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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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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第一场凉爽的雨落下来前,正是开学那个月的尾巴,教室里闷得不像话。

      这几天的自习课总是闹嚷嚷的,江厦坐在讲台上演算数学最后一道大题,他卡在了最后几步,下意识地抬头看窗外淅淅沥沥的雨。

      马上十一长假了,准高三学子们却只能玩三天。

      江倾居然在这个时候扔掉了拐杖。

      那天还特地打了一个视频电话,乡里比城里凉得早,江倾已经穿上了砖红色针织外套,稳稳地走了两步,又把运动裤的裤子往上卷,腿上的线也拆掉了,有几道长着嫩肉的痕。
      那些被撕裂又重组的伤,突然愈合得十分快速。

      “你当心感冒了。”江厦忍不住勾起嘴角。
      江倾又把裤腿放下去,一脸轻松:“这天还没有这么冷。”

      江厦的眼睛亮亮的,看着屏幕上泛着光泽的一双眼。

      “诶你不对劲,”下课后,边启抽出下节课要用的英语书,揉了揉倦怠的脑袋,用手肘撞江厦,“你是不是有事?”
      “什么事?”江厦开了一小边窗户,清凉的风灌进来夹着泥土的气息,脑子清醒了很多。

      “你咋还问上我了,”边启欲言又止,摇了一下脑袋,“不是,我第一次见你值周,坐讲台上写着写着作业僵住,然后搁那笑,笑完了接着写。”
      江厦一愣:“我笑了?”
      “笑,”边启特别认真道,“你在想什么?喜欢的人?你简直一脸早恋样。”

      江厦:“……”

      *
      放假前的最后一节课尤其难控,江厦还算是有威严的,也能感受到讲台下蠢蠢欲动的人心。

      黑板上全都是作业,他想尽量多做一点,想三天挑一天出来,去看看江倾。

      教室里到最后五分钟的时候特别热闹,收书的、互相问时间的,还有叫着去天桥那个网吧占位置的声音一层一层。

      江厦拍了拍讲台:“别急啊,再急也要等打铃,别把年级主任引来了,到时候不让走。”

      年级主任是个十分古板的老老师,口头禅就是“我一生都将把自己的热血洒在教育事业上”,提出准高三按高三制度的也是他。
      每个人恨他恨得牙痒痒,但也怵得慌,因为是校长的小舅子。

      好不容易大眼瞪小眼地把他们按到铃响,边启嘿嘿嘿地叫他:“打球吗?三班徐青儿他们可挑衅了,说哪边输了哪边请上网。”
      江厦收着习题册和卷子,摇头:“不去了,我先回家。”
      “回家?”边启斜着眼睛吁他,“不对劲,篮球小王子不打球啦?”
      江厦把书包扣肩膀上:“不打了,我回家做作业。”

      边启:“???”
      这货什么时候在放假当天做过作业?

      徐佳佳趴在教室窗户上的时候,江厦已经走了,一双大眼睛往里扭着看,问:“边启,江厦呢?”
      边启还在江厦突然转性很不对劲的思路里,撇了嘴角:“他回家了。”

      “回家?”徐佳佳人高腿长,今天还特意编了个好看的花辫子,要展颜的对象不在,满脸失望,“他不是每次都要打个全场才回家的吗?”

      “不清楚,”边启拎着书包往操场去,想起什么似的又折回来,“佳姐,我个人觉得,不要在心里没你的人身边费心费劲的,江厦估计是心里有人了。”

      徐佳佳失望的脸变得急切:“有人?是哪个小狐狸?”
      边启耸肩:“不知道,但能让一个人放弃从初中到高中的习惯,这小狐狸可能很魅。”

      徐佳佳:“!!!”
      她脑门上的危字红光闪闪的。

      毫不知情的江厦刚回家就收到了“江·很魅的小狐狸·倾”的短信:
      - 你们放假了吗?放几天?陶辛哲他们放七天。

      江厦没回消息,打了个电话过去。

      “喂!”江倾的声音亮了不少。
      江厦的声音也扬了起来:“我们只放三天。”
      “啊?”江倾的声音低下去,“县高中这么辛苦吗?这还没到高三呢。”

      江厦笑了一下:“你那腿好点了吗?”
      “好多啦,”江倾说,“后天去拆剩下的线。”
      江厦的眼尾也挑起来:“后天什么时候去?”
      “早上吧,外婆说她最近有点头晕,我想顺便带她去看看。”江倾那边还有轻微的蝉鸣,但没有盛夏那么强烈了。

      江厦的语速有点快:“我明天下午去找你吧?你都是个病人,医院人多又乱,我能帮帮忙。”
      “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有脚步声,江倾像是在喝水,“不是病人了。”

      语气很低,但很倔强。

      宫奶奶听说江厦要来,在电话那边“好呀好呀”了好半天,还说让他来吃饭。

      而钟淇却在第二天一大早赶去菜场购物,把自己关在厨房一整天,要做满意的巧克力蛋糕,用的巧克力和江倾送江厦的那个一样的牌子。

      江厦从早上六点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赶作业。

      “这是给爷爷奶奶的,这是给宫奶奶的,”就去过一个夜,他居然搬出了行李箱,钟淇一边交代一边叮嘱,“蛋糕你得小心啊,别碰到了,你老妈可费了一下午做的!到了就叫小倾吃,放久了味道就不好了!”

      江厦小心翼翼地一路护着,到下车才松口气。

      江倾接过蛋糕,还没来得及说句谢谢,江厦就抹了一下下巴上的汗,叫了一辆三轮车:“我要先回爷爷奶奶那,把这一行李箱的东西拿过去。”
      “啊这个是给宫奶奶的毛线。”

      江倾收好,眼神一直跟着江厦转:“那你今晚要来我这边吗?”

      有十几天没见了,江倾还是不胖,但气色好多了,软趴趴的头发有点长,白T白裤配针织衫,整个人就是柔和的小少爷。
      问这句话的时候,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有期待。

      江厦伸了伸酸腿:“我吃了晚饭去找你。”
      江倾的眼神晃晃:“可是外婆她做了饭。”
      江厦没忍住按了按他肩膀:“我留点肚子,吃完再过来吃。”
      江倾忐忑的眼神被融化掉,点头:“我们等你。”

      先送江倾回家,江厦看他下车的动作没问题才松了口气,爷爷奶奶做了一桌子饭菜等他很久了,又唠唠叨叨地把钟淇塞进行李箱的东西给拿出来。

      除了暑假,江厦还没这么频繁地回来过,奶奶一边叫他多吃点一边要去准备床单被褥。

      江厦去门口换鞋:“奶奶不用了,我去江倾那边睡,明天一早带他和宫奶奶去医院。”
      “小倾?”奶奶正洗碗,从厨房支了个脑袋出来,“我看他好多了吧,都能去村口的小卖部买点油盐酱醋什么的了。”

      江厦眨了眨眼,在脑子里想象了一下江倾去小卖部的样子,走得应该不快,不能饭点去,不然油下锅了人还在路上,得着。
      想着他就笑了。

      他去院子里找了半天,勉强挑了一个夏天尾巴上的甜瓜,切了一半给爷爷奶奶。

      江倾在外面等他,见着人的时候用力地挥手。

      夜风起了,江厦看着江倾,突然想到班里的女生,她们偶尔会在自习课上偷偷看电视剧,那时候韩剧大流行,很多次都能在屏幕上见着站在楼下的欧巴。

      江厦伸手把江倾被风吹翘的头发按下去,忍不住贴着手心又揉了揉他脑袋,问:“不冷吗?风这么大。”
      江厦的手心温热,江倾的眸子颤了颤,但没挪开脑袋,摇头:“刚刚出来就看你过来了。”

      宫奶奶也做了好几道菜,她边看着江倾江厦吃,边说所有的菜都是江倾打下手忙活的,还说毛线质量真的好,想今年给江倾织一件毛衣。
      一晚上吃了两顿饭,还都要吃得长辈满意,江厦吃完都瘫了,倒在木地板上晾肚子。

      这里的天很黑,也没有几颗星星,蝉鸣也蔫蔫的。

      “我下个学期能去上学了,”江倾突然说,拿着一牙西瓜吃,“但耽误了很久,只能晚一级。”

      江厦听自己妈妈说过,江倾本应该和自己同年级的。

      江倾又继续说:“陶辛哲听说我要和他同班,恨不得我现在就去学校。”
      江厦一愣:“你和他同班?”
      “嗯,”江倾笑了一下,“本来校长说去一班,一班总体成绩好点,但外婆说有熟人适应起来快一点。”

      以他的成绩,去哪个班都没差别,都甩出第一名几十分。

      江厦坐起身来,朝他手心向内地招了招手,看他坐身边了才用肩膀碰碰他肩膀,也笑:“我觉得有没有熟人,你都能适应。”
      隔了半分钟,江倾的肩膀轻轻地碰到江厦的肩膀,声音像是随着风进的耳朵:“应该是,但有熟人会好一点。”

      为什么会好一点?江厦其实也知道的,江倾不是那种不与人结交的脾气,相反对身边人很友好,身上出了事,离开熟悉的环境,也没了父母,在陌生的环境里有熟人,总比孤孤单单的好。

      江厦喊他:“江倾,陶辛哲学习虽然笨点,但人不错。”
      江倾看着小池塘里的水纹点头:“嗯,我知道,你也很好。”

      江厦的心重重的响了两下。
      夜里又下起了雨,闷闷的,他睡到半夜醒了过来,听见江倾的呼吸有点重。

      那天晚上的事让他心有余悸,他出房间喝了两口水,暂时没了睡意,忍不住看江倾。

      气色转好的人比以前更有灵气,江厦能感觉到温暖的呼吸。

      江倾是个睫毛精,不仅密还翘,闭上眼像个沉睡的瓷人,不过脸色不苍白后,江厦发现他的肌肤其实是透着浅浅的粉色的。
      就像是刚刚要见红的草莓,也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

      瓷人的眼睫颤抖了两下,睁开眼睛,江厦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贴近了熟睡的人好几分。

      也许是被呼吸的气息搅的,江倾的眼睛里全是没睡醒的迷茫,声音也是迷的:“你睡不着吗?”

      江厦的呼吸沉了一下,想“嗯”一声,但喉咙紧了紧,只有喉头艰难地滑动了一下,他看见江倾抬手揉了一下脸,粉红色的唇被按得微微变形后恢复原位,他的思绪一下被拉偏,只想着那两瓣应该很软。

      瞬间掐住想法,这秋不够凉,两个风风火火的小伙子躺一块像是两个燃着的暖炉。
      他扭着身子平躺,尽力让热气从缝隙里往外窜。

      江倾像是有点迷糊,也可能是有点热,一掀开被子就有股好闻的热气,从单薄的棉质T恤睡衣里面发出来的。

      很快江厦再次被卷进了热气里,江倾拥住了他,声音在夜里软得一塌糊涂,也黏黏的:“我刚回来的时候也睡不着,你闭上眼睛数数,很快就睡着了。”

      江厦没有数数,如此近的距离,他闻出了江倾身上的味道,好闻的檀香,安神效果很好。也许就是这个味道,他突然安了心,也不再为身边人会不会突然生病担忧。

      “我枕头底下有药的,”江倾突然补充,“难受了会拿出来吸。”

      话毕,江厦的心彻底回落,江倾这个人,除了坚韧外,还格外敏感。

      肩膀被拍了拍:“那次把你吓到了吧,我这次睡觉前也吸了药的,别担心。”

      这个夜晚简直又柔和又炙热,难以描摹的不安宁被一缕薄纱相围,微微冷,静下心来。

      他低着声音回应:“我知道的,你也放心睡吧。”

      江厦又搂了搂他,松开,看他猫儿一样蹭蹭枕头陷入下一场深眠,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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