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花开尽更无花》愚生

3、第三章

　　两个小朋友一起逛动物园就多了许多话题和趣味性。虽然两人常常鸡同鸭讲，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他们交流的热情。
　　当他们离开动物园时，天已微微擦黑。
　　杜令凯很自然地提出了晚餐邀请，裴亚则想也没想就婉转拒绝了。
　　但孩子们显然有不同的想法。杨冉冉本着好东西要与好朋友共同分享的原则，极力向她这位新交的外国朋友推荐她最爱的巧克力慕斯蛋糕。而比尔虽然对蛋糕兴趣缺缺，却对她提起的海鲜菠萝焗饭很有兴趣。
　　于是，在两个强势小朋友的主导下，四个人的晚餐约会顺利成行。

　　“这家餐厅的儿童餐做得很棒，厨师很懂得孩子的口味。”杜令凯看着边上各自吃着自己中意美食的两个小人，觉得晚餐地点选得太正确了。
　　裴亚环顾了一圈，发现几乎都是家长带着孩子来用餐的。再看看整个餐厅的风格，也是偏向于童真童趣的。看来这家餐厅是打定了主意赚孩子的钱！
　　她挖起一勺饭送进嘴里，面无表情地说：“其实我觉得，这和我做的差不多。”
　　“当然，我丝毫不怀疑。”对面的人低低笑起来。
　　她有些不自在地喝了口水，她也觉得自己无聊的嫉妒有点儿可笑。
　　正在埋头苦吃的比尔丝毫没有意识到他小小地伤了他母亲的心。
　　用完餐的小朋友找到了新的乐趣。他们在餐厅一角开辟的游乐区里，在餐厅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做起了小游戏。
　　餐桌上的两位大人却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没有孩子在中间做润滑剂，他们好像忽然失去了交流的能力。
　　杜令凯很无力地想，如果自己不开口，这个女人一定会就这么沉默着坐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他与裴亚之间的输家，永远都是自己。
　　“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嗯，挺好的。”
　　“你不问问我过得好不好吗？”
　　“……”
　　“我过得不太好。爸爸把公司交给我打理了，我每天总想着要怎样把工作做得更好才能应付那群挑剔的股东。我希望回到家，能有一位可爱体贴的妻子为我放好洗澡水，在我耳边轻轻地问我累不累。她会带着她亲手做的午饭来公司督促我用餐。她还会在我和客户吃饭时打电话问我领带的颜色要宝蓝还是浅灰，然后我就可以向他们炫耀，我的妻子总是爱送东西给我。可是，这几年，我再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人。
　　裴亚，我是不是一个贪心的人？我想要幸福，可是我却觉得它离我越来越远。是不是曾经拥有便不可再得？……
　　天长地久竟是一件这么难的事。”
　　裴亚只觉得她的眼酸胀得厉害，曾经那么深爱的人，曾经对她说要一直这么幸福下去的人，现在却对她说他不幸福。
　　她该怎么办？她毁了他的幸福，可她却已经没有能力偿还了……
　　她欠他的，要怎么还……
　　“对不起………”
　　杜令凯揉了揉额角，他从口袋里掏出烟，在看到桌上的禁烟牌时，又放了回去，“裴亚，你不能总用这三个字打发我。七年了，你不能给我一个理由吗？”
　　“是我移情别恋，我——”
　　话被粗鲁地打断，
　　“我不相信，我一个字都不相信！“
　　“没有了，没有其他原因了。”裴亚摇着头说。
　　“很好，裴亚，你记着，你欠我一个解释，永远！”

　　杨冉冉一进家门就冲到父亲怀里，“爸爸，你下班了，今天辛不辛苦？”
　　“你亲爸爸一下，爸爸就不辛苦啦。”
　　冉冉果然凑到父亲的脸颊边，响亮地“啵！”了一个。
　　杜易欣打断父女间的亲密互动。现在，她极度膨胀地好奇心需要得到满足。
　　“冉冉，你先说说今天都和舅舅干什么了。”
　　“我们逛动物园了，妈妈你知道的嘛。”
　　“那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冉冉疑惑地看着她母亲，“什么是特别的事啊？”
　　杨正邦不忍看女儿苦恼的样子，对妻子说，“你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去问令凯，冉冉能懂什么。”
　　“大哥放下孩子就走了，我哪里有机会去问他！”杜易欣将女儿抱到自己怀里，循循善诱，“特别的事呢就是中间你们有没有碰到其他人，或者去了其他地方啊。”
　　这下，冉冉明白了，“我们在动物园碰见一个很漂亮的阿姨，还有一个外国小哥哥，我还带小哥哥去吃了最好吃的蛋糕，他好喜欢吃呢！”冉冉兴奋地想与母亲分享她新交的朋友。
　　冉冉的重点显然没有传达给她母亲，此刻她母亲只想着那位“漂亮的阿姨”，“那位阿姨叫什么名字，你们一直在一起吗？”
　　冉冉嘟起嘴，“我怎么知道阿姨叫什么，我又没有见过她！”
　　杨正邦觉得妻子完全是在瞎操心，令凯的脾气，该知道的总会让大家知道，不该知道的你就算拿着铁证放在他眼皮子底下，他也不会漏一个字。就靠着这些捕风捉影的消息，就能弄清他的想法？
　　他抱着女儿往楼上走，“爸爸带冉冉去洗澡去喽，让妈妈自己一个人发呆去！”

　　晚上，杜易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她干脆坐了起来。她这一番动作，惹得边上的杨正邦也无法入睡。
　　“你究竟怎么回事？还睡不睡了？”
　　“哎呀，我睡不着啊，我总觉得大哥对这个女的是不一样的，他从来就没为哪个女朋友耽误过工作，可你看今天！”
　　“也许只是碰巧遇见了，你没听冉冉说啊，她还有一个儿子呢。”
　　“就是因为这个我才睡不着啊，她要是个普通女人，大哥若真对她上心，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可就算爸妈再盼着大哥结婚，他们也不会要一个结过婚还有小孩的女人进门的！”
　　“这件事令凯会有分寸的，你们这样干涉他，反而令他反感。”
　　“不行，我要打个电话给妈妈，万一要真出什么事，他们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你……这只是你的猜想，要是什么事都没有，你岂不是枉做小人了？”
　　“没有就最好了！”杜易欣拿起电话，拨给了母亲。
　　可怜的杨正邦只能在妻子断断续续的声音中，努力使自己进入梦乡。

　　第二天，杜令凯正在工作，却被秘书告知方宇峥找他。他有些奇怪地等着好友进来。
　　方宇峥进来后就扔了一包信封装的东西在他桌上，一言不发地在他对面坐下。
　　“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了？”杜令凯拣起那包东西，慢条斯理地打开，然后他沉默了。
　　“昨天晚上一个记者拍下的，被我截下了。你自己以后当心点。”
　　杜令凯仍旧一张张地翻看着那些相片，沉默不语。
　　方宇峥很是担心，他的好友陷入了一场危险的关系当中。
　　他正被一张名为裴亚的网密密织织地裹着，他沉沦其中不愿意醒来。有一天，当现实的利剑狠狠地劈开他迷醉的网时，那将又是一次万劫不复的毁灭！
　　他很想劝醒他的好友，如果他还有这个能力的话。
　　“令凯，你要知道裴亚的身份，她是已婚妇女！照片里的小男孩是她儿子吧，他们那么像。
　　你要交多少女朋友都没关系，人家会说你风流倜傥。可是你们这样算什么，这将是一桩丑闻，你知道吗！”
　　“我们只是吃了一顿饭—”杜令凯放下照片，无力地想要辩解些什么。
　　“那不只是一顿饭！我了解你，那是一个开始。”
　　“就算是吧。我不甘心！凭什么她离开我后结婚生子，生活幸福，而我就必须忍受思念，不得解脱。就算要万劫不复，她也必须陪我一起！”
　　方宇峥看着此时激动的杜令凯，他想，再也没有人能劝得了他了。他的执念埋得那样深，即使过了七年，也无法撼动一毫。
　　“我不认可你的行为，但我尊重你的选择。”方宇峥无奈地准备起身离开。
　　“宇峥，我挣扎过，我想要将她看作一个普通朋友，可我真的做不到。”杜令凯像个脆弱的孩子般岂求他人谅解。他并非一个要违背世俗的叛逆少年，他只是放不下一段被背叛了的爱情。
　　方宇峥什么也没说，他只是越过了办公桌拍了拍好友的肩膀，然后离开，将安静地办公室留给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