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江湖》姬婼

18、Chapter 18

　　他越是不好意思，师颐越是嘴上不饶人，故意说：“嗯，我看前面有个花鸟市场，兴许里头某位大爷大妈需要一只猫捉家里老鼠。”
　　白澈警惕地露出双眼：“你想干嘛？”

　　师颐面不改色：“探讨一下市场经济和商品交易。”
　　“你这就是欺猫太甚！”白澈咬牙吐槽，“等我变回人，我……”淋雨狂奔的少年忽然刹住脚步，他到嘴的话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弯，“你怎么突然不走？”

　　“就是这家。”
　　师颐抬起下巴，望着头上的招牌，还真被他们找到一家店面窄小，内堂不过二十平的麻辣鱼片汤馆。

　　白澈用猫爪子摸了摸师颐的肚子，问：“大早上吃这个会不会太重口？”过了会，不等师颐开口，他又抢话，“如果进去只点一杯快乐肥宅水会不会被扫地出门？”
　　刚说完，两人就被避雨的路人挤进了店门。

　　店里只有要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服务生，瓜子脸，生着几颗雀斑，笑起来十分有感染力，一开口像是自动播放金蛇狂舞：“同学，来点什么？”
　　人家既然开张，不好打道回府，只能硬着头皮坐进去。

　　师颐故意说：“来杯快乐肥宅水。“
　　女服务生捧着一摞画着麻辣鱼片的菜单，尴尬而不失优雅地微笑，最后认真地点了点头：“好的。”

　　“可以带宠物吗？”
　　“好的。”

　　一人一猫面面相觑，心想这难不成是什么仿真机器人，只会说这两句？
　　女服务生从冰柜里拿了一瓶可乐，走过来坐在对面，用手支着下巴，无聊地盯着猫瞧，看得白澈毛发倒竖。

　　师颐嘴角抽搐：“不问我们要不要再来点什么？”
　　女服务生眼珠子转了转，堆着笑：“点也没有，饭点没到，厨房还在准备，不急的话多坐一坐。”

　　师颐拿吸管边喝着可乐，边问：“那你还把我们请进来。”
　　女服务生老实说：“老板说的，有钱不能不赚，你们坐到中午，起码还能再喝两瓶，一瓶十块！”她竖起大拇指，打工人的身上燃起熊熊之魂，“奥利给！”

　　什么可乐要十块！
　　“抢……”
　　白澈张嘴，师颐赶紧卡着他脖子硬憋回去，女服务生见状，把那只想rua猫的手默默收了回去，讪笑道：“你这猫叫声挺别致。”

　　师颐一本正经说：“是别致，跟八哥一样，擅长口技，最喜欢胡说八道。”
　　女服务生嘴上弧度僵硬：“开玩笑的吧？”

　　师颐微笑，手指在猫下巴上轻挠，白澈没忍住，打了个喷嚏，总算圆过去。
　　鉴于店中只有一个客人，服务员过分无聊，小坐片刻就去收银台点钱，这之间隔绝厨房的那道布帘被掀开过一次，有人唤了一声“小苏”，那个女服务员过去，接了一把零钱。许久没见到这么多皱巴巴的纸钱，甚至还有角币，白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师颐手动把他脑袋扭过来。
　　白澈烦躁：“别碰我。”

　　师颐咬住吸管，哼声：“谁管你，只是公众场合你注意一下，你一只猫盯着人家小姐姐看，不合适。”
　　“我不是看她，我是……”白澈顺嘴解释，猛然反应过来，“我不说话就是，碍着你了？”

　　师颐没吭声。
　　白澈学表情包，把两爪子一摊：“肥宅水都不给我一口，快乐，啪，没了！”

　　小苏锁上抽屉，扫见玻璃瓶见底，也没敦促他们再喝一瓶，而是热心地说：“我帮你们去问问屈师父还有多久。”
　　她撩起门帘，扒在门口，里头只隐约能听见低沉的男声，但人始终不曾露面，也无法确定是不是早晨采买的那个人。白澈急得抓耳挠腮，不停给师颐建议：“不然说可乐不干净？装肚子痛？或者表演个吃白食，那小姐姐一个人可扭不住，可不得再来一个？”

　　也不知师颐听没听进去，但人确实站了起来，可刚绕过凳子，外间雨声中传来一阵杂音，有人吼了一声名字，不知在喊谁。
　　这时，一把飞刀从门帘后头飞出来，插在门口的广告牌上。

　　师颐呼吸一窒，白澈两眼翻白，一人一猫呆若木鸡。

　　“又是你们？”
　　小苏的身边站着个一米九的肌肉男，下巴蓄着胡茬，头发蓬松糟乱，右眼下还横劈着一道疤，若不是腰间捆着围裙，手上戴着胶皮手套，活像哪条道上金盆洗手的大哥。问话的正是此人。

　　打头阵的国字脸先跨进店门，张口就喊：“龟孙——”
　　约莫是屈平的气势太强，他生生将后半句憋了回去，改口：“贵，贵兄，兄贵……”

　　屈平啜了一口卷烟，鼻孔喷气：“有屁快放。”
　　国字脸立刻噤声，另有一只手搭过来，把他后退的攻势阻住，那是个从头到脚长得猴精的男人，穿着不合身的西装，领带系得歪斜，像为了壮大阵仗临时抓来套在身上的一样，他一开口不是朝屈平，而是先埋汰国字脸：“方国栋，就会窝里横，遇上这小子你那臭脾气怎么就不顶用？起开！”

　　方国栋被他挤出去，大事在先强忍住，但白眼可没忘记翻：“人模狗样。”
　　老二方国伟踩在楼梯上，挺起胸背，尽力保持气度，另有一提着公文包的男人跟在后头，掐着嗓子说：“屈先生是吧，我是方国伟先生的律师，是这样……”

　　门外火速聚集起一帮闲来无事的男女凑热闹，本就不宽敞的人行道立刻轧断。
　　屈平一张口，腔调与混子无二：“怎么，想告老子啊？”

　　“哪里的话，”方国伟眼里闪过一丝嫌恶，但面上惯会装好人，堆着笑脸和和气气，“我们三兄妹商量了一番，大哥的意思，是让屈兄弟你把意定监护和遗嘱抚养的协议交出来，我们三兄弟凑点钱算是赔个客气，大家以后各走各的道。”

　　“搁这儿打发叫花子呢？”屈平袖子一捋，露出胳膊上的纹身，整个人操着一把菜刀，一把砍骨刀，站在门口，刀上还挂着肉末，怪是吓人，“有本事过来单干！”
　　就这样，谁敢单干？
　　方国栋两兄弟并那律师绿着脸，一并后撤。

　　人群里又挤出个女人，把头发解开，口红抹去，剜了一块提神香，凑到眼睛下，瞬间泪汪汪，跟喝高上头一样摇摇晃晃走过来，啼哭不止：“那是老爷子糊涂，他乱说的，算不得数！”说着还拉上街坊邻居，说，“哪有老子的钱给外人的！”

　　这条街道上横着走的大妈，一向畏惧屈平，看他满身横肉也觉得不是个好人，立刻附和：“也对也对，以前只听说把房子过给照顾的保姆，怎么现在老太婆看不上，还看上精壮小伙子了？”
　　她老伴估摸是个耳背的，没搭上她话，越说越离谱：“什么，男小三？”

　　“你听了个锤子噢！这个年纪当儿子都绰绰有余，肯定是子孙不……”大妈转头撞上方国伟皮笑肉不笑一脸奸相，尴尬地圆话，“是，是因为，哎哟！”她急中生智，两眼一眨，专业哭丧，改为替他们造声势，“老爷子哟！”
　　哪知道老大听了，气冲冲走过来：“去你妈的咒我老子死！”转头又向老二踹了一脚，“好你个方国伟，连哭丧的都请好了，就等着咱爹咽气好跟我抢房子！”

　　大妈白白惹了身晦气，不肯罢休，扶着方国栋的手，赶紧指着想出头欲言又止的律师：“那，那儿，别打错了。”
　　律师往方国伟身后躲。
　　老大方国栋上来就是一脚，头脑发热往前冲，揪着领带喊：“打的就是你！”

　　方国伟不还手：“我跟你说，打人是犯法的，亲兄弟明算账，我要告你故意伤害，故意……哎哟。”他一声哀嚎，躺地上碰瓷装死。
　　老三方素青形式主义劝架，直抹眼泪：“大哥、二哥，你们别吵了，房子归你们，只要咱家好好的。”

　　路人风向一转。
　　“好女子！有孝心！”
　　“听说一直是她在养老院照顾。”

　　方国栋偏头，招呼帮手：“三妹，你给我摁着他，大哥作主，房子分你一半。”
　　方素青愣怔。
　　方国栋搓热手掌，回头把隔壁盲人按摩的铁架广告牌踢开，搬起垫脚石头，吭吭哧哧走过来：“看我这一石头下去，给他来个大石碎胸口。”老大憨批归憨批，但也不敢真落下口实，正好路过有一婆子买了提鸡蛋，对着鸡蛋一砸。

　　老二方国伟本就紧张，半眯着眼看不清楚，听见声响本能一屁股坐起来：“我……蛋碎了？”扭头正对上老三那双红眼睛：“你干嘛？好啊，你听谁的？装，再装，你天天搁老爷子面前装样子，不就是怕他把你踢出门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没有的道理！拿上那几万块钱滚蛋。”

　　“什么道理，法定的道理！”方素青迅速变脸，五官扭曲，像点了火的炮仗，扣动扳机的机关枪，不停突击：“这些年你俩扪心自问干了什么？有好事上赶着贴脸，没好事跑得比疯狗都快，你出力了吗？出钱了吗？真是周扒皮转世，葛朗台投胎，养老院的钱也好意思拖欠，还分期，让咱爹拿棺材本出来平事，告诉你们，房子有我一份，是我应得的！”

　　三兄妹自个先吵嚷起来，就近撒泼耍横，抢白菜帮子往头上敲打，一手一只破壳鸡蛋往脸上招呼。
　　师颐靠着玻璃门，咬了一口小苏递过来的苹果，白澈伸抓在他胸口抓了抓，示意给他也来一口。师颐当然不会如他愿，给他留了个果核，还是小苏姑娘搬了根小马扎，又用装咸菜的小碟子倒了点水，给猫换了个C位。

　　白澈感动得眼泪汪汪。
　　小苏牵起白澈的爪子挥了挥，向屈平邀功：“放个代表看着就行，不能耽误赚钱，是吧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