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族传说》顷刻花开

1、命犯桃花

　　桃花是我十七叔的女儿，灵燕是十九叔的爱女，两人同年生，都是精灵美丽的女孩子，我却只爱桃花。
　　桃花笑起来，左边脸颊有一个深深的酒窝，右边的甚浅，但都会让我心动神驰。她说的每一个愿望，哪怕是极小的一件事，我也一定会记在心头，哪怕是极难办到，我也一定会不顾一切地为她做到。换了灵燕，任她怎样撒娇发嗔，我都不会为之所动。所以我确定，我爱桃花，不是因为她是十七叔女儿的关系。
　　这就是我和我的两个表妹。顺便说一句，桃花姓甄，灵燕姓贾，甄桃花，贾灵燕，还有我，尤善之。
　　名为表兄妹，事实上，是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的，我们的父亲，是结拜的义兄弟，二十年前，是赫赫有名的□□二十四蛟，在太湖一带，有着庞大的势力。
　　那是二十年前的旧事。现在，他们全改了经商，除了彼此之间的关系，把武林中的恩怨仇杀，抛诸脑后。并非自愿如此，二十年前，一个绯族人的出现，改变了整个武林的格局。凭一个人的力量，与整个武林为敌，实在是不可想象的，但是绯族人，就不奇怪，传说中嗜血好杀，不老不死的异族怪物，谁又敢与他赌生死？
　　父亲与各位叔伯们，急流勇退，算得上其中最有智慧的一批了。那些不自量力，强要挑战的，都只有死路一条。
　　虽然及时地抽身而出，现今也都过着丰衣足食的生活，父亲他们心里仍是不能不怀恨的。然而桃花与灵燕，却对他有着莫名的好感。我当然知道是为什么。少女心中，对从未有人战胜过的人，总会存在着一种英雄情结，更勿论传说中，那绯族人，是为了失踪的恋人，发出立敌全武林的宣告的。这就足使两个半大不小的女孩子，一提起他，就颊生红晕，眸中闪亮。
　　我没有大志向，不代表我不聪明。正因为心中明透，才会对名利不屑一顾。我想做的事，都是最简单的，例如，接手爹的茶叶生意，与桃花成亲，生一打孩子，诸如此类。故而我也不喜习武。家中长辈，对此并不苛求责备，我明言我不考官，他们也不管不问。我在表兄弟中，是最年幼的一个，很有些特别待遇的，甚至都有点近似于放任自流了。我呢，只要他们对我与桃花的婚事，没有异议，就已心满意足。
　　桃花和我，感情还是很好的。她知道我宠她，略有些恃宠而娇，却会因此更依赖我。一切，似乎都在我预想之中。
　　如果不是灵燕瞎搅和的话。
　　幼时灵燕也喜欢缠我，毕竟，众叔伯的儿女年纪都较我们为长，只有桃花和我与她年纪仿佛。后来，知道我不大疼她，也不见怪，只是自然而然，就疏远些。
　　但我也想不到她会给我带来这样的麻烦。那日她由京城她父亲的赌坊回来，郑重宣布，她见过了那绯族怪物，据说他叫绯禁。
　　初时，大家都只当笑话，一笑了之，不久，却是我先发现不对。灵燕与桃花絮絮叨叨，成天说的，都是绯禁，而桃花，也一日胜一日地神思飘渺。
　　向父亲求教前，找过桃花，可，她竟然先开口为强，求我助她去京城，期盼能见那绯禁一面。
　　我是忍无可忍了。
　　之所以求教父亲，是因为我知道，他们一直在研究对付绯族人的方法，一直以来，就没有停止过。
　　我当然得到了答案。
　　只不过，没想到，会是那样。
　　药人。
　　知道什么是药人吗？70年前，江南的谢家曾做过这么阴损的事情。所谓的药人，是在人的骨头里下一种最厉害的蛊毒。这人会在最短的时间里超越武学的极限，然而因为毒性的猛烈，他也会变得嗜血好杀，与传说里绯族的怪物也差不多少。而且，毒深入骨，至死亦不可解。
　　父亲他们研究的方法，唯一的方法，就是这样。
　　而唯一有足够的资质做药人的，居然是我。
　　大玩笑。我怎会答应牺牲自己的性命做这样的蠢事？
　　如果不是桃花跟着灵燕离家出走的话。
　　怎样也找不到她们。连仆役们都开始议论纷纷，猜测她们被绯族怪物吃掉的时候，我终于再也按奈不住了。对了，说到这里应该补充一句，那绯族人的传奇，早已千奇百怪，说他吃人，也只是其中一种次次次恐怖的了。
　　二十天以后，我就下定了搏命的决心。
　　放出风声去，绯禁不会不来，这是一般的定论。
　　我说，他那失踪的恋人，在我手里。
　　就这么简单。
　　见到他。
　　很奇特的感觉，有一点亲近。当然了，这时的我，是对亲近的人也不会留情的，这一点，若有疑问，可以去问地府里的十三叔。他只是倒霉地在我发狂的时候撞上了而已。
　　他没问我，明显地，他明白我根本从未见过他的恋人。
　　而我也没问他，不知道，是怕桃花勾起我内心的软弱，还是怕别的什么。
　　我很满意。
　　数十年来，我恐怕是唯一能让他见血的人了。
　　尽管付出的，是几乎丧命的代价。
　　他不屑杀我，从他眼中的怜悯可以看出。他转身走掉。
　　然后，我见到桃花。
　　她和昔日一样俏丽可喜，张着一双惊惶的眸子，她说：“对不起。”
　　我没来得及握她的手，她父亲和我父亲同时出手，剑狠狠地刺进我被下了蛊毒的伤口。这是我的命门，好象这一点，他们比我更清楚。
　　痛得迷迷糊糊，听得桃花惊叫：“你们答应过只关起他，不杀他的……”
　　父亲只冷冷地说：“留着他只是祸害，反正他也赢不了绯族的怪物。”
　　原来，原来我只得这点用而已呢。想笑，笑不出来，身子忽然一轻。
　　听得众人骇叫，有点知道是怎么回事，然而已是连眼睛也张不开。
　　再清醒的时候，是死之前了。
　　看见绯禁那张清秀的脸，银色的长发。
　　“你快死了。”
　　笑，“我知道。”
　　“我没抓过那女孩。”
　　“我知道。”
　　是的，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真相是由万千个碎片拼凑而成，如今，在我心里，又碎成千万片。然而，还是笑。
　　他好象有些了然的样子，也笑一笑，有点羞涩的样子。终于明白，传闻是什么，流言是什么。不过，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人，就是这个样子，不管是武林之内，还是武林之外。
　　“其实，我早就后悔了。只与武林为敌，有点浪费。”
　　原来他也是很明白的。
　　“你比他们好。可惜，也犯了一个错。”
　　含笑，摇头，是错吗？是，又不是。
　　“早点认识你的话，我也可以多一个讲话的人啊，真的很可惜。灵燕我是见过的，她，也许更适合你。”
　　还是只有笑，这有什么适合不适合的吗？是我自己傻。但是，这样的话，说不出来了，我已说不出话。
　　他点一点头，知道他是与我告别了，意识迅速抽离。
　　当然，即使人们记得我，也只记得我是命犯桃花而已。但有什么不好。
　　我就是命犯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