频繁,军中信报往来就多,池凌终于受得重用,被临时起调去抄信报。同他一起被掉过去的还有三营的几个兵,其中一个叫贾智的与池凌处得不错。他们抄信报不用日常出操,整天在帐中写写笑笑,日子是很好过的。
一天夜里,月上中天,帐外突然噪闹起来,远远的人喊马嘶,还隐隐夹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动物啸声,听着像是狼。
帐中抄书的人都纷纷停了笔,互相对望不明所以。池凌心里顿时紧张起来,他胆子从来都是不大的,饶是在军营里磨了大半年下来,却并未真正遇过什么危机。
外面的动静越发大了,有靠近帐门的人便站起来,走到门口掀了帐帘想看究竟。
谁知帘子一掀开,一匹身长近五尺的银狼竟猛地窜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