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未尽》妖梦铃

31、昭衍的回忆

　　穆少恭不敢做什么，但是这不代表任昭衍会什么都不做。
　　任昭衍本来身体就比一般人差，也远比普通人怕冷，把自己外套给了那窝兔子已经是他的极限，本来坐在石头上冷的瑟瑟发抖，正考虑要不要把自己的外套拿回来的时候，穆少恭就很神奇的赶到了。
　　或许这是上天给他送了个人形暖气过来？
　　身边靠近了这么一个大暖炉，任昭衍很自然的身手环了上去--免费的暖炉，不用白不用。
　　一直在循环背诵清心寡欲几个字的穆少恭愣了一下，随后很上道的把扣在这人腰上慢慢收紧，将任昭衍抱得更紧。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冷呢！这些兔子还会抱团取暖，你自己一个是想要把自己冷死吗？”
　　任昭衍撇了他一眼，不说话。
　　“他抱着一只白色的兔子玩偶走出警局……”
　　不知道为什么，穆英曾说过的这句话突兀的在脑海里浮现。
　　穆少恭抬头看了看那窝小白兔，开口问道：“你很喜欢兔子？”
　　任昭衍点点头。
　　穆少恭认为这就是他的回答。
　　虽说两人抱团取暖到不会太冷，但是一直待在野外总不好，营地那边的人也担心着他们。
　　想起营地那边的人，穆少恭拿起手机给自己的人发了条信息，说人已经找到，很快就回去，让他们别太担心。
　　“我以前经常到这边来玩。”
　　信息才刚发出去，身边的人却突然开口说话。
　　穆少恭犹豫了一瞬，收起手机开口问道：“以前……是什么时候？”
　　“很小很小的时候。”任昭衍笑了笑，将自己身上的重力压到穆少恭身上“我也忘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好像是一个既定的传统，只要有假期，我的父母就会带我一起出去踏青冒险，这片森林是我们最常过来的地方。”
　　看着任昭衍脸上恬静的笑容，穆少恭久久说不出话来，这种情况好像说什么都不对。
　　只是没想到，原来任昭衍也能有这么温和的时候，从第一次到现在，任昭衍在他面前不是一身刺就是满载锋芒，让人难以触骗。
　　这是任昭衍第一次跟他说起自己的过去，他其实也是一个会因为过去的美好回忆而变得温柔的人啊！
　　任谁经历过那些伤痛后都难以笑对这个世界，所以任昭衍变成现在这样的性格倒也还算是好的，他突然任昭衍这糟糕的性格其实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先前穆少恭什么都没说，一直默默忍耐，但是每次被任昭衍针对过之后，他心里也会有很多不茬，然而这一瞬间，曾经那些不茬瞬间烟消云散。
　　他这样的生活经历，难过会养成现在的生活。
　　似乎是怕惊扰到他，穆少恭把声音放得很轻：“那你以前是什么样子的？也跟现在一样吗？”
　　任昭衍顿了一下，没想到这人会问这个问题，他还以为穆少恭对他父母的事会更感兴趣一些，不过这个问题比问关于他父母的事要容易回答得多：“很傻。”
　　穆少恭：“？？？”哪有人这样评论自己？
　　任昭衍轻嗤一声，神色里藏着些厌恶：“跟个傻子一样，蠢到了极点，总以为这个世界有多美好，觉得每天都充满新意，觉得每一个人都善良……现实却是这个世界糟糕透顶，一点意思都没有。”
　　穆少恭微微蹙眉：“你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
　　任昭衍的话里充满浓郁的厌世情绪，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邢添辰说过抑郁症患者的精神世界崩塌只在一瞬间，为了防止那一瞬间的出现，患者身边的人需要做很多很多工作，穆少恭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只能尽力试试。
　　“其实这个世界也有很美好的地方，也有很多值得让你留恋的人和事……”
　　“是吗？比如呢？”
　　“……”
　　穆少恭第一次感觉自己的词汇量是如此稀少，但是这怪不得他，又不是文科生，哪里那么多词汇可以去歌颂生命的美好。
　　“比如……”虽然很贫瘠，但是该挤的时候还是得挤一挤，他怕任昭衍会被自己刺激到，只能先哄着他“比如你身边有很多人在乎着你，大家希望你能够好好的，盼着你幸福。”
　　“希望我好好的？”任昭衍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表情却冷凝了下来“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穆少恭猛的僵住，他又说错话了--明明不久前才发现任昭衍的药被人更换，还是穆少恭亲手去查的事。
　　恨不得任昭衍能早点死的人不少，毕竟任昭衍身后连带着的是整个行衍集团，真正盼着他好的人没几个，就连亲手将他养大的林轻羽也不过是将他当成控管公司的傀儡。
　　可是任昭衍做错了什么呢？
　　他不过是生在一个富贵家庭，父母却很不幸的没能陪他长大罢了。
　　这又不是他的错。
　　穆少恭心底生出一丝辛酸，拖住任昭衍的腰，在他眉心落下一吻：“我希望你可以一直都好，我盼着你一直开心，就当是为了我，不要做什么危险或者伤害自己的事，好吗？”
　　这是一句极具杀伤力的情话，再配上穆少恭这一张让人心神荡漾的脸，没多少人会不为所动。
　　不巧，任昭衍就是那极少数人之一，他不对穆少恭的话发表任何感想，也没有因为他的吻而有什么情绪起伏。
　　那一窝兔子得到温暖睡得安心，兔妈妈和兔爸爸正用心守着他们，是温暖的一家兔。
　　任昭衍有些羡慕那样的温暖，那是他怎么也追赶不到的光，但是他跟别人不一样，知道自己追赶不上，任昭衍会直接选择放弃，没必要做一些白费功夫的事。
　　“我爸爸很喜欢钓鱼。”任昭衍沉默了大概有十分钟后再次开口“所以每次到这里来都会带一大堆钓鱼用的渔具，那些工具现在都被清理掉了，不然我可以让你看看。”
　　穆少恭大度的摆摆手：“没事，听你描述我也觉得很有趣。”
　　他这种认真倾听的态度很大程度上取悦了任昭衍，后者话也多了一些：“每次爸爸准备钓鱼的时候，妈妈就在野餐垫那边准备食材，而我会在他们看得到的地方抓鱼饵。”
　　穆少恭：“听起来很有趣。”
　　“嗯！”
　　任昭衍主动将自己的手塞进穆少恭怀里，穆少抱着他的手给他哈气，轻搓着想增多一些温度上去。
　　“我六岁那年，妈妈送给我一只兔子玩偶，我很喜欢那个玩偶。”
　　穆英：“他抱着一只兔子玩偶走出警局……”
　　穆少恭握着任昭衍的手顿了顿，试探着问：“那只兔子玩偶对你很重要。”
　　“嗯。”任昭衍点了点头“这么多年了，它就像我妈妈一样一直陪在我身边，是我很重要的亲人。”有什么烦心事任昭衍也能够跟它诉说。
　　已经料到会是这个答案，穆少恭并不觉得意外，他仔细斟酌了任昭衍刚才的话，开始抓字眼：“你说玩偶是你妈妈送的，那你爸爸呢？他送给你什么？”
　　穆少恭明显感觉到自己怀里的人突然一僵，然后又强行将自己的情绪压下来，任昭衍甩开穆少恭的手，从内衬的口袋掏出一瓶药，一口气吞了好几粒才罢休。
　　看来说把外套脱给兔子的时候也不忘记把自己的药拿出来！
　　是个好习惯。
　　任昭衍撇了他一眼，强行在大衣下跟穆少恭划下一道三八线。
　　穆少恭有些哭笑不得：“大少爷，我好像没得罪你吧？干嘛突然这样对我？”
　　任昭衍想了想，穆少恭确实没做什么很过分的事，又注意到自己现在跟穆少恭的处境，认命般放弃无谓的挣扎，重新窝回穆少恭怀里。
　　“我不记得了。”任昭衍诚实的说“我只记得妈妈把兔子玩偶送给了我，然后我们那天就到这边来郊游，也许是缘分，我们当时也遇到了一窝兔子，只不过那时候遇到的兔子是黑白相间的样式，但是也很可爱。”
　　然后这一家三口就蹲在兔子窝前讨论了很久，任昭衍和他爸爸还时不时手欠，要去戳小兔子的尾巴，惹得兔爸爸和兔妈妈想咬他们。
　　“我们那天过得很开心，但……我就是想不起来爸爸到底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
　　穆少恭直觉任昭衍父亲的礼物有点问题，任昭衍的记忆很好，他在给自己描述以前的事时连细节都能抓出来，怎么可能会把自己爸爸的礼物给遗忘。
　　这时，穆少恭又想起自己答应过穆英要做的事，但是任昭衍刚才讲的是他六岁生日，任家出事是在任昭衍七岁的时候，这两者之间会有什么特别的联系么？
　　犹豫再三，穆少恭还是下定决心：“昭衍，我知道我问这话很突兀，但是我真的很想知道，你七岁那年你的爸爸妈妈……”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任昭衍突然推了他一把，穆少恭后翻从石头上摔到地下。
　　幸好穆少恭穿的衣服够厚，地面上的积雪和枯叶也足够松软，不然这么高肯定会摔出个好歹来。
　　穆少恭坐起来，揉着自己的脖子看向依旧坐在石头上是那人，有些生气：“任昭衍，你发什么疯呢？”
　　闻言，任昭衍只是勾起嘴角：“你说得没错，我就是一个疯子。”
　　说完，任昭衍从石头上跳下来，也不管自己认不认识路，直接从穆少恭身边走过，就要离开。
　　穆少恭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任昭衍已经走远，看着单薄的身影在寒风中冷得发颤，穆少恭不由得“啧”一声，抬脚追了上去。
　　“跑什么呢？不是迷路了吗？你认识路怎么走吗？”
　　“穆少恭。”任昭衍有些恼怒的喊了一声“你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衣服就一件，这样比较方便且保暖，你抓紧就好。”
　　“我去你妈。”
　　“别说脏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