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唐家二小姐》琰亦晴

4、第三章

　　九年前，沧州的街边，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华丽、气度雍容，若非亲眼得见很难想象这样的形容，也可以用在少年身上，这少年便是皇甫莫。

　　那小皇甫身边跟了两个下人，游走于大街上，忽而看到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女孩灰头土脸的蹲坐在街角。那个小女孩身着上好的绸缎，外表却落魄的很，她蹲在那边一动不动，于是引起小皇甫的注意。

　　小皇甫仰着明朗的笑容，手拿着下人买的两个包子向她走去，小女孩抬起头，一双眼眸光彩闪耀，小皇甫的笑容更深了，将吃的递到她面前，却不见她反应，小皇甫问道：“你不吃么？”

　　小女孩向里缩了缩，紧抱着膝盖，轻轻摇头。

　　小皇甫神色一闪，便收了手，转身要走，却被小女孩从身后拽住衣角。

　　“你不是不要吃么？”他停下欲跨出的脚步，神色疑惑的转过头。

　　“我不能白吃你的东西，我、我可以做你的丫鬟，你付我工钱成么？”小女孩抿着小嘴，认真的注视着少年。

　　小皇甫微楞，缓缓才又露出他那惯有的笑容，“好，你以后跟着我便是，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低头思索了片刻，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想儿，我叫想儿。”

　　～＊～＊～＊～＊～＊～＊～《左即思，右莫想》～＊～＊～＊～＊～＊～＊～

　　白驹过隙，想儿跟着小皇甫辗转从沧州来到了京都，从下人对他的称呼中，她只知那气度雍容的少年，地位不凡，似乎是个王爷，到底是个什么主，连姓啥名啥都毫无头绪。她也不需要知道，自己有个一餐温饱便已足矣。却不被那件事改变了这平衡。

　　想儿趴在红木床上，身上盖着用上好丝缎缝制的绒被，睫毛轻轻颤动，眉宇紧紧纠结，贝齿咬着已经发青了的下唇，多了半响，她最终还是放弃的睁开了眼，痛，真的很痛，背上传来的疼痛让她根本睡不着。

　　那天突然射向小皇甫的箭，被他身边的想儿用身体挡了下来，想儿背部受伤，幸好没有生命危险，只是需要一段时间修养。

　　她真的不是想替他档，只是下意识这么做了。

　　想儿想着，侧了脑袋看着窗外的黑夜，被薄雾一层层冲淡，洗刷出淡白，鸟鸣声愈远愈近，眼皮才渐渐沉重的不堪负荷，意识才逐渐模糊起来……

　　半梦半醒的不知过了多久，想儿略略睁开眼，只见床边优雅的身影，嘴角缀着明媚的笑容，“你醒了？”

　　“唔……”她耷拉下小脑袋，表情却因疼痛有些扭曲。

　　“伤口还疼么？”他凑近想儿身边，关切的问道。

　　小皇甫自然关心她，因为她正是为了他，才弄得自己现在这副卧床不起的模样。

　　想儿将小脑袋埋进被里，不让他看清自己的表情，她也是后悔着的，不知当时是怎么样的鬼迷心窍，让她奋不顾身的扑向了将要被箭射中的他。若是知道会这么痛，她一定不会那么傻，有什么苦，他受着就好，与她何干。

　　身上的绒被被拉开，顿时凉意袭来，让她不住一哆嗦，抬起略带泪水的眼，见一个胡须缕缕的老头，正要伸手帮她换药，就在那只苍老的手碰到她的皮肤时，她再也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顿时房里另外的两人愕然，面面相对，不知所措，小皇甫眼里更是多了层担忧。

　　他走至床边，放低声音哄道，“想儿乖，不哭，换了药就不疼了。”

　　“你骗人！疼，我不要换！”想儿缀着眼泪，往床的里侧躲了躲。

　　“真的不会疼的。”

　　“骗人！我不要他帮我换药。走开！你们都走开！”

　　“不换不换，不换就是了。”看着想儿这番不愿，小皇甫也是心疼，更多的是不知所措，身为小王爷的他哪有什么安慰人的经验。

　　在一旁的大夫忙上前，对小皇甫说道：“小王爷，这伤口不换药可能会化脓，到时候恐怕伤口溃烂，治愈起来更为痛苦。”

　　“恩。”他皱紧了眉头，竟然被这小妮子影响的失去正常的判断了，还是大夫说得有理。

　　“想儿，你也听大夫说了，这药一定要换，你乖乖的换药好不好？”

　　“不换不换！”

　　“你换了这药我什么都答应你可好？”

　　“……真的？”她停下哭闹，泛红着眼望着他。

　　“当然。”他的眼色微微一凉，表面却未改分毫，退开半步，对秦大夫说道，“秦大夫，尽量轻点。”

　　“秦某知道。”这秦大夫看到刚才的那幕当场就傻了眼，堂堂的小王爷竟然对一个小丫头如此呵护备至，他又岂敢怠慢。

　　对小皇甫来说，当初只是一时兴起，在沧州无意捡回来一个小女孩，却给了他莫大的撼动。身于皇族就免不了勾心斗角，从小他就被灌输世上唯有自己可靠的信念，至今仍未动摇，只是她的奋不顾身激起了被他心底最后一份希望，就是拥有一份无关利益的感情。

　　终于在小皇甫的一番哄劝下，想儿哭号着换完了药，在一旁看着的他握紧了手，远远观望，怕一个闪神自己就说出更有损自己小王爷身份的话。她救了自己一命，关心她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小皇甫在心中替自己辩解道。

　　事情发生的时候，她是无意识的，之后她是后悔着的，一个月后，她是庆幸着的。想儿背后的伤留下了一个不痛不痒，却不可磨灭的印迹，可是这个疤却换来她接下来幸福的日子。对于那件许诺的事情，没有人再提起。

　　但自此，她不用再被别人使来唤去，每日只要跟在小皇甫后面，吃香喝辣，日子过得越发舒坦，如果没有刚巧遇到来京都开新铺的唐家众人，或许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那日，想儿跟着小皇甫走在热闹繁华的京都大街上，忽然看到一抹熟悉的人影，竟然是自己的妹妹唐思雅，想儿慌忙往小皇甫身后一躲，过了许久才探出小脑袋一望，环顾一周，不见唐思雅身影，才松了口气，走出来。

　　小皇甫自然把她这些异常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自小长大的环境，让他习惯性的自己推敲了一遍，无奈毫无所获，直到坐于酒楼的包厢内，看着想儿还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时，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想儿，你可是在躲什么人？”

　　想儿清澈的双眸望着他一会，轻轻地点头。

　　“你为何要躲他们？”

　　想儿垂下小脑袋，不做回答。

　　“你可是偷了别人的东西？”

　　想儿摇头。

　　“你们有仇怨？”

　　想儿又摇头。

　　小皇甫忽然想起第一次见想儿之时，她身着的衣料是上好的丝绸，想必是大户人家的孩子，便自言自语道：“莫不是离家出走？”

　　想儿把头埋得更低了。

　　小皇甫意识到自己无意间竟找对了方向，便继续迂回的问道：“你为何出走？”

　　想儿许久后用略带梗咽的声音说：“他们不要我了。”

　　被她这么一说，他愈加迷惑了，“是他们不要你？还是你离家出走的？”

　　“他们不要我，我才离家出走的。”

　　到底是如何？想儿还是说得不清不楚，他也不愿再问，她的过去已经过去了，“罢了罢了，这也不重要，从今以后你都跟着我就是了。”

　　“你不会不要我？”想儿抬起晶亮的眼，炯炯地望着一脸微笑的小皇甫，等着他的回答。

　　小皇甫伸手去捏她白白嫩嫩的小脸，“你想回去也不准。”

　　想儿拉过自己脸上的手，凑在嘴边狠狠地咬上一口，小皇甫痛得惊呼，将包厢外的下人都引了进来，被小皇甫一一遣退，待包厢内又只剩下他们两人时，才忍不住呲牙咧嘴的吼道：“你这是干什么？！”

　　“嗯，画个押而已，这样你就赖不掉了。”想儿说得郑重其事，听得他心中微微一触。

　　看着想儿认真的表情，他忍俊不禁，微微一笑，解下随身佩戴的玉佩，系在了想儿的脖子上，道：“这样就有凭证了，若是我那天不要你了，你大可拿着它来质问我。”

　　想儿摸着玉佩，温热的还带着他的温度，歪了歪小脑袋，“可是我身上没有这东西可以给你。”

　　小皇甫轻笑出声，“你莫不是还要交换信物？”

　　想儿仰起头看着他，认真的点了点头。

　　他微微一震，轻柔的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将刚被她咬的手凑进她视野，整齐的牙齿印微微泛红，“想儿不是留了这个给我？”

　　想儿定眼一看，的确是自己留下的，立刻笑开了怀，心想，这么一来他们就两不相欠了。

　　此时包厢外传来吵闹声，让想儿和小皇甫不得不注意到门外的嚷嚷声。

　　“唐思雅！你最好给我快点出来。”门外传来略带稚气的女声。

　　“小姑娘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你快点走，不要在这里胡闹了。”侍卫厉声呵斥道，就怕小王爷被着小姑娘惹得不高兴了，迁怒到自己。

　　想儿闻声一震，那女声不正是大姐唐芯蕊的声音么？

　　小皇甫见她的神情，心中便知了大概，“她就是你要躲的人？”

　　想儿点头，眼神揪在他身上，无声的恳求着。

　　“放心，我来应付便是。”小皇甫安抚的拽了拽她的小手，便向门外走去。

　　在小皇甫拉开门的时候，想儿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以防门外的人看到她的存在。

　　小皇甫走到门外，看到侍卫阻拦的人，心中也是一惊，对方是个和自己差不多年龄的女娃，长得清秀可人，想必她就是想儿的姐姐吧，小皇甫心想道。

　　“小王爷。”侍卫见自家主子出来，更是巴不得快点赶着小姑娘走。

　　“你有何事？”小皇甫凤眼一瞪，不符合年龄的举止，却仍然气势逼人。

　　听到侍卫的称呼，唐芯蕊自然知道面前的人是谁，心中暗叹今日运气欠佳，满上却依然恭敬道：“原来是小王爷，民女不知多有得罪，还望小王爷见谅。”

　　“不知者无罪，你走吧。”小皇甫一摆衣袖，转身准备离去。

　　“慢着。”身后扬起声音。

　　“怎么？你是不服？”他语气明显的不悦，警告意味十足。

　　“我只是想请问王爷是否见过一个八、九来岁的小姑娘？”

　　“不曾。”

　　“还请王爷好好回想，民女找得是家妹唐思雅，不知王爷有无印象？”唐芯蕊摆明不相信，又追问道。

　　“你认为本王有藏匿你妹妹的必要？”

　　“民女不敢。”这小王爷越是把关系撇清，唐芯蕊愈发觉得有古怪，她明显能察觉出面前的这个人知道她要找谁。

　　“哼！既然这样你还不快些退下，别在这碍着本王的眼。”他一甩衣袖，不愿继续和她耗下去。

　　唐芯蕊刚要开口，便听到唐府的下人急急跑来呼喊的声音，“大小姐，大小姐，三小姐找到了。”

　　“找到了？”下人带来的消息让唐芯蕊大吃一惊，她满腹怀疑的确认道，这小王爷明明藏着谁不让她见到，难道自己猜错了？

　　“既然家妹已经找到了，不知姑娘还有何指教？”小皇甫一挑眉故作讽刺的询问。

　　“小王爷，打扰了。”唐芯蕊福了个身，转身带着下人离开了。

　　小皇甫站在原地勾嘴一笑，唐思雅？还是想儿这名字好听，只是不知那下人通报“找到人”是怎么一回事。不过与他无关，如此这样一来，她便是他的想儿，唐思雅，这个名字还是遗忘的好。想着，他转身走进包厢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