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 摩天轮》杯珓

1、全

　　一生就是一年，一年就是一圈。朝阳和夕阳，都是幸福模糊的侧脸。
　　——杯珓
　　从前有一个小女孩，她生活在一所孤儿院里。
　　在那所孤儿院旁边，有一座好漂亮好漂亮的游乐园。
　　在那座好漂亮好漂亮的游乐园里面，有一个摩天轮。
　　女孩那个时候并不知道着一个又一个的小小的各自就叫做摩天轮。她只是单纯地喜欢上了这个平静且最接近天空的游戏。
　　以及那个总是能在摩天轮上找到的男孩。

　　男孩的爸爸是负责开启摩天轮的工人。
　　于是他天天跟着他爸爸来到游乐园。
　　于是他就迷上了那一个，不停地孤单转动的摩天轮。
　　于是他认识了女孩。
　　于是他们每一天都跑上摩天轮的第七个格子，仰望天空。

　　你是白天我是黑夜

　　一整个城市的灯都闭上眼 摩天轮独自转
　　一整个秋天的黄叶都掉完你独自撑着伞
　　——《九月•摩天轮》

　　时间就这么快速地打了一个褶皱，眨眼过了好多年。
　　男孩早已长大。
　　他和女孩一起考上大学。他们一起上学一起打工一起生活，时光如母亲温柔的手轻轻地抚过他们的额。女孩有时任性，男孩却总是微笑着揉乱她的发，不置一言。
　　直到九月里的某一天。女孩突然沙哑了声音。
　　她艰难地扇合着嘴唇，缓缓地对男孩吐出几个字：“我……父亲，来领养我了……”
　　空气突然干燥起来。男孩忽然觉得身上的汗液无比清晰地顺着指间粘黏着下滑。刺目的阳光迅速地抽干了他身上仅余的水分，连听觉都快蒸发。
　　可是他却一动不动，像是被连根拔起的芒果树。
　　女孩断断续续地接着说道：“那个人，明天，带我回……美国……加州……”她猛地停止了说话。死死地咬着自己苍白的下唇，咬得已经有血丝渗透出来，让她的嘴唇看上去不再那么苍白。
　　她直直地望着面前的男孩。那神态，似乎只要他一说话，自己就可以义无返顾地留在他身边似的。
　　可是男孩依然低着头。日光透不过他的刘海，只在他的眉间投下一片阴影。女孩怎么也看不见他的表情，还有他清澈的眼睛。
　　过了好久，那一天的最后一朵阳光都消失了以后，他才低声说：“你是白天，我是黑夜。”

　　灯笼易碎恩宠难回

　　两杯咖啡压着两张旧照片白拖鞋 红地毯
　　两只金鱼游弋方寸天地间黑夜长白昼短
　　——《九月•摩天轮》

　　华丽精致却空荡的房间里，女孩默默地注视着相框中有些泛黄的照片。
　　因为相机以及调焦不当的原故，照片十分不清楚。隐隐约约看得出是两个孩子坐在摩天轮中。
　　女孩伸手摩挲着照片，其实只触到了玻璃。

　　她给他打了无数的电话，可是他的手机一直关机。
　　她给他写了无数次的信，可是他一封也没有回。
　　她每天为了等他的电话而熬夜，可是他一次也没有打来。
　　她的黑眼圈越来越严重，她的父亲也开始日益不满。
　　他开始为她物色人选成为自己的乘龙快婿。
　　可是女孩怎么也不肯放弃。
　　她总是在深夜两点醒来，迷迷糊糊地想泡咖啡。因为他有在下午喝咖啡的习惯。可是她的手摸到的不是廉价的包装咖啡，而是咖啡豆。于是她的手便停在了那里。
　　她开始在不知不觉间模仿起男孩说话的语调，学起他微笑的样子，学他在阳台种满花草。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感觉到，男孩和她仍然在一起。
　　她甚至开始学习男孩最爱的素描，可是她永远只会画男孩的侧脸和他最常穿的那件衬衫和领带。
　　在女孩做着这些事的时候。男孩还是音讯。

　　可不可以不勇敢

　　三个秋天过去我就变勇敢摩天轮又三圈
　　三年光阴覆盖山脉变海岸浮云暖芦苇浅
　　——《九月•摩天轮》

　　三年过去。
　　女孩每天傍晚都坐在摩天轮的第七个格子里。看者天空中洒下来的如那年的九月里的阳光。
　　当初为何和男孩选择了摩天轮的第七个格子已经不甚清楚，似乎是因为那个格子的椅子下曾经被他们找到了两颗糖果。
　　三年的光阴可以改变很多。
　　比如她想起男孩时已经不会流泪了。虽然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会一下子揪疼。
　　比如她已经记不清男孩的脸了。虽然她还那么清楚地记得，他修长的手弄乱自己头发的样子以及他勾起的嘴角。
　　比如她已经订婚了并且即将结婚。虽然她根本不爱那个人。
　　她想她已经勇敢很多了。可以离开男孩生活了。
　　可是，如果可能，她多么希望自己还是当初那个贫穷的自己。她总是默默地对着天空发呆。总是默默地问着自己。
　　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勇敢呢。

　　飞鸟声

　　四季上演飞鸟飞过换日线天高远 请许愿
　　四面来风记忆记得那一年你轻轻闭上眼
　　——《九月•摩天轮》

　　白色的婚纱。深红的玫瑰花。
　　拥挤的人潮。盛大的宴会。闪烁的镁光灯。
　　女孩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一切，仿佛在看一场与自己毫无瓜葛的闹剧。
　　她的目光扫过整个会场。接着，连她眼神里的最后一点光彩也黯淡了。

　　她安静地注视着牧师的嘴，面容苍白。
　　一阵死寂之后，她才缓慢的张开口。
　　“我……愿意。”
　　刹时天空飞过千万只飞鸟，隆隆的轰鸣声震耳欲聋地从自己身上无情地碾过去，连意识都被挤压得只剩屑末。全身的骨骼一齐碎裂又重新长好，然后所有的血液开始倒流，心脏剧烈地收缩，最后，重归死静。
　　我多希望那个人，是你啊。

　　谁可以给谁幸福

　　她不知道九月的那天男孩在他离开之后涣散的目光和滴到地上泛成一片的泪水
　　她不知道男孩的手机丢了而且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它。
　　她不知道男孩没有她的地址而打给她的电话都被人截断了。
　　她不知道她写的信一封都没有寄出去过。
　　她不知道男孩每天都会去那个荒废了的游乐园眺望那个同样荒废的摩天轮。
　　一直到她结婚的那一天，男孩在飞往美国加州的路上，失踪了。
　　她永远也不会知道。

　　每个人只能得到零碎的幸福。

　　九月摩天轮

　　一整个城市的灯都闭上眼 摩天轮 独自转
　　一整个秋天的黄叶都掉完 你独自 撑着伞

　　两杯咖啡压着两张旧照片 白拖鞋 红地毯
　　两只金鱼游弋方寸天地间 黑夜长白昼短

　　我习惯对你写信 为你送药 替你拍照 随你登上摩天轮飘摇
　　我习惯独自排队 独自买票 独自骄傲 独自环绕操场慢慢跑
　　我习惯学你说话 学你微笑 学你奔跑 学你在阳台种满花草
　　也习惯独自旅行 独自背包 独自懊恼 独自画你背影的素描

　　寂寞是心跳 一声一声喧闹
　　你在那儿 不知道

　　三个秋天过去我就变勇敢 摩天轮 又三圈
　　三年光阴覆盖山脉变海岸 浮云暖 芦苇浅

　　四季上演飞鸟飞过换日线 天高远 请许愿
　　四面来风记忆记得那一年 你轻轻 闭上眼

　　我习惯陪你悲伤 陪你沉默 陪你无聊 陪你面对光阴如刻刀
　　我习惯因你沮丧 因你紧张 因你自豪 因为你骄傲得不得了
　　我习惯陪你等车 陪你听歌 陪你舞蹈 陪你挑选朴素的花草
　　也习惯因你伤心 因你暗淡 因你闪耀 因为你心跳得不得了

　　回忆是素描 一张一张烧掉
　　心在哪儿 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