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唐家二小姐》琰亦晴

2、第一章

　　九月初七，沧州唐府张灯结彩，上下一片喜气洋洋，今晚在家中为小少爷摆满月酒，唐老爷唐潜修邀请了整整满二十桌的宾客前来参加，参宴的宾客除了沧州大大小小的官员，唐家生意上的同行，还有许多远道而来的达官贵人，那墨小王爷就是最受瞩目的一个。

　　这墨小王爷是当今皇上的弟弟墨王爷皇甫墨之子，其父皇甫墨深受皇上信任，他的三个儿子皆在为皇上办事。而近几年来他的小儿子皇甫莫凭借着出挑的文才武略，深受皇上和众娘娘的喜爱，一跃成为宫中的红人。因为其和其父名同音，大家便讨好的唤他作墨小王爷。

　　墨小王爷家住京都，天子脚下，今年二十三，尚未娶妻，家世显赫，又相貌堂堂，多少人抢着上门把女儿送进去，都一一被墨小王爷礼貌回绝了。外界传言莫不是这小王爷有断袖之癖，引得多少女子伤神，于是又有人往府里送男子，墨小王爷哭笑不得。

　　今日，墨小王爷从京都赶来赴唐府的邀请，一方面，是祝贺唐潜修喜得一子，另一方面，则是和唐家商谈这次运进皇宫的丝绸布匹。

　　当今圣上面前的大红人来访，唐老爷自然不敢怠慢，布庄的生意由二女儿唐右珈照看，早早的就在城门口迎接。只是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任何人马前来，莫不是墨小王爷路遇什么状况？思及于此，唐潜修忙派人前去沿途查看。

　　其实墨小王爷昨日就已进城，处理皇上交代的机密要事，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解决，墨小王爷这时正心情大好的在沧州街上到处逛游呢，白费了唐老爷的一番担忧。

　　当那墨小王爷在酒楼喝酒之时，唐家二小姐唐右珈，正从城西的铺子赶往城东的分铺，今早天未亮就被府上来来往往忙碌个不停的下人门吵醒，端坐在轿子上的她，有些昏昏欲睡。

　　这布庄的生意原来都是唐芯蕊管理着的，她的经商手段连唐老爷也自叹不如，可是自从她多年前失踪以后，唯一跟着她学习经商的唐右珈，就当然不让的接手布庄的各项事务。

　　唐右珈轻叹一声，她总觉得唐芯蕊早就预谋好，才会培养自己。幸好唐芯蕊教她的理念颇为可行，从这几年来看，布庄生意也比从前好些。也正因为如此，她这些年在唐府里渐渐有了地位，连下人见了她也比以前恭敬。

　　忽然轿子停下，唐右珈以为到了，正欲掀开帘子下轿，丫鬟秋菊早一步凑近来，询问道：“小姐，前方有人闹事，是否绕路前行？”

　　这秋菊本是三小姐的婢女，因为一直和唐思雅偷偷出门去玩，唐老爷看不下去，便让她跟二小姐唐右珈了。

　　唐右珈瞥见前方，一个粗犷的大汉硬是拉着一个布衣女子不放，已引得不少人围观，脱口而出，“出什么事了？”

　　“秋菊这就去打探打探。”秋菊平日最喜欢跟着唐思雅打抱不平了，碰上这种事自然熟络的很，远远地边看上了一个大婶，心想着她一定知道，便迫不及待的冲了过去。

　　唐右珈没睡醒的脑子才反应过来，刚想说不用，秋菊已经转身远去，她轻叹一口气，又得耽误时间了。

　　秋菊心里窃喜，这事被小姐碰到了，定会将那姑娘就离苦海，“回二小姐，那女子卖身葬父，男子买下了她想收做小妾，她不肯，只愿为奴为婢。那男子说那就收她做婢女，那女子又不肯，说若是跟他回去，定会……”

　　又是此类事情，唐右珈了解了一个大概，便打断了秋菊道，“我知道了，绕路走吧。”

　　“是，二小姐。”秋菊本还想说些什么，可心中也明白，这二小姐不比三小姐，三小姐待她犹如姐妹，那个亲哪，在她面前秋菊也没了顾及。只是现在跟得主子是这个唐二小姐，虽也不曾处罚过她，可是总觉得二小姐为人清冷，不好得罪，思及于此，她马上住了嘴，退了出去，手一扬，吩咐道：“起轿。”

　　没走出几步，轿中的人，抬手按了按额角，锁着眉轻叹一声，心想这让她碰到了总不能置之不理，又开口道：“停轿。”

　　“二小姐有何吩咐？”秋菊心里泛着嘀咕，心想这二小姐真是不近人情，面上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唐右珈自然看得明白，也不做计较，把事情在心中一转，想了个较不耽误时间的办法，吩咐道：“拿些银子去把那丫头买下，就说是唐家要的人。”

　　“是。”秋菊忙乐了起来，又冲回众人包围的现场，大快人心的把那大汉教训了一顿，摆出唐家二小姐的名号，众人一阵称好。

　　人们围聚之处正是“闲来”酒楼旁，酒楼两楼靠窗的位子上坐着一位俊若明玉、绸衣金冠的公子，他在这好一会了，楼下发生的事都看得一清二楚。

　　身边的小厮瞧出主子的关注，便开口道：“小王爷，那唐府的小姐还挺有同情心的。”

　　那人便是墨小王爷皇甫莫，皇甫莫听了小厮的话，一勾嘴角，不以为意的说道，“行善也可以有低调的做法。”

　　小厮瞧见自家主子眼中的鄙夷，赶忙帮他将酒满上，不再开口。

　　皇甫莫瞧了瞧街上渐渐散去的人潮，摆摆手道：“罢了罢了，这沧州也没什么好玩的，等下就去唐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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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这墨小王爷来到唐府，唐老爷正在城门口等着，新夫人林向晚正寸步不离的照顾着自己的儿子，她对唐添很是疼爱，从来不将照顾儿子的任务交给下人。而唐大小姐远嫁边疆，唐二小姐在外处理锦绣布庄的生意，整个唐府只剩下唐三小姐可以出迎贵宾。

　　唐思雅平时最烦的就是面对那些达官贵人，她就是看不惯那些人的嘴脸，可是今日她逃也逃不了，心想着，早知道自己今天就溜出去，这事也挨不到自己头上。尽管心里诸多埋怨，现下还是得去面对的，总不能叫人家说她唐家待客不周，没有教养。

　　走过楼台，转进大堂，看见一修长的身影，背立于大堂，唐思雅脸上忙堆起笑容，迎上前去，装作毕恭毕敬的说道：“墨小王爷大驾光临，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啊。”

　　皇甫莫闻声转头，见一柳眉大眼，鼻尖微翘，双唇丰润，脸狭小巧，雪肤乌发的女子，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有些惊艳，只因她那有些灵动的目光配在那脸上，显得可爱俏丽，“姑娘这话听着倒是讽刺，唐老爷不在府上吗？”

　　“家父不正是去接小王爷了么？小王爷没有碰上么？”唐思雅反问道，到让皇甫莫失了质问的地位。

　　“可能错过了罢。”关于自己早到一日的事情，皇甫莫不想多提，“不知姑娘是唐家的二小姐，还是三小姐？”

　　“思雅排行第三。”唐思雅微微一福。

　　“原来是三小姐，传闻唐家三小姐，相貌才情皆非常人能比，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唐思雅抬眼看他，见他虽目光朝向自己，实则漂移不定，心中不快，“小王爷这话说得可奇怪了，思雅的才艺如何，难道小王爷看一眼就能得知的么？”

　　“不过是一句台面上的客套话，三小姐何必刻意挑刺呢？”皇甫莫轻挑剑眉，眼角带笑，对她的言语有些意外。

　　“思雅无知，无意冒犯小王爷，还请小王爷不要见怪。”她见状，福身请罪，表情中却透露着不屑。

　　皇甫莫一眼便看透她的心思，倒也不动气，笑道：“三小姐无知？怕是恰好相反吧，我看你就是有意冒犯，把受别人的气出在了我身上。”

　　“你！”思雅气急，瞪着眼前的人，说不上话来，她从没在口舌之争上输过他人，今天尽让他占了上风，心中很是不快。

　　这时，唐老爷收到消息赶了回来，正走进大堂，就听见自己的女儿对墨小王爷出言不敬，忙快步走上前，对思雅训斥道，“对着小王爷什么你不你的，你这些年的教养都学到哪去了？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小王爷，唐某教女无妨，让您见笑了。思雅，还不快向小王爷赔罪？”唐潜修忙使了一个眼色给女儿。

　　“爹！”思雅瞪了一眼皇甫莫，气得直跺脚。

　　“唐老爷的女儿直率的很，小王很是欣赏，这样的性子在这个世道实属难得。”皇甫莫看着唐思雅生动的表情，笑得更是灿烂。

　　思雅刚想出口反驳，就被唐老爷瞪了回来，只能一个人生闷气。

　　唐老爷叹一口气，表情抑郁，这女儿平时虽然刁钻古怪，但也不至于像今日般无理取闹，在外人面前失了身份，“小王爷谬赞了，这丫头都是被唐某给宠坏了。小王爷，我们去内堂罢。”

　　皇甫莫点了点头，以表赞成，离开大堂前，瞥了一眼还在原地噘着小嘴的思雅，眼眸中笑意盎然。

　　唐潜修和皇甫莫在内堂谈着有关布匹的事，时间过得不知不觉，直到下人来通报，宾客都已到齐了，唐老爷便邀请皇甫莫一同去主屋抱唐添去酒宴，皇甫莫礼貌赞同。

　　刚到走至主屋门口，就见一年轻的夫人神色焦急地在扶门张望，见着来人，忙快步走了过来，也没注意到唐潜修身边的人，“老爷……”

　　话还未出口，唐潜修打断道：“小王爷，这是内妾林向晚，向晚，还不见过墨小王爷。”

　　林向晚这才注意到唐潜修身边的年轻人，那人衣着华丽、气宇轩昂，只是站在那里，浑身就透露出一股摄人的贵气，心中暗暗感叹，原来是小王爷怪不得有此番气势，“向晚见过小王爷。”

　　林向晚想到自己儿子的情况，忙走到唐潜修身边轻声说道，“老爷，添儿不知怎么的高烧不退。”

　　唐老爷一听，立即皱了眉，担忧之色蔓延脸上，“请大夫了么？”

　　“请了请了，可是刘大夫说这孩子的身体不比大人，不能随便喝那退烧药，他也不敢贸然用药。听说城南的左大夫上月治好了一个半岁的娃娃，我让人去请他过来了，偏偏到现在还没来。”林向晚有些慌张，絮絮叨叨的说道。初为人母，唐添是她的第一胎，免不了有些无措。

　　“快带我去看看添儿。”唐潜修一听更是紧张，只想往屋内奔，可转念想起自己还有贵客，止住脚步，回头对皇甫莫道：“小王爷……”

　　“先看孩子要紧。”皇甫莫轻扯嘴角，笑得礼貌。

　　“谢小王爷。”唐潜修微微一拜，急忙和夫人林向晚走进房里。

　　皇甫莫紧跟其后，踏进屋内，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正怀抱着婴儿，眼神泛着迷茫，反倒和这屋的气氛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添儿怎么样了？”唐潜修凑到年轻女子的跟前，紧张的打量着自己的独子。

　　“身上还是很烫，爹别着急，已经找人去请左大夫了。”唐右珈口气平淡，不似唐老爷那般焦急。

　　皇甫莫一听那女子称呼唐潜修为“爹”，想这就是唐潜修的二女儿，这才正眼打量面前的女子，此女子眼大却无神，长得虽然清秀，但与那貌若天仙的唐思雅相比就差得太多，到底差在什么地方，皇甫莫一时也说不上来。

　　“我怎么不着急，我就那么一个儿子。”唐潜修叹气，恨不得生病的是自己。

　　“左大夫，这边请。”下人带着二十出头的大夫赶了进来，看到自家主子，忙通报道：“老爷、夫人，左大夫来了。”

　　随之，走进来一位相貌俊秀，朗月清风的白衣男子。他便是左云言，左大夫，在沧州城南开了个医馆，此人医术高明，近年来医治了无数病人，不少百姓称之为神医。

　　见左云言来到，唐潜修忙迎了上去，“左大夫，添儿他高烧不退，又不能服药，您看看这可怎么办？”

　　左云言走到唐右珈身旁，看了看怀中的婴儿，吩咐道，“请叫人去倒碗热水来，姑娘也将他放下罢。”又对唐老爷说道，“唐老爷不要太担心，唐少爷只是染了风寒，等下喝些红糖水去去寒便可。”

　　这时下人正端着热水走进屋里，左云言起身过去端至桌上，从药箱里取出一些红糖，将其溶解于水中，用勺子取了些滴了一滴在左手手背上试温，手背上传来微烫的感觉，便放下碗，又取出手帕将水滴拭去。

　　这时，唐思雅急急忙忙的冲了进来，看见眼底正缀着笑容的皇甫莫，狠瞪了一眼，便跑到唐老爷跟前，“爹，外面宾客都快闹起来了，您先出去罢。”

　　“这……”唐潜修有些为难的看看自己的儿子，现在让他离开，真有些不放心。

　　“唐老爷，这里有左某便可，其他人待着也无用。”左云言清冷的说着，继续着手自己的事。

　　“那左大夫就有劳你了。”唐潜修看了一眼右珈，人人都为添儿的病焦头烂额的，只有她一副轻松自在，事不关己的样子。反正带她出去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倒不如留在这里照顾唐添。思及于此，便转身对唐右珈道，“右珈，你便留下来照顾添儿。”

　　“小王爷，我们就先去前堂罢。”

　　皇甫莫闻言侧身，请唐潜修走在前头，而自己就和唐思雅并排而行。唐思雅自然对着他没有好脸色，又碍着父亲的面不好发作，只得撇过脸不看他，他却依旧笑容不改，不知为何思雅总觉得那笑容带着邪气。然而没有人注意到身后也有一丝目光紧随着唐思雅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