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飒川吟》江上清酒

21、来路，不问

　　清晨的瀑崖，点点流光。风卷着空气吹来，像初生的芽儿一般，清凉甘甜。江浔静息了一夜，面对着霞光水涧，展了笑颜。
　　山下，一片静寂，草木安静。
　　竹屋前的老树下，江浔靠在树干上，吹起了曲子。
　　一曲毕。世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风过的声音。
　　“嗯？睡得这么沉？”江浔叩了几下门，无人应答，犹豫了下，便推门进去。
　　屋子里的陈设和从前一样，竹床花窗，窗边的茶桌上放着一个酒壶。只是酒壶的旁边多了一张字条，被人用壶身压住了边角。
　　展信佳。
　　先生，请原谅清荷的不辞而别。您不用担心，我可带足了盘缠和干粮。虽然我不擅长交际，但是武功还不赖。初入江湖也没关系，至少我轻功跑得快。再说，我还有映江呢。我知道，您和黄四爷爷还有哥哥一样，都是为了我好，为了我的安全着想。
　　但是我长大了，也有自己想去做的事。先生，你相信我吗？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就不要出来找我了。你知道的，就算你把我抓回来，我也还是会溜的。这些医书典籍可以等我回来再看吗？或者等找到了更合适的人选，再让他深入研究吧。对了，最上面的那本我带着路上看了。
　　先生，非常感谢您对我的栽培和照顾，等我回来，一定会有一个更好更厉害的清荷和先生一起栽树养花，刨笋采茶。
　　还有就是，有件事跟您说一下，那个，我借了您两套衣服，就稍微改了下，要不我穿着实在是有些宽松。您不介意的对不对？等我回来，再给您做新的吧。您的弟子，叶清荷。
　　江浔读着信，从一开始眉心微皱到嘴角缓缓上扬，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罢了，我怎么能不相信你呢？”

　　“小浔，你真在这儿呢？”月神娘娘一身便衣，见屋门开着，便直接进来了。“姑姑。”
　　“炽烁说你带着清荷出来了，我猜应该是到这儿来。”四处看了一圈儿，“清荷呢？”
　　江浔拿着字条，无奈的笑笑，“闯荡江湖去了。”“找我有什么事吗，姑姑？”
　　“你不是和江溟打了一架吗？引起九天注意了，这不让我来了解一下具体情况，然后回去报给掌灵仙官么。”
　　“我与北方水灵江溟产生冲突，他对我大打出手，于是我还手自卫，顺便了了之前的仇。只是关他几年，不会影响北方水运，更不会……”江浔把字条折好放入袖中，熟练的说着。
　　“更不会打破南北平衡。”月神接话，“我都知道你下一句要说什么了。”
　　月神打趣道：“记得之前还是你和炽烁打起来，打的还挺厉害，九天让我来处理，结果我就是来劝了个架。之后只要是你们“打架斗殴”，都得我来收尾闭幕。”
　　“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说。”
　　江浔行礼道：“嗯，有劳姑姑了。”
　　“跟我还客气上了。”月神看了看窗外，“你打算去哪儿啊？去找清荷？”
　　“嗯，不过要先回寻风阁。”
　　“阁里有我们大家交替看着呢，烟柳画桥也在，你放心就好。”
　　“嗯，有劳大家了。”江浔点点头，“我先回去处理些事。”
　　“好，那咱们一道儿回去。”

　　“我记得就是这个方向，只要一直往这个方向走，肯定能到。”清荷清理了下溅在裤脚上的泥点，背好了包袱，朝着太阳的方向出发了。
　　昨天夜里翻来覆去，过了子时，清荷都没能入睡。水瀑的声音让她愈发清醒，只好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月亮发呆。
　　呆了半个时辰，又在屋里翻找了半天，最后在角落的竹筐里找到了一些风干的萝卜干，还有两根有点蔫了的大葱。
　　清荷把萝卜干包起来，和床上的干净衣物一起放进包袱里，又将写好的字条放在桌子上，用酒壶压好，这才稍稍缓了口气，又蹑手蹑脚的出去了。
　　就着月光，清荷在小路上缓步前进。“大半夜的，我还真是，还没这么晚出来过。看来先生不允许亥时之后出门还是有道理的……
　　这荒郊野岭的，不会有什么劫匪出来“应卯”吧？”“不会的不会的，别瞎想，都是自己吓自己。”掂了掂肩上的包袱，心道：“这点重量也坚持不了多久，还是得找到客栈才行。还好我有随身把家当带着的习惯。”摸到圆滚滚的钱袋，清荷平复了下忐忑不安的心情。
　　就这么一直往前走，走了一段儿，天色渐白，清荷的眼皮却开始打架了。“算了，还是先睡一会儿吧。”路旁的大石头上，清荷用草叶铺了，沉沉睡去。
　　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在路旁的水洼里洗了把脸，清荷又继续赶路。
　　小路是石子铺成的，到了这儿突然没有了，像是铺到一半儿还没铺完。前面不远处有片树林，风吹的树叶沙沙响，听声音不像是很大一片的那种。清荷给自己打打气，又向着那个方向出发了。

　　穿过树林，是连绵不断的群山，一眼看不到边。“妈呀……”
　　黔南地区群山密布，几条河流从群山中穿过，串成了山网。
　　清荷连翻了两座山头，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坐在一棵树下，躲着正午的烈日，啃了几口萝卜干。
　　“这得要爬多久啊？虽说姐姐轻功还不赖吧，可也不是这么个跑法啊。”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脚。
　　“这不见人影的鬼地方，连间茅屋都没有，更别提客栈了。唉，走一日算一日吧。”

　　又翻过了一座山头，两山之间的空地上，赫然有一个小村寨。一条小河横穿而过，还有方亩良田。临近酉时，许多房屋都已升起了炊烟。
　　清荷下意识的摸了摸早已咕咕叫肚子，然后加快了下山的速度。

　　下了山，一直沿着河边走，没一会儿便进入了村寨。离近了看，这里的房屋都是立在山壁旁，下面用木材支起来，离地面很远。
　　不远处的小河边，两位衣着鲜艳的姑娘正在将洗好的衣物收入木盆中，还愉快地说着什么，但是清荷听的不是很清楚。
　　“等一下，二位请等…”脚下一块小滑石灵活的和快要磨穿的鞋底擦肩而过，清荷就跌到了河里。两个姑娘闻声回头，赶忙放下衣服跑过来，旁边的几个人也跑了过去。
　　河水不深，站直了就能露出头来，清荷举着湿漉漉的包袱，摇摇晃晃的走到了岸上。
　　两个姑娘关切的看着她，不停的问着什么。清荷一头雾水，因为根本听不懂她们说的是什么。只好试着说道，“我没事，可以在这里借宿一晚吗？”
　　两个姑娘对视了一眼，有些不知所措。
　　坏了，不会被赶出去吧…
　　“你是外乡人吧？运气不错碰到这儿了，这山里晚上可有猛兽蛇虫呢。”一个老汉走过来，身形健硕。
　　“他们听不懂官话，有事你就跟我说吧。”
　　“好，那个，可以借宿一晚吗？”
　　中年男子用清荷听不懂的话和两个姑娘交流了几句，两个姑娘听懂后，笑着将清荷往里迎。
　　“嗯，好，多谢，多谢。”

　　“大叔，您是本地人吗？”清荷边走边问。
　　“对，不过我年轻时候有机会去过外面，所以能听懂官话。”
　　“哦，如此。”
　　进了客舍，村寨中的人准备了丰富的美食来招待清荷，油茶管够，杀鸡买肉，清荷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晚上吃的有些撑，睡不着觉，清荷干脆把银钱留在桌子上，自己到小河边散步。有了白天的教训，清荷特意隔了一段距离，来回溜了两圈，正赶上月中，圆月高挂在天上，皎洁明亮。
　　风过草动，就像儿时记忆里的那样，草地上，月光下，一袭白衣，岁月安好。低头看，山涧里的星，在水中格外明爽。
　　清荷不自觉笑了，无数个夜晚，都是在这样的月色中，伴星入梦，感尽世间美好。

　　壹日。
　　清荷收拾好东西，背着包袱出了门。吃过早饭，向大家道别后，清荷正要出发，老汉牵着马走了过来。
　　“从这里往北走不远，穿过林子，有条官道。”大叔抚了两下马鬃，那是一匹黑色的骏马，精神很好，却也有些年纪了。
　　“这马，年轻的时候随我东奔西走，立下汗马功劳。这些年，我一直待在这里，也没机会让它再跑一跑。姑娘，你若不嫌弃，就带上它吧。”
　　“这怎么行？这是您的马。”
　　“这有什么不行的呀？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就当是给它一个机会。”
　　大叔慈爱的看着马儿，又抚了抚马颈，马儿仰起脖子，踢了两下前蹄。
　　“那好，多谢大伯。”
　　清荷行了礼，接过缰绳。
　　“放心，它很懂事的。”
　　清荷点点头，“大叔，保重。”
　　“保重。”
　　“驾…”带起一路尘埃。
　　太好了，有了马，很快就能到临安了。清荷迎风狂奔，一笑嫣然。
　　官道上，一少女策马奔腾。朝阳初升，是蓬勃生命之色。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