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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见 ...

  •   白亭瞳初见贺炀是两年前,他刚来临水镇的时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接到群众举报去临水镇上的公园里有一帮小混混打架斗殴。
      而贺炀就是在这次被抓回来拘留教育的。

      白亭瞳对贺炀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个人生的过分好看了,可他的所作所为配不上上天给他的这一张脸。

      白亭瞳不是临水镇的人,他户籍在苏城,家里做一些小生意,从小学习都不差,更会弹钢琴打篮球素描之类的。

      本身就是校草级别的人物,从小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在大学的时候谈了个男朋友,分手之后去参了军,本来可以选择留队,几番斟酌之下还是选择了回家,完成自己年轻时候喜欢的专业,毕业证拿到手之后,上面分配他来这里是一个方面,其实这样的小镇生活节奏很慢,日子也不错。
      外面的繁华酥骨已经看过了,来这里安逸几年也不错。

      可是他从不知道,这里的这些小朋友为什么不好好读书,要做一个小混混。
      这里地处偏僻,读书或许不是唯一一条出路,却是人生中相对比较公平的一条路,他们可以走出去,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也可以充实自己的内心,提高自身的涵养,虽然不能说考上大学保证你功成名就。
      但总好过在街头当一个混混,或者说还要向初中生收保护费。

      那年的贺炀才十六岁,相比现在更为稚嫩,却装作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哥趾高气扬:“拘留我管饭就成,罚款我没钱,要不警官你去我家看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的搬走抵两百块罚款?”

      贺炀的手臂上有一道新鲜的刀伤,是其中一个二流子用水果刀划出来的,小孩子打架不知轻重。
      “小白同志,你先带他去医院缝两针再带回来。”另一个警官告诉白亭瞳。

      白亭瞳就领着人去医院挂了号。
      “这点伤,我自己就能好,你要带我缝针,我可没钱。”贺炀无时无刻都在告诉白亭瞳,他很穷。

      “我出钱。”白亭瞳拎着人坐在医院的座椅上,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镇上的医院并没有那么挤,寻常人家为了省钱,有个小病小痛喜欢去诊所卫生院看病,而医院里一套繁冗的检查流程让他们觉得肉疼。

      贺炀手上的伤还要流血,却浑然无觉,一脸笑嘻嘻的模样看着白亭瞳,朝他竖了个大拇指:“好人啊,小白同志。看小同志脸生,来临水镇没多久吧?新警官?”
      “嗯,前几天刚上任。你今年几岁?为什么打架?”白亭瞳无聊,扯开一个话题跟他闲聊。

      贺炀来了几分兴致,来来去去抓他的人都是那几个中年大叔,突然来了个年轻的,殷切地答道:“我今年十六岁,叫贺炀。小白同志几岁?叫什么?打架就是打架,看人不爽就打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过是运气不好,被你们抓到了。”
      “白亭瞳,二十三岁。”白亭瞳无法理解贺炀的说辞,只觉得幼稚又无知,甚至有些好笑。

      “看小警官长得挺帅的,名字怎么这么娘们呢?”贺炀语调里带着几分嘲笑。
      白亭瞳不想和人多聊,越聊越觉得这人浅薄的内心配不上他那张脸:“亭瞳二字,是初升的太阳的意思。”

      贺炀点了点头,恍然大悟道:“哦,有内涵,有内涵。”然则,他还是觉得女气,毕竟九年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看不惯这些文化人文绉绉的模样。
      “听口音,白警官不是临水镇的人吧?”江南方言,十里不同音,普通话说得都不算是很标准。
      白亭瞳点了点头:“苏城人。”

      “大城市里的人啊,怎么到这么个穷乡僻壤当个小警官?”贺炀不太看得惯这种白白净净的公子哥,语气里都带着一些阴阳怪气。
      白亭瞳不想同十几岁的小孩子计较:“去哪里工作都是为人民服务。”
      “啧,你好伟大哦。”贺炀缝针的时候还神态自若地和白亭瞳说着话,虽然打了局部的麻醉,还是有些疼,但他临水镇一霸不能露怯啊。

      白亭瞳送了人进拘留所之后,他的同事跟白亭瞳说:“贺炀的话,打电话给他的叔叔来交罚款吧。”
      “他叔叔?”白亭瞳疑惑了几分。

      “他父母本来都在外务工,他爷爷带他,初中的时候出车祸死了,他爷爷也去世了。家里现在就他一个,名义上他叔叔是他的监护人,实际上也不管他,初中毕业他就不读了。”中年警官站在台阶上抽烟和白亭瞳说道。

      白亭瞳坐在台阶上,带着几分洒脱和青年人的意气,转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这些的?他经常进去?”
      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人而已,如果父母常在身边,又何至于此。白亭瞳到了这个地方才知晓,原来还有这样的地方,老人务农,青壮年出去工作,而小孩子自己读书,想读就读,读不了初中中专毕业也可以出去打工。

      中年警官一口黄牙,似乎是烟瘾犯了,点了支烟:“他是惯犯了,小学初中的时候成绩也挺好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学坏了。初中毕业也不升学,在临水镇拉帮结派,偶尔收中学生的保护费,然后再去黑网吧上网。没事的时候就在街上瞎逛。
      时不时地再打一架。
      没人好好教他,如果没人把他往正道上引的话,估计等成年后也是个犯罪分子。”

      “怎么说?”白亭瞳心情复杂,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只是听人说,他觉得,贺炀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少年,他应该更好一些,朝着阳光生长。

      中年警官呼出一口烟圈,普通话里的口音很重,他说:“白警官是大学生,又当过兵,文化水平高。
      你听说过一句俗话没?
      小时偷,大时盗。
      他在临水镇的名声都臭了,大家都对他避而远之。叫他叔叔来交罚款,估计到时候又要被一顿好骂。”

      “骂的很难听?”
      “哪里呦,哪个做叔叔的愿意有这么个外甥,正事一件不干,只顾着丢他的脸,花他的钱。”中年警官笑了一声,言语间尽是嘲讽之意。

      白亭瞳突然想见贺炀一面,坐下来好好说说话,而不是说下次再见他,又是把他抓进去的时候。
      青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只手插在裤兜里,转身看向中年警官,他说:“罚款,我替他交吧。”

      ·

      几天过去,贺炀出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抽烟,在里面管饭管住,但也闲得无聊,跟人聊个天都有人看着,电视节目也不能自己决定,最可恶的是不能抽烟。
      “你这么难受,还几次三番地进去干吗?”白亭瞳无语,他还没去找人,人家烟瘾犯了就先找了过来问他要烟。
      白亭瞳生活习惯很好,哪里来的烟,只好给小朋友买了一包:“这种东西,抽了不好,你戒了不好吗?”

      贺炀虽然十六岁,但已然长开大半,掐着烟吞云吐雾的模样很性/感,微微仰着头,露出喉结,整个轮廓纤长而有力量,比电视上的明星更多了三分气质。

      “怎么戒,再把烟戒了,我还有什么快乐可言?”贺炀觉得有趣,白亭瞳未免也太良善,像是不经世事的小白兔,连自己这样的人都要关心,他浑浑噩噩地活着,烟不过是能给他带来片刻快乐的东西,“罚款的事,我就谢了。但是交朋友就不用了,白警官想必也不屑交我这个朋友。”

      白亭瞳一只手搭上了贺炀的肩膀,笑意吟吟地看着他:“其实我也想结交小贺同学这个朋友。”

      这下轮到贺炀愣了,他不是没有自知之明,他是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货色,而眼前人又是什么角色。
      按着老师的说法来说,白亭瞳是社会主义的新青年,祖国的未来和脊梁。
      而自己,则是蛆虫。
      明月皎皎,地下尘泥。

      太有觉悟才会对白亭瞳的说法感到惊讶,连村中妇孺都看不起他,他又有什么值得结交的?
      如果黑暗中,有一个人向你伸出一只手,对你说,他要带你走出去,你要不要去接?明明无亲无故,却没来由地对你好,或许是可怜你,但又和之前那些可怜你的不一样。他是把你放在平等的态度上的,而不是施舍,不是给予。

      他永远记得他父母去世之后的那几天,老师组织学校里给他捐款,说要帮助他完成学业的场景。班主任让他熟记各种流程,他就像个小丑一样,站在台上,来一个人,对他鞠个躬。
      最后报道出来的,无非是他们的功德无量。

      他需要这样的施舍吗?不需要。他也不需要父母的爱,那个所谓的父母一年中也就过年在家里几天而已,平时的时候连一个电话都联系不到,听说他们离开的时候,贺炀是茫然的,心中的情绪复杂,却没有大悲大恸。

      难过的是他爷爷,本身就有病痛,又在伤心之下进了医院,后又因为家里拮据,反正也没救了,在医院不过多活一段时间,老人家的几个儿子就决心让老人出院。
      没过多久就去世了。

      贺炀一直是他爷爷带着的,可还没等到他报答人家,就已经离开了。
      他恨自己为什么还在读初中,为什么不长大一些,如果他有能力,如果他有钱,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全世界最爱我的那个人消失了,再也没有了会那样温柔地对待他了。
      无论以后走怎样的路,是死是活,都不会再有人关心他。

      贺炀压抑着心中复杂的情绪,碾灭了手中的烟,露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来:“可我不想和你交朋友,你见过官兵和贼交朋友的吗?”
      说罢,将烟头丢在了地上,扬长而去。

      “诶,你胳膊上的,记得过几天去拆线,要是害怕就找我陪你去。”白亭瞳在少年身后喊了句,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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