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赠一枝星》喵粉冰砂

84、兔子与雪花

　　揉了揉有些干涩的双眼，盛夕容调整了一下表情，深呼吸推开面前的门。

　　“哎呀呀，说要见我却还让我自己找上门来的人可只有你一位了，厉老板？”

　　眼前的男人面上有着掩盖不住的疲惫，眼下挂着乌黑，双眸有些发红，一看就是好几日没休息的样子。

　　“麻烦你跑一趟了，我这边实在抽不出身来。”

　　他开口时声音哑得很，一手抵着太阳穴，烦躁地闭上了眼睛。

　　靠近他身边时闻到了空气中的烟草味道，盛夕容挑了挑眉，径直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有些冷冽的空气顺着缝隙灌了进来，带走了那些呛人烟味的同时，也让整个屋子的温度冷了几分。

　　“如果觉得烦躁的话，为什么你不当面问问他原因呢？”

　　她站在窗前，一缕清冷的气流吹起她的长发，也把这句轻柔的话语吹到了厉沉舟耳边。

　　“……他不想见人。”

　　厉沉舟看着一审的判决书和笔录，烦闷而无力地叹了口气，眉毛皱的更紧了。

　　“我真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先不说那些经济犯罪的罪名，最起码人不是他杀的是自杀的，证据都找出来了，他在法庭上却一口承认是他蓄意杀人，温羽扬脑子有毛病吗？那人最后到底怎么刺激他了让他这样把罪名往自己身上揽？！”

　　“我恨不得当庭给他两拳把他打醒，从头被骗到尾，最后还在按人家的计划走，温羽扬他妈的是不是被他整出精神问题了！”

　　“审讯时问什么都承认，不是他做的也承认！他要是真想死我也不用看着这么多年的友谊了，直接亲手送他上路算了！”

　　盛夕容回头，看着一脸痛苦激动的厉沉舟，眼眸沉了沉。

　　“确定要把这些细节告诉我吗？”她唇边重新扬起笑意，拉着长音走到他面前，笑眯眯地说道：“我可是记得，我们的合作关系已经结束了。理论上讲，现在的我，和你们是对家哦。”

　　她话音落下，厉沉舟即将脱口而出的话便卡在了唇边。他抬眸看着眼前如花的笑靥，桌下的手死死捏成拳，指尖泛上了青白之色。

　　看着厉沉舟有些僵住的眼眸和表情，盛夕容眼眸深处多了几分别的情绪，最终如同石沉大海，没了声息。

　　“唉，算了。”她伸了个懒腰，自顾自说道：“谁让我们同吃过一顿小龙虾呢，虽然那时候温羽扬对我态度很差，但仙女我心善，见不得这世界有爱情傻子，就帮你们一次吧。”

　　迅速调整好面上的表情，厉沉舟笑得有点勉强。

　　“我先问一下，”盛夕容开启了干练的工作模式，语速很快：“我听说云尧写了八份不同的遗书，声称温羽扬多次对他进行威胁、暴力以及心理操控，并且，有相应的照片证据和医院就诊记录对吧，这个你们是怎么解决的？”

　　“他本身就有心理疾病，很难说那些遗书是他在清醒状态下写的。”厉沉舟呼出一口气，哑声道：“他曾经就诊的心理医生说过，他似乎有幻视幻听的迹象，因此并不能证明那些书信的可靠性，反推也很难说清楚他所谓的施暴是否是真实的。”

　　“幻听幻视……”盛夕容眉头轻轻皱了皱，呢喃道：“他不是焦虑症吗，焦虑症没有幻听幻视的症状吧？你确定那个心理医生是这么说的？”

　　“等等……”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串了起来，厉沉舟忽然道：“那个心理医生是他国外的私人医生，曾经受林夫人委托暗自对他进行催眠询问，但是林夫人得到的确实错误的答复。从现在结果来看，难道这两人是……一伙的？！”

　　“所以医生在说谎？”盛夕容接，“他根本没有那些症状，或者他……根本没病？”

　　“可为什么？”厉沉舟皱眉，“他的谎是对我们有利的证词，没必要……”

　　“我们想不明白这盘局，别纠结那些没用的，下一个。”盛夕容及时打断，继续道：“现场勘测的结果怎么说？你们有决定性证据吗？”

　　“用不着决定性证据。根据疑罪从无原则，温羽扬杀人的罪名本身就是不存在的。云尧心口那把刀上有二人共同的指纹，而根据伤口刺入角度、切面、旋转方向分析，根本不足以支撑温羽扬自己认的罪。”

　　“他说是争吵导致情绪激动，可凶器的刀口是向左旋转的，如果真是温羽扬捅的，那个姿势根本就是违背他日常行为习惯。再加上云尧的心理疾病严重程度，其实有极大的自杀可能。一审没有结果，这才有了二审。”

　　“更何况那把刀被改造过，需要特定的出刃技巧，温羽扬根本没办法把刀打开。法官怀疑是云尧先动手，温羽扬属于正当或防卫过当，但因为感情纠葛不想让他承担罪名才会当庭翻供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

　　“不管法官怎么想，杀人的罪名多半不会成立，但当律师和他说了这点后，他就拒绝我们的探视了，即使强提人他也不说话。现在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怀疑他现在就想和那个骗子一起去死，我真的会被他这个恋爱脑气死……”

　　厉沉舟说着说着又开始激动了起来，由于长时间不休息，他现在脾气很差，脸色也十分憔悴，和平日里阳光的邻家哥哥形象大相径庭。

　　盛夕容看着喋喋不休到几乎有些神经质的暴躁版厉沉舟，沉默许久，才重新开口。

　　“如果一个人想死，谁也拦不住；如果想死的人现在没死，就一定还有什么东西没有完成，就是所谓的‘遗愿’。这个遗愿不止是他自己的，也可能是别人的。”

　　厉沉舟脑子很沉，看得出来他反应了很久才回过神盛夕容刚才说话了。

　　看着他带着些迷惑的表情，她轻轻叹了口气。

　　“你休息吧，如果信得过我，可以把这件事分给我一部分，我想……我可能有办法让温羽扬愿意见我。”

　　“真的？！”

　　厉沉舟拍了一下桌子，由于动作幅度过大，他看起来晕了一会儿，脸色更差了。

　　“不管真的假的，你现在也没别的选择了，不是么？”

　　盛夕容将鬓边碍事的碎发别到耳后，并没有做出任何承诺。

　　“……好，交给你了。”最终，厉沉舟答应了。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复，盛夕容无声地笑了笑，起身关窗。

　　“休息一下吧，睡眠缺失会让人变成傻瓜，我觉得你很像了。我走了。”

　　“等等！”

　　她停下步伐，却并未转身。

　　“我……我有个东西想送给你。”

　　薄唇微抿，盛夕容眯了眯眼睛，不动声色地转过了身。

　　“哦？是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当真是送给‘我’的？”

　　厉沉舟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随后有些犹豫地把口袋里的盒子拿了出来，递到了盛夕容的手上。

　　“雪花与小兔子，胸针？”盛夕容歪了歪头，若有所思道：“送错了吧？”

　　“你……不喜欢吗？”闻言，厉沉舟有些紧张了起来。

　　“贺疏桐最喜欢秋天，因为她喜欢红枫，也因为她在秋天遇见你；最讨厌冬天，因为她怕冷，而且你们在冬天吵架那次误伤了温羽扬；她最喜欢鹿，因为鹿的眼睛很漂亮，也因为你和她去奈良喂过鹿，而且去了两次；她最讨厌兔子，因为兔子咬过她的手，害得她打了狂犬疫苗。”

　　“你这个‘贺疏桐的准未婚夫’怎么还没有我记得清楚啊？”盛夕容合上那个礼盒，将它放回厉沉舟的心口的口袋，转身便要推门离开。

　　“……之前，”厉沉舟的声音很快便响起，阻止了盛夕容的步伐，“你说你喜欢软绵绵毛茸茸的兔子；而且你喜欢冬天，喜欢雪，你说你家的雪景比京城的要漂亮。”

　　“所以？”盛夕容并未转身，声音冷了下来。

　　“所以，这是送给你的。”

　　“只送给你，盛夕容。”

　　诡异的安静后，只听盛夕容轻笑了一声。

　　“厉沉舟，你还分得清吗？”

　　厉沉舟出神地望着眼前的背影，两个女孩儿的身形在不断分开又重叠，最后他眨了眨眼，就只看见那一头如瀑的青丝，飘散着盛夕容喜爱的兰花幽香。

　　“我从一开始就分得清，你不是她，也不是她的替代品，从来就不是。”

　　“你分不清。”

　　盛夕容转头时面上表情十分冷淡，她收下了那份礼物，却只是随手扔进了包里。

　　“我都分不清，你怎么分得清。”

　　女孩儿留下的话里多了几分讽刺的意味，却让站在原地的厉沉舟面上多了几分恍惚。

　　要是她不像瞳儿就……

　　他这样想着，然后有些悲哀地否认。

　　要是她不像她，他怎么会肯去认识她。

　　*

　　把玩着手里的小盒子，盛夕容看向车窗外的看守所大门，微微挑眉。

　　“总监，你真要亲自去吗？”一旁的小秘书有些怯生生地问道。

　　“怕了？那你在车上等我。”盛夕容把盒子扔给她，干净利落地下了车。

　　小秘书郁闷地把盒子放好，无聊地刷起了手机。

　　“总监的胸针真漂亮呢，要不要……看看有什么好看的饰品？”

　　她喃喃自语地打开了淘宝，开始剁手之旅。

　　*

　　盛夕容看着眼前漠然的老熟人，隔着一层玻璃，但也能看出他瘦了许多，有些病气。

　　“世界上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雪花。”她的老熟人却骤然开口，声音十分沙哑，像是许久未曾说过话，“胸针很好看，像是厉沉舟的品位。”

　　“小温太子爷的眼睛还是这么毒嘛，”她笑了笑，“看来这段时间的羁押也对你没有什么影响，看来应该不会影响出来后的智商。”

　　“让他为我费力了，他脾气倔，听不进去我的话。”

　　“嗯。”

　　“……天冷，提醒林阿姨给他送些衣服去那边。”

　　“好啊。”

　　“昨天晚上，他终于肯来梦里见我了。”

　　“那你向他解释了吗，人不是你撞的，你也并不是见死不救，你一直心怀愧疚一直在找那家人的信息。”

　　“……”

　　“算了，还有时间，还想和我聊些什么吗？”

　　“我知道你只是想和我见一面，你并不是他的帮手。”

　　“嗯。”

　　“……咳咳，他在梦里说，今晚会带我回家。”

　　“那……祝你们新婚快乐？”

　　“嗯，谢谢，同乐。”

　　走出看守所，盛夕容抬眸看着蔚蓝的天空，不住地叹了口气。

　　“所以，我讨厌恋爱脑啊……”

　　她呼出一口白气，搓了搓微凉的手指，将胸针摘下，紧紧握在手里。

　　那冷硬的胸针硌得她掌心发痛，可她却弯起唇角，轻笑出声。

　　“想爱的人不能爱，就是这种滋味啊。”

　　“说好了事成后一起喝庆功酒，现在我难道要把你挖出来讨酒喝吗？”

　　“凌云，明明在你原本的计划里，可不是会死在他怀里的。”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