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未尽》妖梦铃

100、改变（二）

　　任昭衍从诊疗室出来后，林轻羽问他感觉如何，他愣是一句话都没说，只问什么时候能够回家。
　　林轻羽有些无奈，却也只能由着他的性子来：“先等一会儿，我有事得跟沈医生聊聊，出来就带你回家。”
　　任昭衍眨了眨眼睛，坐到椅子上开始玩手机。
　　诊疗室里，沈霏拿着任昭衍放下的那张纸蹙眉出神，就连林轻羽已经走到她身边了也没注意到。
　　“沈医生？”林轻羽喊了她一声“你在看什么？”
　　沈霏叹了口气，将手里的纸张递给他。
　　原本干净如雪的白纸染上被黑色和红色的笔墨覆盖，正中央处的穆少恭三个大字被分割成好几块，每一块上面都被各种各样的图案（鬼画符）切得稀碎，红黑相间有些让人不寒而栗。
　　林轻羽看着沈霏：“这是昭衍画的？”
　　沈霏点点头，在心理学上，心理医生在给小孩评估心理健康的时候经常会用到这样绘画的方式，这种方法并不适用于成年人，成年人自主性较强，懂得如何伪装和保护自己，但任昭衍是一个例外。
　　他的病是天生的，在他还没形成完整的世界观时，父母突然离去，林轻羽没有带孩子的经验，他将任昭衍保护得很好，却又过度溺爱，这便导致了任昭衍跟常人不同的性情，用画画来评估他心理问题这一点，是沈霏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
　　沈霏朝办公桌前面的椅子指了指，示意他坐下：“我想跟你聊聊昭衍的状态，跟他恋爱的人你熟悉吗？”
　　林轻羽先前只是跟她提过一嘴任昭衍恋爱的事，两人并没有就此深聊过，所以刚才任昭衍说他恋爱对象是个男人时她很震惊，不过这其实也没那么难以接受，毕竟在跟任昭衍认识的这七年里，她一度认为任昭衍不会喜欢上任何人，当现实跟认知发生了偏差之后，是男是女反而就没那么重要了。
　　“不算熟悉，但聊过，他也是个商人。”沈霏不是圈子里的人，跟她说名字她不一定认识，还是直接解释比较方便一些。
　　沈霏点点头，问这个只是好奇，好奇任昭衍会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没别的意思。
　　她说：“昭衍现在的状态比以前好了一些，他面对生活的态度发生了改变，这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只是……他这点改变其实微乎其微，他压在心底里的那件事一天不解开，始终都是一颗不定时的炸弹。”
　　在任昭衍还小的时候，沈霏就试过用各种方式去接近他心里的那个秘密，可是他的防备心实在是太强了，不管沈霏怎么做他都不愿意开口，甚至还对她越来越抗拒。
　　这个问题在她接手任昭衍第一年的时候她就跟林轻羽聊过，但是很可惜，林轻羽也同样什么都不知道，或者说他其实知道个大概，到底还是这孩子七岁那年发生过的事给他留下的心结。
　　林轻羽无奈：“他始终放不下自己的父母。”
　　沈霏说道：“放不下没什么，这至少说明他心里的情感没有消失，只是一直钻在牛角尖里不愿意出来只会让他陷进深渊里永远出不来。”
　　问题是任昭衍不只是双相这一个问题，他曾经有一段时间还承受着因为双相引发的重度抑郁的折磨，那是他生病这些年来唯一一段住院的经历，除此之外，双相还让他身体免疫力下降，甚至是偏头痛、哮喘等等……
　　沈霏以前就跟林秦羽说过，任昭衍如果继续这么状态下去，就算不自杀也活不过五十岁，后来还发生了换药的事，任昭衍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一些的状态再一次被毁掉。
　　如果没有穆少恭的出现，别说五十岁，他或许连四十岁都活不到。
　　听完沈霏的话，林轻羽只说了一句：“如果没有穆少恭的出现，或许也不会有换药这种事情发生！”
　　直觉告诉沈霏这句话信息量很多，她看着林轻羽的眼睛：“什么意思，换药的人抓到了？”
　　林轻羽摇摇头。
　　沈霏：“？？？”
　　林轻羽说：“这件事的处理还需要一段时间，等我把这些都处理好之后再跟你说吧！”
　　沈霏点点头，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道理他们都明白，但是有些事不是他们明白就可以控制的，任昭衍想自救就必须将过去的事主动说出来，主动寻求帮助，他不主动谁都帮不了他。
　　这么多年过去，对沈霏来说，任昭衍已经不再是一个普通的病人，在沈霏这里，他是不一样的。
　　沈霏自己没有孩子，这个小她二十多岁，认识了七年的男孩就像她孩子一样，她想救他。
　　她很努力的把每一件事做好，从青少年心理学到双相患者研究她一样都没落下过，可是到底还是不行，她没办法走进任昭衍心里，只能作为一名什么都不是的心理医生，做着没什么用的心理治疗。
　　沈霏道：“差不多了，你赶紧出去吧，别让他等太久。”
　　“好！”
　　……
　　任昭衍并不介意等待，等林轻羽出来的时候，他正捧着自己的手机玩消消乐。
　　林轻羽实在是看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玩的，只是看任昭衍玩得认真，他也凑过去询问玩法，后者兴致勃勃的在跟他介绍，结果才介绍到一半，突然就不想说了，只想回家。
　　林轻羽早就习惯这种多变的情绪，揉揉他的头发轻声道：“好，我们回家。”
　　生活回归正轨，穆少恭新项目忙着推广，时间很紧凑，差点连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而他家那位恋爱对象也是离谱，你不出现，他就直接当你死了，从来没想过要主动一下。
　　没办法，他不主动，穆总只好忙里偷闲来主动，好不容易的休息时间给任昭衍打电话。
　　某个人在恋爱的时候是一点恋爱的自觉性都没有，接到穆少恭的电话时他正在客厅玩游戏，玩得正兴头上，看见手机屏幕上浮动的名字，压根就不想管。
　　可惜来电的主人过于坚持不懈，一通不行就第二通，再不接就接着打，一直打到这边的人接电话才肯罢休。
　　任昭衍眯了眯眼睛：“有事？”
　　“没事。”
　　任昭衍：“……”没事来防他做什么？是闲得没事干了吗？他不介意让这人立刻忙起来。
　　“别生气，其实有点事。”穆少恭本能嗅到危险的气息，求生欲缓缓上线，他毫不犹豫的把家里那只猫给搬出来“尽尽想你了，你什么时候才回来看看它啊？”
　　任昭衍：“……”这人是不是有病！
　　哦！不对。
　　有病的明明是自己，可能是他被自己给传染了。
　　可是双相并不会让人变傻。
　　或许是升级了。
　　殊不知已经在任昭衍心里变成傻子的穆少恭正在跟面前的饭菜做斗争，点错了，点到了一桌变态辣，本着不浪费食物的心，穆少恭非常艰难的下嘴。
　　穆少恭：“你吃饭了吗？”
　　“吃了。”
　　“现在在做什么？”
　　“打游戏。”
　　“林叔呢？”
　　“工作。”
　　一问一答一直这样顺下来，任昭衍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配合，往常这种情况他早该奉上一句“你烦不烦，问那么多做什么。”之后直接挂掉电话，继续自己玩自己的。
　　难得这就是恋爱跟普通生活的不同吗？
　　任昭衍不明白也不太能理解，但是感觉还不错就是了。
　　穆少恭想找任昭衍求安慰，就跟他说了自己不小心点了一桌变态辣，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吃得整个人都很上头。
　　任昭衍听完全程只评价了一句：“你是瞎吗？”
　　选菜的时候菜长什么样会不知道？那种程度的菜肯定是红色的啊！而且还点了一桌，脑子没点问题做不出来这样的事。
　　“……”男朋友，自己选的！
　　他早该想到的，想在任昭衍这里寻找安慰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我当时没看菜式，是觉得这个套餐名字还不错，然后就点了。”
　　“哦！”
　　穆少恭委屈：“你就不能像平常我安慰你那样安慰一下我吗？”
　　不知怎么的，他想起先前沈霏跟他说过的话，感情这事不能一个人在前面跑一个在后面追，这样到最后追的那个会累，会想离开……
　　穆少恭也会觉得累吗？
　　“怎么了？不高兴了吗？”虽然任昭衍惯常不回话，但是穆少恭还是感觉出了不一样“是我说错什么了吗？我道歉。”
　　任昭衍突然开口：“穆少恭。”
　　“嗯？”
　　“跟我谈恋爱你不累吗？”
　　“啊？”穆少恭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没什么。”任昭衍眼神一黯，突然就挂了电话。
　　穆少恭都没反应过来，再拨打过去的时候直接被挂断。
　　“这是怎么回事？”穆少恭心里一片茫然“怎么会突然问这样的话？他这是碰上什么事了？”
　　还想再继续给他打电话，结果任昭衍直接发来了一条信息。
　　梦魇：别烦，不想被删的话。
　　短短几个字，威胁的气息那么重。
　　他穆少恭是那种会被轻易威胁的人吗？
　　是的！
　　所以他不敢再打电话了，毕竟任昭衍真的是那种说得出做得到的人。
　　所以到最后他只是回了一条信息：有事要记得跟我说，还有，尽尽想不想你我不知道，但是我很想你呢。
　　任昭衍盯着那行字发呆，林轻羽的电话突然就打了进来。
　　林轻羽不知道在忙些什么，陈秘书好像在说有什么资料需要他签字，林轻羽一边签一边跟任昭衍说话：“昭衍，林叔今晚有个应酬，得很晚才能回去，你自己一个人在家可以吗？”
　　“嗯。”
　　林轻羽又道：“我给你订了外卖，送到门口的，记得拿记得吃饭。”
　　“好。”
　　“自己一个人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