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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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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的宅子外面。
顺才一遍一遍地敲门,手都快要敲断了,他全身被冻得瑟瑟发抖,依旧锲而不舍地不肯放弃。
“求求老爷了,让我们进去避一避雪吧,桥塌了我们过不去,只能被困在这里,求求你收留我们吧,只是取个暖而已。”
顺才身后躺着的人是贵庆,他身量很小很瘦,远远从别处看过来,没有起伏似的,他身下流淌着一大滩血迹,尤其是一双腿处血肉模糊,伤口深可见骨,不断剥夺着他的生命力,在皑皑白雪中猩红的血液几乎要将人眸子灼伤。
闭着眼睛不知是死是活。
距离贵庆身后不远处,容黎笔直的站在原地,眉心紧紧皱着,俊秀的脸上显现出不耐,双臂交叠着叉在胸前,周身气压极低,好似一只嗷嗷待发的野兽,随时准备冲上去咬碎敌人的喉咙。
顺才敲门敲地战战兢兢的发抖,更多的是因为惧怕。
自己身后的那位小主子脾气不好,好不容易成功劝说他停下给贵顺寻处宅子治伤,只不过那位爷的脸臭的像是随时扑上来打死他。
片刻之后宅子大门从内打开,出来一个长者小胡子的老人。
老人无奈说道:“不是老奴不让各位公子进去,实在是因为这宅子老奴做不了主啊,要是让东家知道老奴私自放您们进去,怕是要剥了老奴的皮,各位公子还是别为难老奴了。”
他们在此地已与这个宅子老人拉扯了两个时辰。
“老奴已给东家那边传了消息,很快便会有人过来,要不各位公子再等片刻。”
还得等。
容黎低声骂了两句。
大夫人冬日想吃水煮鱼,偏偏膳房做的鱼不吃,嫌弃那些不新鲜,于是掀起精致的手腕,手指着容黎,说:
“黎哥儿,母亲近日不舒服,大冬日的小厮们若是下水捕鱼会被冻死,你有武功傍身,下水的话不会出事,母亲派给你两个小厮去陪你去碧阳湖,让他们给你打下手,碧阳湖中心稍暖,有活鱼,你便去那里吧。”
这就是纯粹的为难。
碧阳湖在京城之外,因气候问题冬日并不会结满坚冰,反而是薄薄一层,大夫人还要他到湖中心捕鱼,若是掉下去便会冻死淹死。
容黎羽翼未丰,还不能正面与大夫人对着干,蛰伏二字已经深刻于他骨子里。
他花了自己银子租了船,与两个瘦弱的小厮到了湖中心,花了整整一晚上终于钓上了十几尾鱼,启程回来时,却因为雪太大而压断了回京的独桥,导致他们被困在这里无法回去。
屋漏偏逢连夜雨,跟着他来的一个小厮在过桥时被坍塌的桥压断了腿,鲜血直流。
容黎是不大想管的。
旁人的性命如何跟他有什么关系?
但另一个小厮却要死要活地跪下求他,求他给贵庆包扎伤口,恰好前方不远处有一座宅子,容黎便耐不住顺才的痛哭流涕,勉强答应。
却没想到宅子的主人根本不让他们进去。
容黎越发不耐烦。
在这里等的时间越久,他便愈发烦躁。
容黎向来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更何况救那废物有何用?
正当容黎耐心告罄,准备扔下这两个人离开时,宅子里的老人家踮着脚,朝着破桥下面的某处惊喜喊叫道:“东家来人了,只要东家同意你们进去,那你们就有救了。”
容黎还以为去叫东家只是这老东西给他们的托辞,没想到真的有人朝这边过来了。
他向那处投去了目光。
晨光皑皑,水天相接一色,薄雾压下熹微,四周寂寥萧索,唯有水天无色之间,夹杂着一尾小船。
小船最前方,站着一名女子,看不清正脸,只余模模糊糊一个大概。
明明是一副瘦弱的身体底子,却很奇怪,她站的是那样直,那样坚定。
等小船近了,他也终于看清女子的面容。
容黎喉咙轻微动了动。
是前几日在国子监中将人喊来救他的那个女子。
即使这次和上次她都戴着面纱,但他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难道她就是这宅子的东家?
等到小船划近靠岸,绿痕抓着阮扇的手将她扶了下来。
她穿的很厚,火红的大髦将小半张脸都遮住了,面纱若隐若现。
“是你?”
显然阮扇也认出容黎,微微张大嘴巴惊讶道。
她只听府中下人上报说有受重伤的过客旅人来求宿,宅子里的老管家不敢私自做主,就急匆匆地将消息传回了阮家。
这的确是阮扇的宅子。
阮家的子女都有各自的铺子和地契,地契范围之内的一切都为她保管,恰好阮扇的地契,就包括这间宅子。
“小姐,您可终于来了,您看这几个人,这该如何是好啊。”
阮扇闻到一股血腥气,低头看向贵庆,随即连忙说道:“快将人抬进去,刘伯,再派人给他去请个大夫,他这伤不能再拖了。”
既然东家都发了话,刘伯“哎”一声,吩咐他身后的下人:“一个人找大夫,另一个人跟我把人抬进去。”
顺才喜极而泣,跪着爬到阮扇跟前,不停地给她磕头。
“谢谢小姐,谢谢小姐,小姐您定是天上的仙女托生……”
阮扇见他额头都磕红了,摆手道:“不必多言,还是先进去看看你受伤的同伴吧。”
“哎,小的这就去。”
阮扇侧身吩咐绿痕:“你也去帮忙。”
“是。”
很快,原地就只剩下阮扇和容黎。
在未来合作对象前面,必须得对他坦诚相待,于是她慢慢摘下了面纱。
她偷偷看了容黎几眼。
十六岁的少年身量刚刚长开,已经不显稚气,反而带着凶恶,但他长的却是极好的。
阮扇心想,怎么会有人长成这样呢?明明带着要人命的狠,不动时比动时好似都更加可怕,但他却长了一张妖精似的脸。
让人无法移开眼睛。
她还看到,容黎全身湿漉漉的,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比同龄人要高出很多的身量,他头发丝上的水都结成了冰,露出一堆堆小小的冰尖。
“你冷吗,要不要进去换一身衣服?”
阮扇突然开口问着,晨光打在她睫毛上,晶莹剔透的。
容黎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嗯?”
容黎思绪回归,淡淡说道:“不必了,我不冷。”
他拒绝的如此坦然。
“哦,好吧。”
阮扇有些失望,本来想帮他的,既然他不接受也就算了。
不过她也没放弃,只要他进了宅子,便有能帮到他的地方。
“那你跟我进来吧,我带你去暖和一下。”
或许是刚拒绝过她,容黎不知自己怎么想的,竟然鬼使神差地迈开脚步,跟着她进了宅子。
大夫很快便来了,给贵庆包扎伤口上了药,但人还没醒,躺在榻上养伤。
阮扇也没闲着,到膳房煮了一锅热身子的粥,给几个人盛了,开始管家和顺才不敢要,后来在阮扇的强势命令下才终于接过去。
粥很快送到容黎面前。
他低头看去。
鼻翼间的粥香瞬间更重,铺天盖地的席卷他的味蕾。
他确实有些饿了,于是也没再说什么,拿起碗便喝了个一干二净。
“多谢。”
容黎面无表情的说道。
阮扇眸子弯弯,顿觉有些庆幸。
没想到前世的大魔王竟然还会有跟人说谢谢的一天。
阮扇去将碗送回膳房,离开房间之后,容黎紧闭着的眸子睁开了。
舌尖还残留着粥的清香,与他自小到大尝过的味道都不同,以前在北方,他食雪饮冰,嘴巴里一直都是平淡无奇,干巴地没有一丝丝起伏。
哪怕回到京城,他吃的东西也都是寡淡无味,他知道是那些下人狗眼看人低故意不给他放盐。
这还是他的舌尖第一次接触到如此强烈的刺激。
这粥是那样的好喝。
容黎有些食髓知味。
也不知道这样的姑娘,将来谁能有那样大的福分将她给娶了。
容黎自嘲的低头,看了看狼狈的自己,真想狠狠地抽自己一巴掌。
第二日贵庆终于醒来,顺才给他讲了事情原委,后者就踉跄着爬起来要去跪阮扇。
“你这腿刚包扎好,还是莫要再乱动了。”
“谢谢小姐,小姐救命之恩不敢忘,若小姐有用得着奴才的地方,奴才一定做牛做马,上刀山下火海地为小姐办事。”
面对这样直白的感谢,阮扇莞尔:“你要真的有心,那便好好养伤莫再乱动,否则伤口崩裂,还得给你请一次大夫。”
贵庆立即不敢乱动。
宅子里下人不多,膳房人手不够,阮扇不由分说便到膳房同下人一起忙碌起来。
一会指挥这个去买食材,一会儿又让那个去熬热水。
她自己也没闲着,跟他们一起准备着早饭要用的东西。
阮扇到院中接下食材时,猛然听到墙角隐蔽处传来熟悉的声音。
“少爷不好了,我们在碧阳湖捕的那几十尾鱼,都冻死了,难道我们要抱着这些死鱼回去见大夫人吗?”
这声音是顺才的。
他们昨日是受大夫人的命令捕鱼去了?
怪不得容黎身上都湿透了。
侯府的大夫人竟然这般蹉跎这小魔王,阮扇不由得在心里默默给她点蜡。
容黎的声音不慌不忙地响起:“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情,老子自己就能处理好,你照顾好那个废物就是了。”
他说完也不管顺才什么反应,就径直转身走出去。
还没走几步,容黎错愕抬头,恰时地对上了阮扇投过去的双眸。
容黎心下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