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有只象》十三春夏

19、第19章

　　听闻这话，李聿眉眼微动，唇角轻掀。

　　“我都找不到的人，他们也不会找到。”

　　他想起雨夜里的那个身影，很好奇当初将她送到夷南后，她一个人又去了哪里。

　　听说拒绝了他给的身份，也拒绝了那一笔钱。

　　后来自己再去找，还真没影子。

　　只能说，那个姜家二小姐，真是做足了逃离明港的准备。

　　他挂了电话，转身看到姜也与贺子维他们围坐在火堆边，正在烤着几个土豆。

　　她好像会很多的生存技能，身上一点也没有娇气，就像一株野蛮生长的小草，迎风而上，倒了也能起来。

　　这股野生的劲头，李聿很欣赏。

　　次日。

　　他们收到电网验收通过的消息，相关的工作人员马不停蹄地开始准备象群的准备工作。

　　而姜也则和贺子维他们守在原地，随时监控象群的动静。

　　它们似乎很喜欢现在呆的水塘，已经连续两天都没有离开过这里。

　　每天姜也都会看到小象甩着鼻子，蹦蹦跳跳地在好几头成年象面前，调皮地飞窜。

　　真是只调皮的小鬼头。

　　姜也想起香姨的孩子，别人就叫他小鬼头，时时刻刻都停不下来，身体里好像安了个永动机一样。

　　姜也拍了很多的照片，尤其是无人机上那些让人一看就惊艳的图片，都是她的杰作。

　　不知不觉，一天就到头了。

　　随着夜晚降临，他们帐篷里的灯光也慢慢亮堂起来。

　　贺子维临时和另一位工作人员办事，离开前把那辆路虎车的钥匙给了姜也。

　　交代道：“南枝姐，钥匙我先放你这了，万一有事你还能帮我顶一下。”

　　姜也不以为然地点点头：“好。”

　　贺子维微微红脸，十分感激地说了谢谢。

　　姜也脸上的伤口在药物的作用下有些烧得慌，她简单地收拾了下后打算早点休息。

　　躺在帐篷里刷着手机信息，忽然一则新闻闯入了眼睛里。

　　她秀眉紧蹙，快速打开网页，里面更具体的消息汹涌而来，像是巨浪就这样突如其来地拍打在她的心上！

　　明港的小新动物园竟然被拆除了。

　　视频上的女人，说着一口明港腔播报着。

　　“小新动物园应该是所有明港人心里的最难忘的动物园吧？自明港创市以来，它就存在了，经过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终于迎来了它的归宿。那现在就跟着主播的视角，一起来看看拆除前，属于我们明港人的回忆吧。”

　　她的镜头前，充满了破败的院子，还有生锈的铁栅栏。

　　曾经干净整洁的道路，已经是荒草丛生，破败不堪。

　　甚至有些园子，都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小新动物园直到去年才彻底结束营业，但实际在五年前就已经没有对外引进任何动物了，由于地理位置偏僻，以及明港其他野生动物园的冲击，小新动物园早就没什么游客。

　　园内也只有曾经的动物，每年园长都要送走不少老员工。

　　直到最后一只孔雀死于这个冬天，动物园的命运也彻底走向消亡。

　　当初姜也还翻墙进去，想用自己这么多年的积蓄帮一帮园长，留下动物园。

　　可惜动物园已经被政府规划，拆迁是既定的事实。

　　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当年姜也的母亲就是动物园的饲养员，她的大半个童年都是在这里过的。

　　看到视频里曾经走过的每一个角落，现在都成了要掩埋的地方，姜也的心不知道为什么，狠狠落空！

　　仿佛心里被人戳了一个洞，鲜血直冒，疼得她难以呼吸。

　　眼泪一如开闸的洪水，滚滚而来，不受控制地从眼眶内疯狂涌出。

　　她快速盖住手机，狠狠地擦拭眼泪，但眼睛滚烫，怎么都收不住。

　　姜也紧紧捂着自己的胸口，深深呼吸着，但儿时的那些记忆，疯狂冲击她。

　　小象顺顺，还有猩猩小北，还有一只叫常常的金丝猴，她每天都要去转悠的笼子，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唯一留下的就是顺顺的象牙……

　　姜也半跪在地，脸色一片通红，情绪像就在围笼之中横冲直撞的野兽，她控制不住。

　　四肢百骸好像都被针狠狠地戳动。

　　连带着她的心口处一阵又一阵的刺痛起来。

　　她直不起身子，满头是汗地蜷缩成一团，因为强烈的隐忍，额间青筋凸起。

　　脑海中，躺在病床上的母亲，一脸惨白地告诉她：“小也，离开姜家，好好生活，不要恨任何人好不好？都是妈妈不对，是妈妈对不起你。”

　　这些话，一遍又一遍地萦绕在脑海里。

　　她死死抓住睡袋一角，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肉里。

　　她忍着疼，想要将脑海中那些痛苦的记忆全部轰出去。

　　可越这样就越无力。

　　她……好像已经好久都没有这样过了。

　　姜也自以为自己能控制得很好，可情绪还是像一只随时会失控的野兽。

　　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捶着地，试图通过那些外伤的疼痛，去缓解心理上的痛苦。

　　帐篷外一片寂静，其他人忙碌了一天，陆续睡了过去。

　　只有不远处的空地上，李聿坐在折叠小板凳上，戴着耳机，一脸专注地翻动电脑。

　　这里信号不太好，接收一份文件都花了他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

　　还只有这一小片空地，信号能稳定一些。

　　在批注完最后一页幻灯片后，他点开了邮箱。

　　发送期间，他无意扫了一眼是姜也的帐篷。

　　一排帐篷下来，只有她的还亮着灯，而她蜷缩身子的剪影，尤为清楚。

　　李聿一开始不知道她在干什么，直到看到她的影子不断地摇摆挣扎后，才顿感不妙。

　　他放下电脑，快步朝帐篷靠近。

　　先是礼貌地在外面轻声喊了她：“姜小姐？”

　　见里面毫无回应后，他又加重了音量，喊了她的全名。

　　隐隐约约，他听到了姜也的闷哼声。

　　下一秒他果断拉开帐篷，一眼便看到姜也极其痛苦地蜷缩在地，那只手一遍又一遍地捶打在地上。

　　手背上淤青一片，甚至还被石子刮开了伤口。

　　“姜小姐，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他伸手抓住姜也的手腕，强力将其反扣在手。

　　李聿有些担心地看过去，他并不知道姜也这是怎么了。

　　姜也意识有些模糊，隐隐能感觉出来人是谁，可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该怎么办。

　　她控制不住眼泪往外流，也控制不住自己抖动的身体，她只能用仅有的理智，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李聿的胸膛，整个人埋进他的怀里。

　　“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

　　李聿轻声细语，连触碰她都是小心翼翼，顺带掏出手机，给许久没有联系的林医生拨了一通电话。

　　可在他刚喊出林医生三个字的时候，姜也忽然抬头，抓住他的手机，艰难出声：“李老师，我……没事，过一会就好了。”

　　她大汗淋漓，像是被抽去所有的力气。

　　李聿将她整个身子搂入怀中，用流利的明港话，询问林医生的意见。

　　得到的答案，就是能去就近的诊所或者医院最好。

　　毕竟他们身边没有任何可以急救的药品和工具，仅凭两句话，谁也不能断定姜也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聿一把将她横抱起来钻出帐篷。

　　他看到姜也的腰间有车子钥匙，顺手摸过去后便打开车门。

　　当他把怀里的姜也放到副驾驶后，姜也忽然收紧双手，钻到他的怀中。

　　“我过一会……就会好的。”

　　她就像一只虚弱受伤的流浪猫，躺在他怀中奄奄一息的感觉。

　　李聿目光轻动，反握她的手，帮她系好安全带。

　　还是那一句话。

　　“别怕。”

　　他不是医生，也不能因为姜也的一句话就不管她。

　　安置好她后李聿坐到驾驶位上，在黑暗的小道上，尽可能的保证安全的快速驾驶。

　　时间一点点过去，距离最近的小镇医院大概还需要开一个小时的车。

　　李聿的余光时不时地会掠过她，随时关注她的情况变化。

　　姜也依旧捂着心口，红肿的眼睛微微张开，秀气的眉毛紧紧蹙在一起。

　　一直到他们的车子开到盘山公路后，胃里的翻江倒海彻底埋没乱遭的情绪，痛楚被晕车的难受代替。

　　她难受地动了动身子，心口的疼意减轻不少，可胃里的翻滚又将她推上一个新的崩溃点。

　　在转过某个弯路的时候，她终是忍不住，当即吐了出来。

　　李聿放慢速度，将车停在了马路边。

　　他不嫌弃姜也的污渍，认认真真地帮她脱下外套，然后又拿出车上干净的毯子，严严实实地把她裹起来。

　　此时的姜也情绪稳定了很多，理智也慢慢回来了不少。

　　她张了张口，正要推开李聿的时候，他一把将姜也抱进怀中，把她从车上带下来，小心放到路边的石头上。

　　“还好吗？”

　　他见姜也的情绪的确稳定了不少，想着让她休息一下。

　　姜也红着眼睛点头，看到李聿转头要走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抓住李聿的手腕，泪眼汪汪地小声询问，声音沙哑的很。

　　“李老师，别丢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