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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hapter.5 ...

  •   放学的时候,许悦在楼顶的天台找到了南奈。
      女孩就这么坐在那里,台阶下面的阴凉处,晃着腿,就像他们第一接吻时候的那样,全然无畏地,就这么坐在那里,就像是在等待人将她从高空接下,环顾四周而不自知的最赤诚的懵懂。
      许悦走近她,小心翼翼的,已经重新换回了自己的衣服,洗干净了全身,散发出一种廉价的皂荚清香。
      南奈很喜欢这味道。
      朴实而不带一点多余的冗杂的,关乎于生命本质的味道。
      “袭川被送去了医务室,”他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在学校里会触电晕倒,总之都是搪塞过去了,你身上总是带着那个电击棒吗?”
      “适当程度的暴力可以有效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南奈偏头看他,然后伸出双手。
      许悦知道她的意思,于是上前,把她从上面抱了下来。
      “要做吗?”她把头埋在他的颈窝,轻轻地嗅着男孩身上的香气,“你今天很香,我很喜欢。”
      “谢谢你——”许悦不大自在地搂抱着怀里的女孩,胸腔里有着什么东西在不受控制地巨大彭湃冲击,“但是我们能不能,不要总是在这种地方——”
      “你不喜欢吗?”南奈的手已经搂上了他的脖颈,“我以为你会把这称之为浪漫。”
      “一定程度上来说,是的,”许悦强忍道,“但是被抓住的话,我们就死定了,而且南奈,我们两个现在的关系,确实,我很难,我真的没办法,上次是真的我的错,你是个好女孩,我不应该这个样子的——”
      “你叫许悦,”她只是把头埋在他的脖颈间,唇瓣游离到喉结,轻轻地亲吻男孩的皮肤,声音里带着沙哑的蛊惑,“不是跳跃的跃,是喜悦的悦。你许下一个愿望,希望我能永远快乐。”
      “我希望你能永远快乐。”他道。
      “那我允许你,”女孩道,“跟我一起快乐。”

      南奈发觉自己对许悦的态度有了转变,还是初时被南溪安排去了学校开始的。
      那时候的许悦,南奈自认自己对他除了是个打不死的蟑螂般的认知以外,再没有别的多余印象,甚至于,有时候连名字都记不太清楚。
      只唯独记得那个笑脸,也忍耐了那个笑脸。
      直至那时,无意中路过,见到了巷子里面被人逼迫至墙角的那个男孩。
      那个她认为,是时刻怀揣着英雄主义陶醉价值观,以孤勇之名闯进她的领域里的男孩,也会在这个城市的这个狭小角落里,被人压制到这种田地。
      所以到底来,许悦还是个普通人,凡人,弱者,甚至于过于羸弱了。
      这让南奈很不喜欢,可偏偏还是出手了。
      她的电击棍几乎让所有人都闻风丧胆,只有倒在地上那几个已经失去神智了的尸首一样的躯体,挡着她前进的路。
      不过也还好,她并不想深入其中,那里面是肮脏的,污秽的,各处散发着恶臭,就算是许悦在里面也一样。
      太阳偶尔也会被乌云遮蔽光芒,这是必然的。
      “你,你随身还带着电击棍——”男孩几乎是大叫,“他们不会死了吧?”
      “打狗也还是要看主人的,”南奈道,“你的窝囊真是超乎我的想象。”
      “他们有刀啊,南奈,”他只是如释重负般的松了口气,随即从阴暗里走了出来,“谢谢你,多亏有你在——”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南奈在他身上,看到了名为光的东西。

      这学期的集体外出培训,被定在了月末的那个礼拜。
      这是十六中每年出了名的集体活动,也是学生们最为期待的一次大型活动。
      与其说是培训,不如说就是单纯的集体出游。三三两两的学生会找着自己要好的人员结伴,组成一个又一个的小团体,这是他们的狂欢,不是南奈的。
      排挤的现象在这种情况下就能窥见端倪。
      诚然,就算是南奈也不得不为这些年轻的幼体们辩驳几句,实际意义上,在这个名为班级的群体里,没有人真正实打实地对南奈进行过排挤性的打压行径,多数情况,只是他们自发地不敢靠近而已。
      南奈身上这种高高在上的气息,已经完全不同于这个年龄段里的孩子们身上那种因为自认不同而散发出来的盛气凌人态度,更多方面的,是一种完全把自己放置于普通人类之外的,非生物层面的淡然处之。
      就像是独自一人置身荒野,你不会去想说,为何那些虫鸣鸟叫不来聚集你的身边,为何那些河流不以你为中心而整日兜转。
      他们是截然不同的,南奈始终认为,所以她不为所动,从未表现过自己任何的高傲自满,更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思维碾压,她拒绝同这些不同维度的生物沟通。
      当然,除了许悦。
      “你已经找到舍友了吗?”他趁着课间,悄悄地转过身来问道,“这次都是定的标间,一个房间里有两张床,所以你——”
      “严格意义上来说,班级人数决定了最后必定会有一个人是独处,”南奈道,“所以我很庆幸,至少自己不用亲自动手,让这个人数变成单数。”
      许悦大概明白她说的动手指的是什么。
      “好吧,”他道,“如果你一个人会害怕的话,可以过来找我聊天,只是在走廊上的话,老师是不会管的——”
      “你是指独处会让我害怕吗?”南奈难得在脸上显现出了些疑惑的神情,“实际上每天必须保持至少八个小时的时间身处在这种人群里,独处才是最让我感到安心的一点,如果你长期呆在一个浑浊的空气里,就算是防护服,也会被反复吞吐的二氧化碳所腐蚀的。”
      “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开心一点,”许悦道,“我知道没有人会永远开心的,所以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会陪着你,所以你知道告诉我一声就好了。”
      “实际上,如果是狗的话,只要主人表露出一丝不快的信号,他就会像是天生生有雷达一样立即察觉到,所以,你搞错因果关系了,不是我告诉你,而是你得来找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许悦似乎笑了。
      “好的,”他说,“我会来找你。”
      看着他的脸,南奈突然泄气了。
      她想,算了,就这一次,反正也只有这一次。
      许悦,你站在原地,我也还是找到你了。

      那是漫长的旅行,相当漫长的,甚至开始让南奈显示出了些不耐烦。
      直至飞机落地,一切终于接近尾声,来到入住酒店的时候,她还是不得不接受,自己要踏出自己的领域,去前往另外一个陌生的地方的事实。
      这里为期一周的学习,实际上能够学到的东西屈指可数。
      南奈多数时候都是独自留在自己的房间里,理所当然地把那些一切繁杂的东西拒之门外,从这个角度来说,这趟旅程倒不失为一种良好的休假方式。
      至少可以让她脱离人群,去思考一些自己的事情。
      只是只有许悦,只有那个许悦。
      被簇拥在人群里面的许悦,总是透过肩膀,笑着看她的许悦。

      “这几天你们班主任有找到我,”南溪道,“说你们班上出现了什么拉帮结派的现象,要我说,这种东西不就是社会上现在最常见的雏形吗,学校本来就是小社会,为着这点小事就特地登门拜访,实在是小题大做。”
      “说了什么?”南奈问,语气里却是丝毫不带关心的。
      “说了你的事,”南溪喝了一口咖啡,“还有许悦的,他觉得你们在谈恋爱,天呐,你们都十八了,就算谈恋爱也与他无关吧,不过他的说法是,恋爱自由,不过不能影响到班上同学,影响,总是影响,这套说辞从我小时候就被讲到大,他们倒也不会换一套话术,如果人群真的这么容易被影响的话,不如好好考虑一下现阶段的启蒙政策是不是从根源上面就出了问题,启蒙,启蒙,从这个词创始之初就注定了人的本质就是愚昧,所以才需要圣人教导,现在看来,这个引导工作失败的简直不是一星半点。”
      “人是趋利性动物,”南奈淡淡道,“政体构造让他们时时有事可做,又得在同时让他们什么都做不成。把效率维持在一个峰值顶端,又同时把人欲压榨到低谷,本身就是反逻辑的,所以到发展的后期,就会变成原始性的动物。趋利避害,这是最纯粹的趋从。”
      “所以说,”南溪啧了啧嘴,“我说了他两句,他竟然还恼羞成怒了,教育啊,这就是教育工作者,如若不是政府上门强烈要求必须把你送至学校进行强制性学习,我倒真的很不想把你送进那个原始的洞窟里,学习那些蛮夷嘴里喷吐出来的所谓思想,实在是令人遗憾。”
      “至少还是偶有意义的,”南奈道,“毕竟偶尔置身于荒野,你才能稍微观察到些那种族群里面行动的本能,有些情况是有趣的,不过多数时候确实让人觉得这个世界实在是深处于未开化的阶段,进行着科研工业的人们倒不如好好思考一下现阶段思想层面的问题,猪猡操控着航天飞机,就算是探索到了宇宙的奥秘,最终呈现出来的,也都是披着兽皮在互相撕扯头发的野蛮人角逐行径,或许本质上而言,他们研发这些,也就是一种竞争。”
      “这些就不在我们讨论的范畴了,”南溪道,“倒是还有一点,估计他也去了许悦家,难得,这么耗费资源地跑来跑去,大资本家们肯定也要为此欢呼鼓舞了,多余的耗费,总是能够给他们增添点财富。”
      “那种人,活着呼吸消耗仅存的氧气都是一种对自然界本身的亵渎,”南奈道,“所以他也去找了许悦?”
      “你要去跟他谈谈吗?”南溪咬着吸管,“我想,他大概会因此受到一些触动吧,毕竟那人跟我谈及到的所谓校园霸凌的本身,似乎都是关乎于他的。”
      南奈稍微想了想,最终还是摇头。
      “如果这么容易就会动摇的话,我也没必要再去关心他了。”

      南溪猜测的似乎没有错。
      班主任从南奈家离开的那天,下午又径直去了许悦家里。
      不知道他到底跟许家父母说了些什么,最终换来的结果都是他们对于自己这名独子在学校里安危的担忧。
      校方始终认为,南奈在一定程度上对于许悦社交方面的把控,很大程度超出了这个年龄层次孩子的范畴。
      诚然,南奈本身表现出来的各方面举止,都证明了其是个无可比拟的怪胎,她拒绝跟外界交流,从来不交朋友,讨厌别人的善意,可唯独对许悦是一个例外。
      起初众人都觉得,那是因为许悦常年来都跟她是邻居的缘故,一直都多有接触,所以才能捕捉到些难得的跟她交流的技巧。
      但后面随即发现了似乎并不是这样。
      南奈对许悦的态度其实跟对其他人并无不同,依旧会冷言讥讽地对待,施以暴力,强硬的手段,各方面的打压。
      这绝对不是一个健康的相处方式,但偏偏就是这样,许悦还是坚持下来了,他始终如一日地跟随在南奈身边,全然不顾她对自己置若罔闻的态度,以及病态的手法,心理状态,偶尔的歇斯底里。
      南奈不是一个正常逻辑的人,至少,不是一个能够跟现阶段的社会制度契合的人,所以无论她做了什么,大家都能够视若无睹,甚至于放置一旁。
      可许悦不一样。
      许悦是那么明媚善良的人,他积极,乐观,健康,向上,他存活在每个人的心里,都是一个相当温热的太阳般的存在。
      但也就是这个许悦,因为这日复一日的拯救戏码,最终也沉沦在了那个名为南奈的沼泽之中。
      屠龙者最终跟龙浑然一体,这是所有童话故事里最不应该有的结局。
      所以成熟的大人们,看众们开始出手拯救,想要挽回这个积极善良的勇士的一生。
      只是在最后的最后,许悦还是拒绝了。
      他的说法是,班上的那些霸凌并不是因为南奈的为人,而是因为他无意中伤害了南奈,那些看不过去的同学们,才主动朝他撒气,撕毁他的课本,划花他的桌面,颠倒是非黑白。
      而关乎于南奈的一切,他始终对父母解释,那些都是谣言。
      她是世界上最为赤诚的孩子,因为天生就过人的心智,让她看透了世界上的很多东西,因此将自己锁在了深堡里,不愿意往外踏出一步。
      她在自己的世界里构造出了奇异的王国,他见识过那些王国,所以他理解她。
      她并不如外人所想象般的那样可怕,她是世界上最干净单纯的灵魂,她只是太聪明了。聪明让她孤独,他在很多年前就决定了,自己绝对不会让她孤独。

      可是许悦啊,最后,不是你亲手,让她孤独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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