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未尽》妖梦铃

53、墓地

　　天气朦朦胧胧，雨有一种将下不下的意思，黑云一直压在头顶，有一种压抑的气息在空中弥漫。
　　林轻羽想挑一个好天气出门，奈何任少爷不按常理出牌，非得要在这样的天气出门，还说这种天气才最适合扫墓。
　　对此，林董事长只表示无法理解自家小少爷的脑回路，适不适合扫墓不知道，但是万一下了雨，以任昭衍这种易生病的体质来看，绝对又得遭罪，轻则感冒，重则入院，也不知道他到底图什么。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还是没能倔得过任昭衍，这人决定了的事情没有人能让他改变，他也不行。
　　所以他们最后还是出来了，在出门之前，林轻羽小心翼翼的准备好每一样东西--任昭衍的药，厚外套，雨伞，充电宝……
　　他检查了好几遍才确认自己把该带的东西都带完，才放心出门。
　　林轻羽是盯着任昭衍按正常份量吃了药才出的门，他总担心任昭衍会趁他不注意给自己加大剂量，或者干脆不吃，这些药吃多除了会有抗药性，还有一些成瘾性，可是不吃对他的病没有任何好处，他必须看好任昭衍，不能让他乱来。
　　沿着石板路一直往上走，任昭衍父母的墓碑在碑林中林立。
　　实在是普通至极。
　　林轻羽拿着伞跟在任昭衍身边，看着周围的墓碑，心里忍不住感慨，不管生前是什么样的人，死了之后就只剩下一捧子灰和一块墓碑。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人的一生也不过如此。
　　不一会儿，他们便走到了目的地，林轻羽将花束和水果拿出来摆到墓前，然后回到任昭衍身边，陪他一块站着。
　　两人站在任昭衍父母的墓前沉默了很久，谁也没有说话。
　　墓地里的风渐渐大了起来，任昭衍大概是觉得冷了，下意识缩了一下自己的手，连指尖都不再露出来，林轻羽看了他一眼，然后把自己身上的大衣脱下，给他披上。
　　任昭衍垂眼看着墓碑前的花束，也不说话。
　　林轻羽叹了口气，看着墓碑轻声说：“昭衍妈妈，好久不见了，正好差不多到你们的忌日，我带他来看看你们。”
　　“昭衍长大了，有自己想做的事……”说道这里，林轻羽苦笑一声“他现在过得并不好，即便有再好生活条件，他也还是很不开心，可即便是这样，他也还是在努力。”
　　任昭衍其实有在努力的寻找活下去的意义，林轻羽其实一直都知道，这孩子其实也想要跟正常人一样好好活下去，否则就凭林轻羽的个人努力，任昭衍没法变成现在模样，他甚至可能连学业都没法完成，又或者说根本活不到现在。
　　林轻羽行想：“你们是他的父母，如果你们能知道怎么样是对的选择的话，能不能给我托一个梦，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才对？”
　　他这一辈子唯一没后悔的事就是放弃自己国外的事业回到这里，任昭衍是他这失败的人生里唯一的意义与光彩，他不希望这点光熄灭，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能够替任昭衍承受所有的痛楚，让那些不该有的痛苦都转移到自己身上。
　　任昭衍目光有些阴沉，声音冷淡：“别说这些了，他们不想听。”
　　林轻羽顿住，垂下眼睛没再说话。
　　又过了好一会儿，林轻羽也被吹得有些冷，他的外套在任昭衍身上，自己穿得很是单薄。
　　任昭衍注意到他无意的捻着指尖，手指有些冷得发白，便道：“你先回车里，我想独自跟他们待一下。”
　　林轻羽有些犹豫，他不是很放心任昭衍一个人待在这里。
　　任昭衍：“我不会有事，你走。”
　　既然他都已经这么说，林轻羽也没办法再跟他倔什么，乖乖的离开。
　　等墓碑前还剩下任昭衍之后，他的眼神变得更加空洞无神，像是灵魂被什么吸走了一样，不知不觉的沉入黑暗里。
　　……
　　“他是个怪物，不要跟他一起玩。”
　　“我爸爸说了，他家里只是有几个臭钱，根本不值得高看，他们家迟早会出事。”
　　“我们不是朋友，你离我们远一点。”
　　“你就是个怪人，我们不要跟怪人一起玩……”
　　为什么？
　　我到底哪里奇怪？
　　为什么你们都不愿意和我当朋友呢？
　　小小的任昭衍背着书包一个人在马路上低头走着，身旁都是成群结队大闹嬉戏的小孩，只有他是从头到尾的一个人。
　　他从来没有过朋友，不管他再怎么努力想融入班里的同学都没有用，他们永远都不会接纳他，因为他们都觉得自己有问题……
　　可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问题，明明已经那么努力的想参与进他们的小团体里……
　　再委屈再伤心再不解也没有用，他注定是一个不会有朋友的人。
　　一个很好听的女声响起：“昭衍小宝贝，你怎么啦？看起来不太开心呀！”
　　小昭衍怔怔的抬头，失声道：“妈妈。”
　　这时，另一边又传过来一把低沉的男音：“男子汉大丈夫，没什么事是值得你去费心费劲的，打起精神来，我带你去吃汉堡。”
　　小昭衍眼圈泛红了起来：“爸爸。”
　　没有朋友也没关系，他有很爱自己的爸爸妈妈，那是全世界最好的爸爸妈妈，有他们在，小昭衍就什么都不怕。
　　“听说了吗？他们家里出事了。”
　　“我知道我知道，是这家人的男女主人被人杀了，一家三口只活下来一个小孩。”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幸运，这个小孩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不知道，还是别靠这么近，有些晦气。”
　　他们在骗人，爸爸妈妈怎么可能会轻易离开自己呢！一定是他们在说谎，爸爸妈妈其实一直一直都在。
　　他们说过不会离开我，他们是全世界最好的爸爸妈妈，昭衍才不相信他们会食言。
　　一定是这些人在造谣，一定是。
　　任昭衍抬头，想向自己爸爸妈妈求证，可是他的父母竟然当着他的面变得透明直至消失。
　　他们也不在了！
　　“我就说他是个怪物吧，爸爸妈妈都死了还这么正常的来上课。”
　　“我爸爸说他是一个扫把星，克死了自己的爸爸妈妈，我爸爸让我别离他太近，否则也会被他拖累。”
　　“他怎么这么坏，扫把星不要跟我们一个班，快滚出去。”
　　“滚出去……”
　　“滚……”我们得想办法让他自己离开，不能让他继续在这个班里逗留下去。
　　这些人都在说谎，他的爸爸妈妈都没死，他不是扫把星，爸爸妈妈明明说他是他们最重要的宝贝，怎么可能会是扫把星呢。
　　这群人才是混蛋，他们该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
　　“我知道因为父母的原因，他现在过得很不好，但是这不是他烧毁同学的书，并且将同学打骨折的理由。”老师紧皱着双眉“每个人都必须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林先生，作为临时监护人，这事你也有责任。”
　　林轻羽微微皱眉：“这事我确实有责任，但是我不认为昭衍应该负全责，我不信跟昭衍打架的人没有责任。”
　　老师语气不悦：“对方现在住院，现在已经处于休学的状态，他的父母也天天来学校里闹，我们必须给对方一个说法。”
　　林轻羽抬头看着她：“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们一致认为任昭衍不适合继续在我们学校读下去，他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们建议他转学。”
　　“呵～”林轻羽冷笑一声“要我们昭衍对别人负责，那谁对我的昭衍负责？你吗？”
　　老师：“……”
　　任昭衍抱着兔子玩偶坐在一边，手上脸上都挂着好些指甲划痕，像尊雕像一样一动不动的听着他们说话。
　　林轻羽在任昭衍身前坐下，握住他的小手：“告诉叔叔，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吗？你别怕，叔叔绝对相信你。”
　　任昭衍定定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别担心。”林轻羽继续劝慰“只要有我在，没有人敢伤害你欺负你，叔叔知道昭衍是最棒的最乖的孩子，所以告诉我真相好吗？”
　　半响，任昭衍的声音又细又小，像是在确认：“你相信我？”
　　林轻羽重重的点头：“我相信。”
　　任昭衍抬头看了看老师，又看向林轻羽，语气平静不起一丝波澜：“他们往我的抽屉里扔虫子，扔死老鼠尸体，把我的书丢进垃圾桶，在我的课桌上涂鸦，说我是扫把星，说我只会克死身边的人，他们还想烧了我的小白……”
　　说着，任昭衍将怀里的兔子玩偶抱得更紧，像是生怕一个不注意它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这些话像一把刀一样一刀刀毫不犹豫捅进林轻羽心里，他每说一句，林轻羽的脸色就更黑一层，当然老师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
　　林轻羽转过头看向老师，脸色阴沉得可怕，质问道：“昭衍在被他们班的学生霸凌，你作为老师一点都不知道？”
　　老师脸色尴尬，半响才开口：“他们只是小孩子之间玩玩而已，不会真的出什么问题。”
　　“是吗？”林轻羽挑眉“那我们家昭衍也只是跟医院里那孩子闹着玩而已，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不会出大问题？”老师被林轻羽的话惊到“那孩子现在已经骨折了，这还叫没出什么问题？”
　　“骨折而已，人又没死，只要没死就不算问题。”
　　老师哑然片刻：“……你怎么可以这样想？”
　　林轻羽反问：“你不也是这样想的吗？”
　　任昭衍的性格比较内向，不习惯跟身边人诉说自己的委屈，有什么伤心事都习惯自己憋着，但他被霸凌这么久，老师不可能什么都没有发现，分明就是想假装没看见，假装不知道任昭衍真正受苦，这老师只是想要息事宁人，却没想到发生这样的事，她没办法再装聋作哑下去，只好拿任昭衍老开刀。
　　作为任昭衍的临时监护人，林轻羽不允许这样的事情继续发展下去。
　　“我们会转学。”林轻羽把任昭衍抱了起来，护在怀里，他冷眼看着面前的老师“但我们不是因为畏惧或者说认错，我只是不喜欢昭衍继续留在这种老师品德缺失学校里，但是这不代表我妥协了。”
　　老师：“……”她有一点被内涵到。
　　林轻羽继续说：“至于赔款的事，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不仅如此，我还要起诉你们学校的不作为，起诉那些个伤害过昭衍的学生，我会让你们全都付出代价。”
　　林轻羽深邃而锐利的眼睛盯着老师看，把那老师吓得后退几步摔到凳子上，她喘着气说：“你什么意思？”
　　“律师函很快就到，到时候你就会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林轻羽捏着任昭衍的小手，将他揽到怀里轻声哄着，无视一边的老师“我们家小少爷值得所有人对他好，任何想欺负你的人都是伤害和无理取闹，小少爷别怕，我会帮你。”
　　任昭衍低着头窝在林轻羽怀里，只有那只兔子他从来没有放手过。
　　林轻羽抱着他往外走：“没事了，叔叔会让所有伤害你的人付出代价，但是你也一定要坚强，不要害怕他们，遇到任何事都要跟叔叔说，叔叔只有你了，所以你绝对不能出事……以后啊，叔叔就要跟你相依为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