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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七十九 ...

  •   朝华殿——
      下了凤撵,洛思彤先是偏过头,傲慢地扫了扫朝华殿的横匾,饶是再怎么金碧辉煌的建筑,在她眼里也与废墟无异。
      得知宓妃驾临,朝华殿的丫鬟奴才们立刻哆哆嗦嗦地出来跪了一地,齐声高呼“宓妃娘娘千岁”。
      洛思彤冷冷一笑,看都不看地上跪着的人,甩掉连心的手,径自往里走:“怎么,本宫驾临,一个小小的明妃却不出来迎驾?”
      声音虽低,却不怒自威。
      地上的人一句话都不敢应,倒是当中有个不怕死的奴才,忽然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宓妃娘娘驾到——!”
      洛思彤猛地一回头,扫视全场,却也无从分辨出是哪个奴才喊的。她妩媚地笑了笑:“现在通风报信,是不是太迟了点?”
      说着,微微提起裙摆,拾阶而上,走进朝华殿。
      殿内的装饰摆设很讲究,哪怕是一个小小的窗格,都迎合了钟御风的喜好。洛思彤越看越不顺眼,越看越讨厌,不由得加快了步伐,直接掠过中殿,走向明妃的卧寝。
      走到门前,她稍稍停了停,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重重一推!
      门并没有锁得很死,是以洛思彤差点重心不稳地摔倒,好在她本身有些功夫,及时停住了身子,否则就要伤及胎儿了。
      这么一弄,本来就心怀嫉恨的她,就更加怨上了明妃。所以压根也就忽视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礼仪,径自走到屏风前。
      “明妃妹妹,姐姐来给你请安了。”洛思彤轻轻一笑,声音柔媚得仿佛要滴出蜜来。
      钟御风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好像听到了洛思彤的声音,继而又很不确定地偏过头去继续睡。
      洛思彤没有等到明妃的回应,当下就发挥联想。这明妃不回应自己,肯定是因为没醒。如果是没醒……那就是昨晚侍寝太累!
      狠狠地一咬唇,洛思彤厌烦死了心里酸酸的感觉,当下就绕过屏风,伸手要撤掉床帘。
      钟御风好在还有点意识,察觉到了床边有人,立刻警醒过来。他隐约察觉到是洛思彤的气息,心下一惊,赶紧用内力拉住床帘。
      洛思彤见扯不动帘子,也明白是有人以内力制衡了,她冷冷一笑:“妹妹既然醒了,为何不出来见姐姐?”
      钟御风瞬间郁闷了……他一个人睡在这,哪里去给她找个“妹妹”?不过在着急该如何应对的同时,他的心里也不禁漫过一丝喜意。毕竟,五年来对他不冷不淡,爱理不理的宓妃,终于也会为了他吃醋……
      洛思彤见明妃似乎没有出来相见的意思,以为她是为了维持一贯的神秘风格,便决定改变策略,攻心为上。她噗嗤一笑,放下手来,坐到离床边不远的凳子上,开始和“明妃”拉家常。
      “妹妹,皇上对你还算温柔吧?”洛思彤把手支在梳妆台上,纯情地托腮。
      ……钟御风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英俊的脸上显出一丝莫可奈何,刚在琢磨怎么变声,才不会让洛思彤听出来,就听见洛思彤继续说:“他对姐姐我可是一点也不知怜香惜玉,妹妹你真是好命。”
      这下钟御风抑郁了,他开始对洛思彤接下来要说的话,产生了好奇心。所以假装女声,笑应:“既然如此,就让妹妹为姐姐分忧便是。”
      洛思彤乍然听到“明妃”说话,顿时一惊,只觉声音柔而不腻,酥而不媚,淡而不冷,清而不涩,真真是好听得紧!当下立刻戒备起来,不敢大意:“妹妹有这个心,姐姐当然很高兴。只是……妹妹尚且年轻,倘若过早地让身子亏空了,可就没法消受日后的荣华富贵了。”
      她巧妙而含蓄地表达了,明妃专宠会侍寝过度这个意思。
      钟御风薄唇一勾,惑人地笑了,他自然听得出洛思彤语气中的醋意,不禁心情大好,难得给他这个机会,当然要逗着她玩。于是他便故作惊讶地问:“难道皇上没有亲自喂姐姐喝补汤么?”
      洛思彤全身一震,她猛地抬眸狠狠地盯住帘子,下意识地问:“你说什么?!他喂你喝补汤?”
      钟御风没有应声,他太了解洛思彤的性子了,旁人说多少,她都会猜疑,可若是不说,她便会自行联想。
      洛思彤的眼神蓦地一空,心里酸意退去,泛起一层苦涩。到底还是她太天真了,误以为钟御风是挚爱她一人的,原来风花雪月不过都是过眼浮云。他曾经可以为她做的事,也同样可以为另一个女人去做。
      说到底,不过全凭他高兴罢了。
      洛思彤垂下眼帘,遮住两汪秋水,沉默不语。
      钟御风心下觉得有些奇怪,但又不能掀帘看去,只好继续假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洛思彤淡然一笑,抬起头来,云淡风轻地道,“姐姐有孕在身,不便侍寝,妹妹就代姐姐好生伺候皇上吧。”
      这就结束了?钟御风微有诧异。
      洛思彤站了起来,犹豫再三,终于还是自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锦盒,轻轻地放到桌上,失神地喃喃道:“有件事想提醒妹妹。皇上日理万机,操劳过度,最喜我头发上的香气。香膏姐姐放在桌上了,妹妹可以试试,想必皇上会更加中意妹妹。”
      说着她往那锦盒深深一瞥,咬唇拂袖离去。
      待她脚步远去,钟御风才掀开帘子下了床来。冷冷地看了一眼桌上的锦盒,放到鼻前轻轻一嗅,唇边逸出一丝苦笑:“朕还以为,思彤的心里终于有了朕。原来,不过是怕朕这许久没去洛神殿,那毒药会对朕无效……”
      心里猛地一揪,他咬紧牙关,忽觉头晕目眩,只好踉跄几步倒回床上。俊逸的面容上,泛起淡淡苍白。微微蹙紧的眉头,表现出他在忍受莫大的痛苦。
      “思彤……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我死么?”钟御风缓缓阖上眼帘,只感觉心里犹如有千万只蚂蚁在一同噬咬一般,疼痛难当。
      “朕……只是想撑到皇儿出生的那一天,你连这也不许么?”
      好看的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待一阵巨大的痛楚过后,他试图睁开眼睛,却发现眼前灰白一片,只好放弃,强迫自己陷入沉睡。

      洛神殿——
      入了夜,洛思彤在殿里踱来踱去坐立不安。
      “娘娘,到底怎么了?今天从朝华殿回来后,您就一直心神不宁……”连心忧心地跟着洛思彤打转。
      洛思彤轻叹一声,反身抓住连心的肩膀,红唇蠕动几下,终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好作罢地坐回榻上。
      “娘娘,”连心体贴地帮洛思彤抚着背,咬牙道,“是不是明妃那狐狸精欺负您了?要是她真敢对娘娘不敬,连心去跟她拼了!毁了那狐狸精的容!”
      “不是、不是。”洛思彤连连摇头,她若有所思地垂眸,“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用那个……”
      “用哪个?”连心好奇地接口。
      洛思彤一惊,赶紧敷衍:“没、没什么,哎呀……我是说她会不会用我说的那个招式讨皇上欢心啦!”
      说完,她的脸立刻红了,连忙捂着脸侧眸看向一边。
      连心本来还没听懂,一见洛思彤脸红了,立刻嘿嘿地笑了起来:“娘娘……你该不会是去教明妃房中之术了吧?”
      洛思彤嗔了连心一眼,刚要骂她,就听得门外一声高呼。
      “皇上驾到——”
      洛思彤一惊,和连心面面相觑,居然头一回慌乱得不知该如何迎驾。
      “连心,快快,帮我看看发钗……”
      “发钗?”连心手忙脚乱地去整理洛思彤的头饰。
      “发钗怎么了?”钟御风磁性好听的声音闯了进来。
      洛思彤羞怯地一惊,欠了欠身:“臣妾参见皇上。”
      连心也赶紧拜见了钟御风,然后非常识相地退了出去,把门关上了。
      钟御风望着眼前朝思暮想的人,视线缓缓落在她隆起的肚子上,淡淡一笑:“辛苦爱妃了。”
      洛思彤敛住惊慌的神色,换上一贯的冷漠,淡淡应道:“这是臣妾应该做的。”
      钟御风目光微微闪烁,剑眉一扬,揽住洛思彤的腰,扶她坐到床上,执手相看:“爱妃对朕的关心……明妃已经悉数告知朕了。”
      洛思彤一顿,抬眸看着钟御风,恍惚地问道:“明妃她……她用了那个香膏么?”
      钟御风小心地掩藏着神色,温柔地笑了:“嗯,不过朕还是觉得,爱妃头发上的,更为宁神。”
      洛思彤闻言立刻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地抚了抚心口,自言自语道:“这就好了。”
      钟御风偏过头去,不让洛思彤发觉他眼中的痛楚,待心中刺痛过去,才淡定回眸,柔声道:“这些日子,朕没来陪你,是朕疏忽了。”
      洛思彤柔柔地靠近他怀里,甜声道:“臣妾只要知道皇上一切安好,便足够了。”说着,她抿唇浅笑,伸手环住钟御风的腰,慨叹一声,“臣妾今日还去找了明妃妹妹的麻烦,如今知道妹妹她能够代臣妾关心皇上,臣妾也就安心了。”
      钟御风痛得忍不住阖上了眼帘,只觉得气血上涌,头又开始发晕。
      “皇上……”洛思彤难得柔情似水地唤了一声,抬眸期待地看着钟御风。
      钟御风强忍着头疼,轻轻抚着洛思彤绝美的脸庞,含住她的红唇动情吮吸:“思彤……”
      洛思彤阖上眼帘,沉醉在这个久违的深吻里。她的睫毛轻轻颤抖着,双手紧紧地环住钟御风。
      钟御风吻到一半,忽然想睁开眼睛看看洛思彤的容颜,因为只有在接吻时,才能看到她不含恨意的眼眸。可是当他抬起眼帘,忽然惊觉眼前模糊一片。好在手上还能感觉到洛思彤的存在,可他明白如果不赶紧离开,就会被她发现自己的症状。于是只好立刻放开洛思彤,起身就要走。
      “皇上!”洛思彤不敢置信地唤住钟御风。
      钟御风紧紧抿住唇,压抑着头晕,勉强站直了,随意编了个借口:“朕想起……还有些奏折积压在那里,得早点批阅了才是。”
      洛思彤当然不会相信这个托辞,她脚步不稳地站了起来,绕到钟御风的面前,扶住他的身子问:“皇上是觉得臣妾的颜色已经不入眼了么?为何不睁眼看看臣妾?”
      钟御风很清楚,自己的眼睛一旦看不清楚东西,就会改变瞳色。他怎么敢睁开来?他怎么舍得让洛思彤知道,他已经毒如膏肓?
      哪怕,她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他也不想让她背负杀夫弑君的罪名!
      “让开。”冷冷地开了口,钟御风微微蹙了蹙眉。
      洛思彤当然不让,她扑到钟御风怀里,紧紧抱住:“皇上,臣妾失眠好多日了,今天就陪陪臣妾吧。”
      她头一次,用央求的语调,对钟御风说话。
      钟御风的心里微微一暖,头晕也略有缓解,他当然不可能狠心拒绝心爱的人,只好顺从地搂住洛思彤走回床边。好在这五年来,他几乎都住在洛神殿,所以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
      洛思彤的眼眶已然泛了红,就在刚才钟御风放开她起身就走的那一刻,她忽然觉得了心痛。不同于从前知道和沈懿凡恋情无望的那种怅然若失的心痛,这一次,是刻骨铭心深入骨血的、扯着五脏六腑的痛。
      就好似……就好似,身体里的某一部分,要离开她了一般。
      而那一部分,又恰恰好……恰恰好是……心。

      “御风……”洛思彤睡在钟御风的怀里,深深吸了一口他身上的香气。
      钟御风的头晕越来越频繁,基本上属于半昏迷状态,但为了不让洛思彤发觉,他总是强撑起意识,应付她两声。不过,他却没能立刻辨别出,这一声“御风”。
      “你说辰儿会长得像我,还是像你?”洛思彤有些惊慌,因为她发觉指尖触摸到的肌肤,传来了不正常的冰冷。
      “像你。”钟御风察觉到了洛思彤莫名的紧张,连忙强制自己清醒,温柔地握住她的手,附耳低问,“怎么了?”
      洛思彤想起自己五年来一直给钟御风下毒的事,害怕得不行。她是用毒高手,当然知道自己所使毒药的病症。她感觉到毒已经渗透到脾脏了,根本不是她早晨给“明妃”那个解药可以解得了的,立刻着急地抱住钟御风:“御风,你身子好冷,怕是病了,快传太医吧。”
      钟御风略微诧异地睁开眸子,在寂寂的夜中,趁着月华,捕捉到一缕焦虑的视线。
      轻轻抚过洛思彤的发丝,他淡笑:“可能只是受了凉,别害怕,我说过会活着折磨你一辈子,不会那么早就死的。”
      洛思彤不依起来,鼻尖发酸,声音也哽咽了:“这才不是普通的着凉、真的不是!其实……其实我……”
      一个温柔的吻封住了她的话,钟御风轻轻地以唇摩挲着洛思彤的唇瓣:“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你不知道!”洛思彤急了,试图要推开钟御风,却被他紧紧抱住。
      “思彤,听我说。”钟御风搂住洛思彤,温柔地安抚住她,“听我说。”
      “先传太医来,有什么话我们慢慢说。”洛思彤倔强起来,真是半点也不畏惧帝君。
      钟御风却不听她的,只温柔地说:“思彤,你现在要关注的,不是我的身体如何。你应该定下心来,养好身子,照顾好我们的皇儿。他是我最钟爱的儿子,也是你们洛家仅存的血脉。你想要为洛家报仇雪恨,就全靠他了。还记得么?你入宫第一日,我对你说,朕会让你手刃仇人,也会送你万里河山,朕只要……”
      他把手轻轻地按在了洛思彤的心口,勾心一笑:“你的心。”
      洛思彤死死咬住唇,这才没有让泪水滑下来。她呢喃哽咽道:“御风……”
      钟御风揉了揉洛思彤的肩膀,哈哈一笑,打趣道:“怎么样?你嫁的这丈夫,比沈懿凡懂风情多了吧?”
      洛思彤伸手去抹掉那不争气的眼泪,赌气道:“哪里懂风情了?我可从来没发现!有本事,你就每年都陪我去南疆赏丹桂花。”
      钟御风含笑吻着洛思彤的泪颜,笑道:“思彤,有一句话,五年了,我一直不敢问你。”
      洛思彤身子一震,心尖一颤,两行泪瞬间滑落。她哽咽着点头:“你问。”
      “你如今,可曾有一分喜欢我?”钟御风玩笑似地开口,略带几分挑逗的味道。
      洛思彤睁大眼睛,刚要说话,却被狂热的吻封住了唇。
      “不要说、不要说……”
      “不要说……”不要说,只是喜欢我。不要。
      我要的是……
      是……

      那一天,直到钟御风离开洛神殿,他也没有再给洛思彤说出答案的机会。尔后,为了不引起洛思彤的情绪波动,对胎儿有伤,他便一直住在了朝华殿。
      其实所谓“明妃”,根本只是他弄出来的幌子。天底下,压根没有明妃这个人。
      而洛思彤,自那一次后,则隔三差五地就要来朝华殿找“明妃”聊天。每次都会留下一个装满解药的锦盒。她逐渐把“明妃”当成了知己,因为她看到了一个又一个空了的锦盒。
      只要能为钟御风解毒,不管是不是情敌,她都愿意感恩一辈子。
      可她总觉得,这个“明妃”的身体似乎比钟御风还要不好。总是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让自己空等许久。不过为了不冒犯她,洛思彤从来没有掀开帘子去看一眼。
      其实,假如她掀开了帘子,便可以看到她视之如命的男人。
      但人生没有假如。
      洛思彤终究没有掀开那一道薄薄的纱帘。

      勤政殿——
      “皇上!恭喜皇上!”李公公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跪拜龙案前,“太子殿下降世了!”
      钟御风眸子一亮,却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他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关切地问:“宓妃娘娘怎么样了?”
      李公公恭敬地道:“娘娘一切安好,只是对皇上没有去洛神殿……似乎……似乎有点伤心。”
      钟御风淡笑,点点头,挥挥手:“传奕王进来吧。”
      话音刚落,钟嘉奕便匆忙走了进来:“父皇。”
      钟御风倚在龙塌上,闭上眼睛安静地嘱咐:“一切,就拜托你了。”
      “父皇!”钟嘉奕不死心地上前一步,低头肯谏,“传太医吧!皇弟刚刚降世……如果父皇有所不测……”
      钟御风没有再回话。

      思彤,这五年内,我除了招你讨厌外,还为辰儿在南疆培养了一支精英军队。就算在我死后,会有什么变故,也不必担忧。为夫已经为你安排好一切,朝内朝外都会有人助你。从此以后,你不会再愧对洛家列祖列宗。
      对了,军队就安置在你最爱的隐黎山,那里一年四季丹桂如火,让辰儿代我陪你看吧。
      最终,你还是嫁了个不解风情的丈夫啊……

      (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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