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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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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时节,北风呼啸,夹杂冰渣雪粒拍打得窗户啪啪作响。
与外面的冰天雪地不同,屋子里暖融融的,上好的银骨炭在墙角不断地散发着热量,让屋子里暖和得如同阳春三月。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雍容妇人靠在绣着艳丽牡丹花的大迎枕上,捧着书看得专注。
于妈妈规规矩矩地守在一旁,不时地抬头看看自家夫人,眼底的焦灼随着寒风的呼啸声越发的明显。
又过了一会儿,她实在忍不住,试探地询问道:“夫人,时候不早了,该歇息了。”
许殊抬头,瞥了于妈妈一眼,将书放下,伸出一只雪白的柔荑:“嗯!”
于妈妈松了口气,连忙去扶她。
就在这时,外面忽地传来“啪啦”一声巨响,吓得于妈妈手一抖,惊惶地望向外面。不等她发问,大丫鬟素云匆匆进来,福了福身:“夫人,雪太大压垮了一根梅枝,已经安排人去清理了。”
许殊点头,打了个哈欠,表示要歇息了。
见状,于妈妈愁得眉心都要挤出褶子了,硬着头皮提醒道:“夫人,大公子已经跪了两个多时辰了!”
许殊还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哦。”
于妈妈诧异地望了许殊一眼,夫人这是怎么了,她不是一向最疼大公子的吗?这么大的雪,再跪下去,大公子的身子骨就是铁打的也吃不消啊。
眼看许殊已经走到了床沿,于妈妈只得劝道:“夫人,这么冷的天,大公子挨了二十板子,又在冰天雪地里跪了这么久,再跪下去,冻坏了身子骨怎么办?就让他回去歇着吧,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再说,这母子之间,哪有隔夜仇啊!”
许殊要笑不笑地看了于妈妈一眼,她倒是忠心。
要换了原主,铁定是又疼又恨。但许殊不会,因为她是快穿局的一名任务者,以平息不幸者的怨念,圆其遗憾为己任。
原身是薛家当家主母。其夫四年前战死,长子时年刚满15岁的薛煦州接过了家族的重担,重新撑起了薛家军,用四年时间,大败晋国,俘其主帅,光荣班师回朝。
这本来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可谁知薛煦州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要求与定北侯家的长女解除婚约。
说好听点是解决婚约,难听点就是退婚。人好好的姑娘被退婚,名声坏了以后怎么嫁人,这不是跟定北侯家结仇吗?原主气得要死,请出了家法,打了薛煦州二十板子,谁料儿子仍不改口,坚持要解除婚约。
原主一气之下晕了过去,昏昏沉沉之间,看到了一本书,方知自己是一本重生悔过宠文里的恶婆婆。而女主就是陆瑶,男主则是她的儿子薛煦州。
女主陆瑶上辈子听信了青梅竹马的太子表哥的蛊惑,答应嫁到薛家,监视薛家,找机会除了功高震主的薛家,事成之后许陆瑶以后位。
在陆瑶跟太子的里应外合之下,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五年后,薛家被扣上了一顶谋反的帽子,株连九族,连还在襁褓中的婴儿都没能幸免。
本来艺高人胆大的薛煦州在忠心仆从的护卫下是有机会逃出京城,去往薛家在北方的大本营东山再起的,但被陆瑶牵绊住,杀了回来,最终被连奕带军射杀在城门外。
而做着皇后大梦的陆瑶也没能幸免,一同被射杀,共同埋葬的还有陆家112口人。太子一箭双雕,既铲除了心腹大患薛家,也将外戚陆家一并给灭了,稳定了连家的江山。
陆瑶重生后,恨极了太子,发誓非薛煦州不嫁,一心要补偿这个男人上辈子的情深意重。薛煦州也没辜负她的厚望,荣登九五至尊,立她为后,独宠她一人。
而原主就是一直不待见陆瑶的恶婆婆,屡次折腾儿媳妇,在儿子面前挑拨离间,给儿子塞女人,各种方法都使尽了,还是无法动摇儿子,她最终决定铤而走险,杀了陆瑶。事发后,被护妻心切的薛煦州关进了冷宫,凄凄惨惨地病死了,沦为了这一场“可歌可泣的伟大”爱情故事的炮灰背景板、催化剂。
原主看到自己最终的凄凉结局,想着上辈子夫家、母族被诛,父母兄长侄子全都被砍头,怒火攻心,一口气没上来,一命呜呼了。死后她恨极了,用灵魂作为交换,希望快穿局能帮助其保住薛家人,别让陆瑶当上皇后。
但依许殊说啊,原主真是恨错了对象,最恨的不该是她的宝贝儿子吗?文中,三年后,薛煦州可是恢复了记忆,知道了陆瑶前世的所作所为,却还是选择了原谅这个上辈子害得他家破人亡,株连九族的女人。
陆瑶固然厚颜无耻,脑子有问题,上辈子害惨了薛家,这辈子还凑上来,美其名曰赎罪回报薛煦州的深情。但薛煦州这个“深情”的男主更不是个东西,连害得他全家上辈子惨死的女人也能原谅,还如珠如宝地宠着,为了这个女人不惜将亲生母亲关进冷宫,可真是个名副其实的渣渣恋爱脑。
许殊看完了剧情,有种看到古早言情文里女主最后跟杀父仇人的男主he的恶心感,对薛煦州更是越发不待见,他就是跪断腿,许殊也是半点都不心疼的,反而会在暗地里悄悄拍手称好。
因此对于妈妈的劝解,她完全不为所动,反而慢悠悠地掀起眼皮瞅了于妈妈一眼,淡淡地说:“他想通了自己会起来!”
于妈妈一噎,想了想说:“我出去看看大公子,兴许他已经改变主意了,夫人就给他一个机会吧。”
于妈妈是薛夫人的陪嫁丫鬟,一辈子没嫁,守着薛夫人,是看着薛夫人的两子一女长大的,所以她是真的心疼薛煦州。估计是要出去劝薛煦州别犟了,服个软吧。
但这怎么行呢?才跪两个时辰而已,就这么回去未免太便宜薛煦州了。
许殊轻轻摇头:“我去!”
于妈妈听到这里顿时松了口气,夫人这么疼爱大公子,看到大公子现在这样,肯定会松口的。她连忙拿来大氅给夫人披上,又让小丫鬟掌灯。
丫鬟提着灯笼在前面开路,刚一拉开门,肆虐的寒风吹过来,吹得灯笼东倒西歪,烛光明明灭灭的。
于妈妈打了个寒颤,搓了搓手,心疼极了:“夫人,这么冷的天,大公子的伤又还没处理,怎么受得了啊!”
许殊没接话,看着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呼了一口气,接过丫鬟递来的汤婆子,踏下了台阶,大丫鬟素云赶紧撑着伞跟上。
***
薛煦州跪在雪地里,脑子昏昏沉沉的。
年前的这场雪真大,两个时辰,雪就堆积了巴掌那么厚,快没过他的膝盖了。漫天的雪花飘落到他的身上,堆了厚厚的一层,贴近衣服的那一层因为体温的缘故,悄悄融化,冰凉的雪水打湿了他的衣服,沁到受伤皮肤上,又冷又痛,饶是他身强体壮,也有些吃不消,浑身发烫,脑子发昏。
忽地一双皮靴落到他的面前,莹莹火光带着温暖逼近,薛煦州咳了一声,用力抬头,看到许殊面无表情的脸,他喊了一声:“娘……”
声音沙哑,像是刀擦过磨刀石一样。
于妈妈吓一跳,伸出手背探了一下薛煦州的额头,惊恐地说:“夫人,大公子发烧了,额头好烫。”
许殊没理她,垂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薛煦州,问道:“你还是坚持要解除婚约吗?”
薛煦州又咳嗽了两声,声音哑沉得不像话,但却异常坚定:“娘,儿无悔,请母亲成全!”
“薛煦州,你知不知道,贸然跟杨家退婚,会有损杨大姑娘的清誉,得罪杨家?”许殊给他陈述利害关系。
薛煦州握紧拳头,面露惭色,却没有一丝悔意:“娘,都是儿子的错,儿子愿意负荆请罪,尽量补偿杨家!”
好个痴情种!
许殊原是不想跟他废话的,但原主显然还放不下这个儿子,所以她给薛煦州一次机会。如果薛煦州能想开,跟陆瑶划清界限,她的任务就完成一大半了。
但她显然低估了女主对男主的影响力。
罢了,不过是麻烦一点,何必要棒打鸳鸯,让这对恋爱脑的渣男贱女以后有机会去祸害别人呢!既然他们这么想在一块儿,那就成全他们,让他们这辈子锁得死死的。
她倒要看看,离了薛家的支持,薛煦州这辈子还能不能当上皇帝,没了荣华富贵,这两个人又是否能如文中的那样情比金坚,恩爱两不离!
“我可以答应你!”许殊忽地开了口。
薛煦州猛地抬头,惊喜地看着她:“娘,谢谢你,谢谢你,儿子……”
许殊伸手制止了他的兴奋:“我话还没说完。定北侯的孙女是你想弃就弃的?正好你身上有伤,这段时间你就在家好好养伤,将薛家军的兵符给我,暂时由我保管,至于解除婚约的事,我来安排,你不要擅自行动!”
薛煦州愣了愣:“娘,我听你的,只是兵符是号令一军的信物,放在后院怕是不妥!”
许殊冷冷地看着他:“如何不妥?我薛家世代从军,必要时女人也会上战场。当初你祖父重伤,你父尚年幼,是你祖母穿上铠甲,代夫出征,捍卫大燕江山,你今天质疑我,是看不起你祖母吗?”
薛煦州和于妈妈都挺意外,虽说薛家也有从军的女人,但毕竟是特殊的少数,薛夫人出身文官家庭,一向唯夫、唯子是从,鲜少有违背丈夫和儿子意愿的时候。这也是薛煦州敢提出退婚的原因,他是吃定了母亲最终会妥协。
不料,许殊是妥协了,但态度也比往常强硬了许多。
两人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只当是薛夫人今天对大儿子太失望,故而想磋磨磋磨儿子。
于妈妈看着薛煦州苍白的脸,心疼不已,赶紧劝道:“大公子,夫人是你母亲,还能害你不成?别跟夫人犟,惹夫人伤心了。你在外这几年,夫人没一天不挂念你的,每天都礼佛,只求菩萨保佑你平安,你回来却惹得夫人伤心落泪,急火攻心,晕了过去。”
这话勾起了薛煦州心里的愧疚:“娘,是儿子不孝,让你烦心了,兵符在这里,这就交给母亲保管。”
说着,他从身上掏出了还带着体温的兵符,递给了许殊。
许殊接过,兵符是纯铜打造,中间刻着一个气势磅礴的“薛”字,四周还纂刻着复杂的图案和文字,以防假冒。
有了这东西就可以号令几十万薛家军。不过薛煦州身为薛家长子,又在军中打拼好几年,威望资历俱全,即便暂时拿走了兵符,想要夺走他薛家军掌舵人的位置也很难。
过阵子他还是会将兵符拿回去,自己要不答应,薛家那些叔伯、旧部恐怕也会找上门来。要想将薛煦州踢出去,就得找个新的人出来顶替他的位置,取代他在薛家军中的影响力。
许殊心里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但前提是薛煦州不出来捣乱,所以他最好“病”一阵子,而现在就有一个让他生病的大好契机!
收起兵符后,许殊就一副大发慈悲的口吻:“煦州,我们薛家最是守诺,你无缘无故悔婚,败坏了祖宗积下的百年信誉,我让你再跪一个时辰,服还是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