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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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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叶鲜嫩碧绿,上面还带着水晶似的椭圆形的水珠,莲花是带着粉嫩透亮的白,看起来很美,也很脆弱,花蕊处是淡淡的粉色。
沈映雪离得近了,闻到了清雅的香气,他伸手揪了一下圆圆的莲叶,“你身上好香。”
顾莲生被沈映雪轻轻地握住手,一动也不敢动。
认识这么久,这还是沈映雪第一次做出这样亲近的动作。顾莲生受宠若惊,看向沈映雪的目光充满了怜爱。
从前他和沈映雪以知己相交,从来没有挑明过彼此的心意,顾莲生压着沉甸甸的心事,每当沈映雪与他靠近时,都会刻意躲闪,拉开与他的距离。
现在沈映雪就在他眼前,握着他的手,满眼都是喜爱与愉悦。
他也抛下了魔教,不必天天处理教务,面见下属,也不用担心武功停滞不前。他看起来很轻松,前所未有的轻松,顾莲生也跟着会心一笑,“昨晚没有睡好?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沈映雪早有准备,没有因为一朵花口吐人言感到害怕。就是这个场面看起来太违和了,沈映雪一边打量他,寻找他的嘴巴在哪里,一边忍不住笑。
至于顾莲生的问题……他是熬夜追动漫来着,这话没法答,沈映雪熟练地假装没听到,乐呵呵地扒拉花朵,“过来让我闻闻。”
荀炎冷眼看着顾莲生顺着沈映雪的力道往他跟前靠,两个人越来越近,已经越过了安全范围。
他脑中灵光一闪,突然好像明白昨天顾莲生见到沈映雪时那种奇怪的氛围是怎么回事了。
可他们分明都是男人啊。
教主并没有给过顾莲生暗示吧,顾莲生这个人怎么回事?他早就觉得这个人心怀不轨,如今看来,这个正道的伪君子不止想铲除他们的教派,还想勾引他们教主?
那必然是不行的!
眼见着他们两个就要脸贴脸,荀炎冷冷道:“如果他还清醒着,想必早已恨极了你。”
顾莲生动作一顿。
荀炎看他非常不顺眼,那种感觉就好像发现了一只虎视眈眈的猪,正在一边伺机准备拱他精心养育的玫瑰花。
“魔教对教主来说意味着什么,你应该很清楚。”荀炎的话就像一把刀,插到了顾莲生的心里。
沈映雪是魔教之主,但是魔教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一个教派。
那是他的家,是他自幼成长的地方。
顾莲生前往魔教卧底之前打听过沈映雪这个人。
他是被上一任教主捡回来的弃婴,魔教的女人很少,只有一群阴郁残忍的魔教高层陪伴他。
沈映雪的童年当然跟普通孩子的童年不一样,除了简单的读书识字,他要做的只有习武和杀人。
沈映雪的武功天赋很高,进益迅速,十三岁那年就已经到了一流高手之列,在魔教中已经无人是他的对手。他当然不是突然变成了天下第一,他的天赋是一直都有的,那些看着他长大的魔教长老们更加清楚这一点。
武功不必鞭策,他们便将更多的精力耗费在塑造沈映雪的心性上。
在他们的刻意教导下,沈映雪性格坚韧,手段残忍,对待弱者毫无怜悯之心。但他确确实实把魔教当成了自己的家,魔教的高层都是他的亲人长辈,他对魔教的忠诚无人能及。
所以现在他疯了。
顾莲生的背叛,对沈映雪而言,无异于灭门之仇。如此深仇大恨,他们又怎能相爱?
“你怎么躲开了?”沈映雪眨眨眼睛,语气无辜,“你不喜欢被人触碰,那我不靠近你了。”
不,不是这样的。顾莲生默默在心里回答他,却无法开口。
沈映雪的眼睛似乎黯淡了许多,让顾莲生更加沉重了。
为何现实这么残酷!此刻的沈映雪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他迫切地想来到自己身边,而顾莲生却只能拒绝。
“你不该来这里的。”荀炎冷冷道:“既然当初选择了背叛,又何必回来?你如果看不惯我们这等魔教余孽,只管动手,何必假惺惺!”
昨天顾莲生来的突然,荀炎脑子没转过来,察觉到他身上没有杀气,就放他进来了。
现在看来,顾莲生果然无事不登三宝殿,正如同他当年前往碎影山投靠魔教那样,这次来也是怀揣着令人恶心的目的。
荀炎看向外头看着他们的沈映雪。
教主现在什么都不懂。
也幸好他什么都不懂,根本理解不了顾莲生的语言和行动,不然依照教主的性情,说不定真的会被他的巧言令色欺骗,正如同当年那样。
荀炎大步走过来,挡在沈映雪身前,隔绝了顾莲生的视线,“教主已经武功尽失,我想护他周全,是不可能打得过你的,你想杀人就杀,何必这样折辱他!是欺我魔教无人了吗?”
顾莲生被他震住了。
他愣愣地想,只不过是两情相悦而已,怎能是欺辱?
“我没有……我是真心的……”
“既然是真心,那你就更该明白怎么做才是对教主好。如果你是真心的,就请你离他远一点,让他多过几年清净日子。”荀炎说着,自己心里也难受起来。
沈映雪当年受的伤太重了,好几次都没了呼吸。他寸步不离得守在沈映雪旁边,心如死灰得想着,如果教主断气,那他就随着一起去了吧。
沈映雪熬过来了,可也添了一身的伤。
一个武功超绝的人,被人下药,骤然失去所有的内力,还被人破了丹田,捏碎了腕骨,比一个普通的人受到这样的伤更为严重。
沈映雪濒死时,周身的内力都不受控制地乱窜,他连蜷缩的力气都没有,安静躺在草地上,七窍都在流血。
直到现在沈映雪依然汤药不断,大夫说,就算他恢复的很好,也会寿数有损,能活个七八年就不错了。
就不能让教主最后一段日子,清清静静地度过?
荀炎拉着沈映雪,“我们回屋。”
沈映雪茫然地被他拉着走:“可是还没有聊完,你这样对客人是不礼貌的……”
荀炎声音似乎温柔了很多:“不要紧,他这就走了。”
客人。
顾莲生突然很想笑。
沈映雪竟然称呼他为客人!
顾莲生站在原地,看到沈映雪回了一下头,视线碰撞,恍惚中他好像在沈映雪的眼里看到了憎恶和仇恨。
沈映雪身上有股锐利的美,那种美感很适合与这样浓烈的负面情绪交织在一起。顾莲生竟觉得,这样的他更吸引人。他的眼睛里像有钩子,牢牢勾住了顾莲生的心。
屋门“砰”地一下关上,顾莲生看不到他了。
他站在鸡窝旁边,朗声喊道:“沈映雪!”
沈映雪听到有人喊他,就想过去看看,被荀炎一把抓住,“我带你去镇上吃早点可好?”
沈映雪的注意力又放在了荀炎身上,有马赛克系统在,他总是很难集中精力处理一件事情,记忆也淡化的很快,“我想吃肉。”
荀炎笑了一下,“好。”
外面那个人还在说:“我已经做错过一次,不想再继续错下去。如果你遇到困难,可以来八方宗找我,我……我会竭尽全力帮你的。”
荀炎知道这句话是说给他听的,他若无其事地去柜子里拿了荷包,又拿出沈映雪的斗笠,给他戴在头上。
沈映雪问:“什么时候走?我饿了。”
“等顾莲生离开,咱们就走。”荀炎给他系着带子淡淡道。
沈映雪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他朝外面看了一眼,刚才那朵莲花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站的挺拔,手上拿刀的黑衣人。
黑衣人目光幽深,似乎带着深深的眷恋,正看着他的方向。沈映雪对上他的眼神都能感觉到其中的灼热。
他不自在地移开眼睛,觉得自己可能无意之中做了什么对不起黑衣人的事情。
“好了。”荀炎回头取了一把短刀藏在衣服里,遮掩严实之后,带着沈映雪出门。
沈映雪这才发现自己发了会儿呆,那个黑衣人已经离开了。
“那个人是谁?”他问。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绕到屋子后面,准备再看沈映雪最后一眼的顾莲生听到他们的话,捏紧了双手,手上的刀都因为巨大的力气略微震颤。
明明刚才沈映雪见到他时开心地像个孩子,转头就把他忘了。
顾莲生知道沈映雪疯了,却不知道他疯到什么程度。此时他才清晰地认识到,疯子是这样的。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
这已经不是以前的沈映雪,现在的他不会因为魔教的伤亡难过,也不会因为背井离乡痛苦。对于他来说,一切烦恼都是没有必要的。
他上一刻满心都是顾莲生,下一眼就不记得了。
他的心里没有烦恼。
因为他是个疯子,而顾莲生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我会离你远远的,如果不出意外,我再也不会过来看你了。只可惜,我欠了你的,没有办法偿还了。”顾莲生看着沈映雪远去的背影,低声与他告别,“映雪,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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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点疼。”
荀炎停下来,担心地看向沈映雪,“哪里疼?”
沈映雪指了指腹部,这里之前伤的很厉害,他疼了很久,现在还留了两道可怕的伤疤,偶尔动作大了,也会有撕裂般的痛感。
荀炎知道他的伤已经没有大碍,看到沈映雪小孩子似的撒娇模样,就像一个护短的家长,压抑着怒火,用平静的声音安抚他,“所有伤过你的人,都会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