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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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九郎茫然四顾之时，不远处一家酒楼的二楼蓦地推开了一扇窗，一个风尘仆仆的道士站在窗前，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凛冽的寒气。他的眼光无意中落在了街头，突然瞪大了眼睛，当下振臂高呼：“九郎！黄九郎！”
黄九郎抬首望去，不禁惊喜交加：“齐先生！”
那道士，正是黄九郎与柳静言近半年来苦寻不获、音信无着的齐野王。
与黄九郎对坐在桌前，齐野王面对着满面感激的黄九郎多少有些不自在，就简单地把自己的遭遇说了说：“我并没有什么，不过是被地府阎君关到了一个气闷的所在脱不得身，后来我师祖知道了我的事后，跟阎君讨了个人情，关了我这数个月便放了出来，我惦着你们，就直奔京城来了……你和子萧如何？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看你的气色，似乎有伤尚未痊愈？这也难怪，当初你受的伤委实太重了些……”
他一路问，一路发觉黄九郎的神情黯然下去，于是愕然地住了口，停了停才问道：“难道……那个法术……没有成功？”
黄九郎忙振起精神，微笑着道：“不，当然不是，那个法术很成功，柳静言现在很好，仕途得意……一切都好。”
齐野王挑挑眉，顿了下问道：“这段时间你一直和他在一起？”
黄九郎怔了怔，道：“不，我另有去处……”看齐野王面露疑惑，又欲问话，黄九郎忙举杯道：“来，齐先生，我敬您一杯，多谢您当初为子萧和我所做的一切……”
齐野王哂然一笑，俐落地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道：“我这便要去柳府，你呢？”
黄九郎怔了怔，神色茫然地摇摇头。
齐野王奇异地问：“你不是要去柳府？……放心，我知道你与子萧两世相交，情谊非常，不会指手划脚的！”说完，他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话有些露骨，便忙咳了两声，自己又抓过酒壶来倒了杯酒喝掉。
黄九郎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才能把眼下的局面说清，尤其是对齐野王，这位曾见证过他与何子萧生死相许的仗义之友……
沉默了半晌，黄九郎低声道：“论理，我是要走一趟柳府的，不过……齐先生，我与子萧的一切，都已结束了，我与柳静言……亦亲亦友，如此而矣。”
齐野王百思不得其解：“亦亲亦友？”
黄九郎苦苦一笑，再不多说。
如今的柳府比之当初又是一番气派，重新更换过的黑底红字的匾额，再不提官职，而是径书“柳府”二字。门前八名衣着光鲜的家丁神情傲慢，宾客络绎不绝。
齐野王看到这一切不禁眉头一皱，冷笑一声便举步向前，黄九郎忙唤道：“齐先生！世事原是如此，我们来见的是柳静言，又何苦与那些俗人一般见识。”
齐野王闻言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嘿了一声，转身。
二人各施法术，先后进了柳府。
柳静言正在厅中与数名官员相谈甚欢，耳中忽传来一个细微却熟悉的声音：“何子萧，故人来访，还不来见？”
他一怔，忘形地一跃而起，惊得几位客人一同起身，他强自按捺住心中惊喜，匆匆应酬两句，抽身出来，四处张望：“齐兄？野王兄？”
齐野王方自廊下转出，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道：“原来你还没忘了故人啊！”
柳静言扑上去一把抓住他，眼中湿润地道：“野王，我想你想得好苦啊！”
齐野王见他真情流露，心中那点不快便消散了，拍拍柳静言的肩头笑道：“你几时学会这小儿女情态了？我还真是不习惯啊！”
柳静言也笑，可一转眼间，却蓦地迎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平静似水地望着他，笑容一瞬间便僵了：“……九郎？你……你怎么也在？”
齐野王奇怪地插口：“我在街上遇到了九郎，便和他一起来看你，怎么？有什么不对？”
柳静言忙道：“不是，只是，九郎，你是如何从相府中脱身的？前日紫郎来报信之后，我与阿忱都吓坏了！”
黄九郎唇边漾出一个淡漠的微笑，淡淡地道：“抚公说过，他不会为难我，便果然没有为难我。如今，又放了我出府，我便是来告诉你与阿忱这个消息的。”
柳静言便道：“哦，阿忱就在后面，我着人唤她过来！”
沈忱动人的声音适时在他身后响起：“不必了，我已来了。方才有人穿过禁制入府，我便知道府里来了异人，没想到就是齐先生与九哥。”
齐野王看了眼沈忱，便问柳静言道：“这位是？”
柳静言道：“这是拙荆沈忱，也是九郎的表妹。”
沈忱向齐野王倾身一礼：“齐先生，久仰。”
齐野王向她点了点头，可望向柳静言和黄九郎的目光却难掩诧异。
为什么经过重重磨难之后得以重聚的两人，一个一身寥落，一个却另娶淑女？
沈忱仿佛什么也没看出，只微笑着道：“静言哥哥与齐先生久未相见，想必有话要说，我刚好也与九哥有事商量，就先行告退了。”说着转向黄九郎，道：“九哥，我们花厅中详谈吧。”
黄九郎点头，兄妹二人便一前一后地去了。
齐野王望着他二人的背影，转头问柳静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柳静言苦笑起来：“说来话长……”
招待齐野王与黄九郎的晚宴十分精美，并特地配了数坛美酒，柳静言沈忱殷勤相陪，齐野王坐了主客之座，黄九郎与一直留在柳府中的紫儿敬陪于末座。
齐野王迟迟没有举箸，那数坛美酒也未曾让他多看一眼，柳静言与沈忱的热忱与默契、黄九郎唇边一直不曾消失的微笑、紫儿的沉默小心他都收在眼里，只觉得胸中仿佛压了数块大石一般，沉重而气闷。
他成长于道观，但并未出家，并不拒绝世间的七情六欲，故此，他了解了当初何子萧与黄九郎那场无视生死的禁忌之恋并为之动容后，便率性地仗义出手，宁可承受那绝非他寥寥数语可以诉尽的无情刑罚。
可是，他没想到，那场让他热血沸腾的惊世绝恋最后竟然是这样一个结果。
一切是柳静言述说给他的，每个人的每次绝择都是痛入骨髓的，每个人的动心都是身不由己的，每个人都是无奈的，每个人都没有错……可是，为何他看到黄九郎唇边那始终淡而恬美的微笑时，心里竟然会隐隐作痛？
黄九郎，他明明是个把每一个遇到他的人都迷到神魂颠倒、给每一个爱上他的人带来噩运的妖物，可是，为什么他看到的却是他执着到百劫不悔、卑微到万劫不复的真情？
沈忱微笑地问道：“齐先生，莫非是这些东西都不合您的口味？那我交待厨房重新再做……”
齐野王摆手，道：“柳夫人不必客气，我不是挑剔的人。我……只是与柳静言久别重逢，心中感慨，没什么胃口罢了。”
柳静言一笑，道：“你我久别重逢，正该把酒言欢才是，来来来，我先敬你一碗！”说着，搬过一坛酒，拆开红封，拿过数只碗来并作一排，哗啦啦倾满。
每个人面前都放了一碗酒后，柳静言端起自己面前那只，开口道：“今日此宴，一是为野王洗尘，二是庆贺九郎脱困，经历种种磨难后，我们能再度重逢，着实不容易，故此这酒，不能不干，来，我先干为敬了！”
说着，柳静言举起碗，方欲送到口边，柳府管家却踉跄着奔进来：“大人，大人！刚收到的消息，抚公亡故了！”
柳静言、黄九郎手上的酒碗几乎同时落地，满座皆惊。
黄九郎更是愕然，自己出府不到半日，抚公竟然就死了？今晨他见抚公时，抚公虽然衰弱，但绝不该就此身亡啊！
抚公之死，必有玄机！
柳静言第一个反应便是去看黄九郎，但黄九郎的反应并非他预料的那般悲恸欲绝，惊诧一闪而过后，柳静言心里忽然无比酸痛。
原来……自己一直错怪了九郎……
九郎为了自己付出了全部，可自己却以为他变了心……
残忍的，从来不是九郎，而是自己啊……
抚公的死改变了黄九郎宴后便携紫儿离开的想法，于情于理，他都该去吊唁抚公，更何况，他对抚公之死心中存疑，不弄清楚一切，抚公就将成为他心中永远的结。
第二日，众人素服前往相府。
相府前车马冷落，当朝权臣，一时俊杰，死后，人情冷暖竟至如斯，实在教人感叹。
在府前迎宾的正是邢云，见黄九郎与柳静言联袂而来，他面上流露出一抹颖悟，而后迎上来，对黄九郎道：“公子，相爷临行前说，公子必会来见他最后一面，公子如今果然来了。”
黄九郎问道：“相爷昨晨见我时尚有精神，怎么晚间便……如果知道会这样，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
邢云嘲讽地一笑道：“您的心是不在这里的，您在与不在又有何关系？”
黄九郎一哽，默然了。
说到底，抚公是为他而死，而他，却从未为抚公做过什么，邢云的话虽然难听，但他是无话可驳的。
柳静言咳了一声，便道：“还请邢总管引路。”
邢云望着站在众人之后并未着素服，而是一身道服的齐野王道：“这位道爷有何见教？”
齐野王道：“我是陪柳大人来的。”
邢云道：“本来不该拦道爷的，只是我们府上请了慈云寺的高僧正在为相爷超渡……”
齐野王便挥了挥手道：“好吧，那我便在外面等你们便是。”
邢云这才引着柳静言、黄九郎、沈忱三人入内。
此时一场大雪正飘扬而下，整座相府悬白裹素，一片哀声，黄九郎走在这昔日繁华如锦的府第间，心中无限感慨。
灵堂便是昔日的宴客厅，打通了内外厅，外厅内，十八名身披袈裟的僧人环坐成一周，正闭目颂经，内厅里便是抚公的棺木及灵位。
灵堂里出奇的冷清，没有家眷、没有其他吊唁的人，就连陪同举哀待客的下人也没有，柳静言还只是诧异而矣，黄九郎与沈忱却是举步不前，神色惊疑不定。
凭着狐类的敏锐，他们嗅到了危险的气味。
这灵堂里的渺渺青烟，梵唱声声里，分明杀机四伏！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四六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