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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红豆相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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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他清了清嗓子,“确实有这成分在。不过走了一遭,也算放松了。”
我放下心来,这才注意到,我们已经走到了满是林荫的山路里。
“左律师,中级律师资格考试你准备了多久?高级律师资格考试呢?”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要问这个,大概是,脑子抽了吧?
“中律那会儿没怎么准备,当时老师手里有个案子,我在帮老师调查。你之前一直接触的是民商法,跟着我这几个月应该能感受到,刑辩律师调查取证难度有多大。老师那起案子是法律援助,替被告辩护的。因为疑点很大,案子也重,严队找到老师,希望能参考他的意见,从别的角度进行推测,老师就以辩护律师的身份带着我一起调查。我就是那时候考的中律。”
确实,前几次的案子给这具身体留下的最大的印象是:累吐了。
“那,一次过了?”
“一次过了,不过成绩不是很好。”
“……”好过分,学神的世界我不懂。我决定换个话题,“那,那件案子的后续呢?”
“证据不足,没有起诉,后来警方找到了别的证据,并且抓住了真正的凶手。”
牛逼,这不是当代柯南?
“高律那会儿呢?”
“复习了半年,差一分满分。”他顿了顿,眸子的光都暗了些,“就是出的论文质量不太好,想删了重写,但已经发表了,我也没办法。”
“……”什么叫自讨没趣?我这就是。
别说一边准备考试一边写论文了,我大学四年所有考试,基本都在及格线上飘,论文最后也是挠破了头才终于憋出来的。好死不死当时有个大学的教授学术造假被抓,本来我那个重复率是能过关的,最后居然变成过不了关!这都算了,我刚把重复率降到合格范围,学院竟然还通知我要提前交论文,说是抽到我的论文去送审!
当时我只庆幸出了新闻的一刻我马上去改论文了啊,这他m……嗐,哪怕我晚了一天,我这审核都过不了!
眼前出现了一条小河。
大约四五米宽,三十厘米深。流水潺潺,带走我满脑袋的烦躁。河上有桥,是人工磨的石墩,大概有许多年了,被流水磨得圆滑,也被行人踩得平整。左然一手挽着西装外套先行一步,桥墩子的间隔很大,他的步子自然也迈得大。
他转过身,向我伸出手。
“间隙大容易摔,抓着我的手。”
趟过去其实也没什么,摔了就摔了。
我却像被蛊惑了一样,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任凭他握着我的手,迈开步子跳到他身边,在他的力道下稳住身形。他走一步,回头接我一步,仿佛要一直护着我,一直……
最后一步,也许是我动了心思收不回思绪,也许是我太过放松,一脚踩空的瞬间,他抓着我的手用力把我向他身边扯。我只觉得手臂一疼,旋即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是好闻的香水味道,清新,干练,像左然这个存在一样,让人安心。
砰砰、砰砰。
不知是谁的心跳声,扰乱我的思绪。
“能站稳吗?我松手了。”
“嗯。”
我稳稳当当踩在地上,他松开他护着我后腰的手。
“罗莎。”
“嗯?”
“之前你摔伤的时候,我带着莫弈他们……”
“哦,这没什么,我能理解。毕竟是涉及专业知识,我要是失忆了,对开展工作也不方便。”
“韩廷东让你做了一周的咨询,也是我授意的。”
原来如此。
“你会觉得,我是不信任你的能力吗?”
“没有。”我回答得很快,“谨慎果断是左律师的行事风格。你要是直接拉我参加大案子,我肯定觉得你是不是发烧烧坏脑子了。这样挺好,况且我觉得我的能力还……”
“事实证明你很优秀,所以接下来的第二次模拟庭辩,我希望你能帮我。”他低头看着我,眸子里全然是信任,“你来担任反诉原告代理律师,我担任反诉被告方代理律师,我们,模拟一场。”
“……”
他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上一次模拟我是担任反诉原告的代理律师,在庭审前我还是想回归反诉被告方,看看之前思考的破局方式是否有效。你可以考虑看看,还没那么快开庭。”
说是没那么快,但也是下下周一的事儿了,满打满算也只剩八天。
“我、我觉得我还不够成熟……”
我很想说我没办法胜任。可蔷薇会这么回答吗?作为一个从业两年的律师,作为一个可以独立接案子并且潜力无限的律师,她真的会说出这种丧气话吗?
哪怕对手是左然,她知道自己胜率无几,也会努力一把试试看的吧。
“但,如果……可以给我这个机会的话,”我咽了口沫子,深吸一口气,脑子一热把话抛了出去:“我想试试看。”
“好。”
他的笑容温柔似水。
我低下头,不敢多看他。
路走到了尽头,我们到了出闸口。
夕阳正好,我坐在副驾驶上,看着窗外变换的景色一言不发。他的车子依旧开得平稳,顺着原路一路返回。我不想让他再特地绕路送我回家,就借口要回律所拿东西,看着他的车子开走了,才折回律所。
进入律所需要经过指纹解锁和面容识别,办公区更是无死角安装了摄像头,律所的资料十分安全。我站在左然的办公室大门前,突然注意到红外摄像头正在工作,又看了看手上的平安符,看来就是偷偷放他办公室也不顶用,他一查监控就能看到的。
算了。
我回到自己座位,拿了点无关紧要的东西转身离开律所。
周四,是第二次模拟庭辩的日子。
我拿着材料朝会议室走去。熬了好几个大夜准备材料,临上场的时候紧张得根本没有困意。
左然已经坐在会议室里等,同样在会议室里等的还有赵梓佳和翟星,而即将跟我一起进入会议室的,则是前来学习的程澄和另一位律师助理龚恣必。
今天这一场公开模拟,是左然跟翟星商量过,要给将来要成为律师的新人们一些建议和参考用的,是他的热身,同时也是对我的锻炼。
我深吸一口气,带着壮烈牺牲的心态,迈入会议室。
一个半小时后,模拟庭辩结束了。
我,罗莎,被左然杀得体无完肤。
一贯知道他的强大,虽然我本人没有亲自看过他的庭辩,但记忆里有,而且庭审录像里也有。真正面对他的时候,光是他那强大的气场和能力就已经让我有些招架不住。再加上他犀利的风格、字字珠玑的辩论技巧和一针见血的能力,比作游戏的话,他就是一个有着极强团队意识和管理能力、走位风骚且会抓住每一个能痛击敌人机会的超强选手!
我瘫坐在椅子上,满脑子想的是,得亏左然是友军。
知识产权的案子本来就难打,谁输谁赢太看双方的博弈。如果刚刚是真正的庭辩现场,我是灵犀腕表的代理人的话,那我已经输了。
意识到自己的实力不足,又实在拿不出“我不是蔷薇”这个借口,我垂头丧气地坐在会议室里。我知道,在归位之前,我要演好蔷薇,所以这样的借口,我不能再用。
模拟庭辩后的交流结束后,他敲定最终辩护方向,要我帮他整理成文。跟着他进入办公室,关上办公室的门,我回头看他,他坐在办公椅上,难得的一脸轻松。
奇怪了,他不是会拿庭辩当玩乐的人啊?怎么这么轻松?像玩儿了一转似的。
“罗莎,进步很大。”
这突然的夸奖掉到我头上,反倒把我吓得站了起来,“左、左律师你过奖了!”
“没有,我说的实话。”他甚至起身,把西装外套脱下,搭在椅子靠背上。我这才发现,他的背脊竟然起了汗,背脊的衣料显出些微水迹,甚至贴在他的肌肤之上,隐隐能看到肩胛骨的模样。
他紧张到这种地步?不可能不可能,是刚刚会议室的空调温度太高了吧!
“那份证据,你怎么拿到的?”
他是在问我搞证据突袭的那份证据吗?
当然是我调查来的啊!毕竟……对方律师不是也喜欢搞证据突袭吗?在得知自己要跟他打对手之后,我花了三天时间外出取证,好不容易才找出这么个人证,结果还被他当场质证反驳了,唉!
如实报告人证的来源,他又让我复述了证人的证词,并在电脑上做记录。
“这件事对案子有帮助?”
“有。”
他看着电脑屏幕的眼神,满是锐气。
周一上午十点,灵犀腕表的知识产权案,开庭了。
忒弥斯所有能排开工作时间的律师以及全体律师助理都坐在旁听席里。反诉原告方的律师,是我们的老对手,巴德尔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因此,旁听席被非常完美地划成了三部分,靠近反诉被告的是忒弥斯的我们,靠近反诉原告的是巴德尔的律师和助理们,中间则是前来看庭审的一般公民,其中还有不少的记者。
程澄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阵仗,都傻眼了,凑到我耳边,“这,民事案件也有这么多人来旁听的吗?”
我瞅了一眼巴德尔那群人,低声道:“左律师在业内水平高众人皆知,对于新人来说,这就是堂免费的公开课,谁不想来看呢?”
庭审开始,我回头看了一眼,整个观众席的人都在拿着纸笔疯狂记录,不管是忒弥斯的还是巴德尔的,都是如此。再看看坐在反诉被告代理人席位的左然,我不由得笑了笑。
都说工作中的男人很帅,这到底是哪个小天才想出来的,真的很帅!不行不行,要回神!这场庭审可以学很多东西的!
我拍了拍自己的脸,努力把重心转移到庭审上。然而一晃两个小时过去,庭辩结束,法官宣布结果择日宣判之后,我看了看自己几乎没怎么做笔记的笔记本,心里满是后悔。
我刚刚都在干什么啊?
左然那么精彩的庭辩,尤其是对方搞证据突袭之后那一连串的质证和反驳,连我坐得这么远都能看见法官脸上赞许的表情好吗?干嘛不记!
身边的程澄傻笑着用手肘捅了捅我,低声在我耳边笑话:“刚刚看左律师看入迷了吧?我看你一个字都没有记,又不像开小差的样子,啧啧啧……”
我忙捂着她的嘴:“姐姐,行行好,别说了!”
别说了。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我不想给他添麻烦,更不想给蔷薇添麻烦。
想起周六那天在云霞寺抽到的签文,我笑了起来,从程澄惊诧的目光中,我读出了自己的笑容有多苦。
红豆不堪看,满眼相思泪。
我只是一个旁观这世间百态的外人而已,保持自己该有的姿态就好。
可最后,我还是趁着他开车回忒弥斯的时候,把替他求的平安符,放在了他的公文包深处。
也许,我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样豁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