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hantom of Themis[未定事件簿]》召音

18、烟火绚烂

　　夜色沉沉，没有高楼的两岸融入夜色之中，少去光污染的天空昭示着乡村特有的宁静。他把大熊放在河边栏杆上，一手揽着以防它掉下去。我不死心地想问他喜欢什么礼物，我再给他买，话还没出口，一道声响划破长空，在黑色的幕布炸出了绚丽的金花。

　　是烟花表演。

　　因为环境污染问题，我所在的年代是不允许有烟花表演的。从我出来读大学以后，就更是因为城市内禁售烟花，我连摔炮、仙女棒这样的小型烟花都没玩过。

　　如今来到这个世界，有幸能看到如此宏大的烟花表演，也算是得了一份惊喜。

　　真好看。

　　我看了身边的左然一眼，他正专心致志地看烟花绽放。牵着的手还没有松开，也许是刚刚跑得太急，现在又被烟花吸引注意力，他才没注意到吧。

　　一次就好，让我……就这样，好不好？

　　我回头看烟花。

　　像极了很小的时候，坐在爸爸肩头看的烟花。

　　从我记事起，我就知道我的父母死去了，他们待我好的场景，也是我看着老照片一点点脑补的，严格意义来说，我并不是真正地“记得”这一切。

　　我能记得的，是父母死去后的一切。

　　那时候我和哥哥寄住在姑妈家，经常挨骂。一开始的驳嘴和大哭，到后来麻木，我从骨子里理解了“寄人篱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再也没有任性过——我没有放过昂贵的烟花，我没有逛过街，我没有同龄女孩之间流行的书皮和笔，我也没有好看的衣服裙子。放学回姑妈家，我会帮姑妈洗菜择菜擦桌子打扫卫生。因为如果我不做，我哥就得在晚上十点下了晚自习回来，一边挨骂一边做。

　　当时的偶像剧还是新鲜玩意儿，玩射击游戏，看烟花，是无数偶像剧里都有的老套剧情。我拖地的时候会偷偷抬眼看电视，一边看，就一边羡慕。不是羡慕男女主角的爱情，而是羡慕他们可以逛摊子看烟花，羡慕他们的生活自由且惬意，羡慕他们拥有这一切的幸福。

　　如果我也能有这样的体验就好了。

　　哪怕只有一次。

　　那时候的我还幻想着只要自己努力未来就会更好。我努力读书，努力在姑妈面前表现成一个听话的乖孩子，在我哥带着我搬出去后更是每个暑假都想尽办法做暑期工帮补家用。只要我的家还在，美好的日子就一定会来，我一直这么坚信，并做着美好的梦。

　　梦里的哥哥和嫂子结了婚还生了宝宝，我也有了自己的男朋友。大年三十的晚上我们一起吃团年饭，其乐融融。

　　这样的梦，在我哥入狱后，就彻底打碎了。

　　我的家已经没有了，我还奢望什么呢？

　　指望哪个瞎子喜欢一个杀人犯的妹妹？指望我也能拥有寻常的幸福？

　　我不配的，我也没那个资格拥有。能好好活着就行。

　　可如今，我却意外地拥有了——哪怕它原本并不属于我。

　　我原以为我能装作不在乎的。

　　当自己身临其境时，空洞的内心，竟然被一点一点地塞得满满的。这些他人的寻常事，对我而言，却是不曾经历过的、孩童时期的梦想。

　　是啊，我是蔷薇啊，此时此刻我是蔷薇啊！所以这一切，蔷薇是能得到的。我借了她的身子，我好歹有体验卡啊！

　　就一次吧，就让我，放纵自己一次，好不好？

　　对不起，蔷薇，反正我也不会在这个世界待多久，就只有这一次，让我放纵我自己，贪图这零星的美好。

　　左然站在我身边，手边是一个很大的玩偶熊，另一边站着我。

　　牵着的手还没放开。这是个意外，我想放开，又怕打扰他。

　　他是那么认真地在享受烟花表演，唇角勾起些微弧度，丝毫没有注意到我在看他，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还被牵着。

　　微风拂过，他发型略有凌乱，他向后仰了仰，把额发往后甩开。分界线被头发藏了起来，随后又被微风吹来而显露。他的眸望向纯黑的幕布，一朵朵绚烂的烟花在天上绽放，本该是蓝色的瞳如今因着烟花颜色改变而映照出不同的色彩。

　　我把头转向烟花。嘴唇渐渐不受控制地压了下去。

　　眼前变得一片模糊，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上。

　　内心的声音在告诫自己：罗莎，你只有这一次机会，好好记住今天这一切。这一切本不该是你的，所以，记住它，这是你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美好，记住它！

　　我睁大眼睛，仔细记录这一切。

　　烟花很大朵也很绚丽，花样还多，炸开的声音传到耳朵里十分震撼。

　　牵着的手很暖，对方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切，所以并没有特别用力，只是轻轻勾在一起。

　　熊娃娃很大，他抱着有点好笑，但他还是好好抱着，因为这是他送给我……送给蔷薇的礼物。

　　咻——砰！

　　咻——砰砰！

　　我记住了。我记住了。

　　这一切，将会在我的心中，永远定格。

　　烟花表演结束的一瞬，我若无其事地抽出自己的手，刻意向前走了两步，背对着左然。

　　我怕他看见我流泪，我怕他误以为我很难过，我更怕他会因为这一切，误以为是他自己做了错事让我落泪，然后做出不该我接受的补救行动。

　　蔷薇和他……我不知道会怎么样，要是蔷薇不喜欢他，我这么做，就是陷蔷薇于两难境地。

　　我和他……

　　哈哈。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哪还有什么想法呢？不想的，从来都，不敢想的。

　　连想法都没有，就不可能会有“开始”，也就什么事都没有。

　　“左律师，回去吧？熊给我吧？”

　　“你抱回去不好走，我帮你。”

　　“那，谢谢左律师了。”

　　我走在前头，一边偷偷擦泪，一边掩饰地找话：“啊，今天竟然有烟花表演。我记得未名市是实行了烟花管制的，根本不可能有烟花表演看呢。今天来这里真的来对了！忒弥斯福利这么好，左律师应该功不可没……”

　　我不是什么引话题的好手，说完这句，我就没话可说了。

　　他也什么都没说。

　　我们就这样沉默着回到酒店。

　　“那个，谢谢左律师，今天玩得很尽兴，而且还白得了这么大的熊，”我顿了顿，“下次请你吃饭吧！晚安！”

　　用房卡刷开门，房里没人，空气很闷，也很热。

　　我关上房门，靠着它。

　　把头埋在熊的怀里。

　　从没预想过我的梦想还有被实现的这一天，我很开心。

　　如果它不是最后一次的话，也许我就……不会这么难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