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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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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庄距离皇城有五里的距离,放的大多是没有亲人亦或是死状凄惨,暂时辨别不出身份的尸首。
姜妧到的时候,已经是酉时初了。
接应她的三个人蒙着面,杀气很重。
姜妧递过信物,那三个看了以后,也没询问,把尸首上的白布掀开,做了个请的姿势。
姜妧瞥了眼,尸首血肉模糊,面无全非,凭死状来初步判断,脸是被人砸烂的。
身后的幼白已经因为恶心而扭过头去,但姜妧却面不改色,若无其事的带上手套,然后把箱子打开,拿出缝面的东西。
雇主不能打听她的身份,而她不问死者生前过往,也不问死因,只负责帮死者画眉,然后拿银子走人,这是姜妧的规矩。
幼白在身后看着,心里戚戚。
她是易天晓收养的一个孤女,认识姜妧后,易天晓让她到姜家做婢女。幼白不会武功,但轻功还不错。
从前她总是很疑惑姜妧为什么怕黑,怕恶人,却偏偏不怕死人。
姜妧道:“因为死人不会害人。”
其实姜妧也怕,最开始给死人缝面画眉的时候,她看一次呕一次,夜夜做噩梦。
后来为了生计,习以为常了。再者死人的生意接多了,她对这些死状凄惨的人多了几分敬重。
这些年为死人画眉,其实渐渐的就同这些人的亲朋好友一样,想让他们体面的下葬。
无论死者生前遭遇了什么,能干净的离去,对死者和生人来说都是一种慰籍。
姜妧的画眉之术已经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了,仅花了半个时辰的功夫便把死者溃烂的面部缝好,然后按照死者生前的画像,涂上胭脂水粉。
大功告成之后,她脱下手套,幼白接过去,给她递上净手的帕子。
那三人看了眼尸首完好无整的面容,不由得惊叹道:“不愧是面老的徒弟,多谢了。”
单看死者现在的模样,任谁都会以为他是自然含笑死去的,完全想不到他生前遭遇了多么非人的折磨。
大抵是觉得姜妧的手法好,黑衣人掏出几锭银子给姜妧。
这谢礼不在约定的酬金中。
不过姜妧还是大大方方的接受了。
刚迈步离开,义庄外突然传来一阵异动。
有个黑衣人从屋顶上翻身下来,慌张道:“不好,是大理寺的人追到这儿来了。”
那三人脸色骤变,瞥了姜妧一眼,试探问道:“阁下能否帮我们拖住大理寺的人?”
“若是事成,我要花指令。”姜妧开出条件。
那三人面面相觑,目露震惊之色,正犹豫着,门外的大理寺官兵道:“江淮,束手就擒,大理寺可网开一面。”
进退两难之际,他们咬牙道:“好。”
说完,一人打开地下密道的机关,三人带着尸首迅速下去。
密道关上之时,大理寺的人正好破门而入,看到地上昏迷的姜妧和幼白,愣了一下。
这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扫视一圈,没有找到江淮,大理寺少卿贺章吩咐道:“过去看看人是否还活着。”
话音刚落,一人上前探了姜妧的鼻息,道:“大人,还有气。”
“带走。”
话落的瞬间,门外的人纷纷让出一条道。
刹那之间,所有人低下头,朝门外不疾不徐而来的人拱手:“参见王爷。”
魏埩停在门槛处,盯着姜妧瞧了几息,没有说话。
贺章解释道:“王爷,我们进来之时并未见江淮等人,只看到他们两个,这两人昏迷了,出现在这儿,定与天机门有关系,把他们带回大理寺盘问……”
说了一大堆,都没听到魏征开口,贺章微微抬起眼皮,见魏埩面无表情,心中忐忑,连忙改口:“王爷,江淮应该跑不远,下官现在就带人去追。”
“不必。”魏埩淡淡道。
贺章悻悻闭口。
魏埩给徐义使了个眼色,徐义会意,带人上前搜寻密道机关,一无所获后,他蹲下来用一块湿布把姜妧和幼白脸上的胭脂擦拭干净,随着姜妧的面容显露出来,所有人大吃一惊。
贺章愣愣道:“姜…姜家小姐?”
怎么会是姜家小姐。
徐义的动作似乎把姜妧唤醒了,她眉头紧拧,断断续续的呢语,起初听不出说了什么,后来便清晰了:“不要…走开,走开。”
她似乎梦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抬手不断拍打徐义,徐义的脸上瞬间就被抓出了几道红痕。
紧接着,姜妧惊叫一声,张开了眼,一行情泪顺着脸颊落下。
她还沉浸在噩梦中缓不过来,抱着自己的膝盖抽噎着。
贺章见状,叫醒她也不是,不叫醒也不是,欲言又止。
徐义莫名其妙挨了几巴掌,手扶着脸,道:“姜小姐……”
一连叫了几声,姜妧混沌的目光渐渐变得清澈,迷惑的望着他。
徐义又问:“姜小姐怎么会出现在义庄?”
“义庄?”姜妧一脸茫然,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宛若一朵沾着雨露的娇花,娇弱易折。
贺章看得心中不忍,想到魏埩查案的手段,好心提示:“姜小姐,我们是大理寺的人,追查刺客至此,看到了你们。”
姜妧眨了眨眼睛,等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后,大惊失色:“刺客?”
说着,她抬头看了看周遭,发现旁边都是棺材,哆哆嗦嗦道:“棺…棺棺棺……”
舌头仿佛打了结,说得都不利索了。
贺章先是看了眼魏埩的神色,随后又提醒了一句:“姜小姐可还记得自己为何出现在这儿?”
姜妧显然已经吓傻了,摇了摇头,忽然瞥见了魏埩,腾的站起身,小跑到魏埩身后,扯着他的衣角,惶恐道:“王爷救我,我害怕。”
贺章和徐义皆是一愣,心想着这姜家小姐果真是不知者无畏,连活阎王的身子都敢靠近。
然令他们惊掉下巴的是,魏埩没有将人甩开,身子屹然不动,只冷冷的问:“姜小姐若不能洗清嫌疑,便只能当做嫌犯抓回大理寺,依法处置了。”
闻言,姜妧僵了一下,吓得往后退:“不要,我什么都不知道,我……”
魏埩转过头。
姜妧吓得瞳孔睁大,坐在地上:“你…你让我想想,呜呜呜……”
一群人侯了半响,姜妧眼泪边滴滴答答的掉落边回忆:“我…我和幼白本来想出门买点东西,刚出府就看到两个蒙面人,拿着麻袋罩住我们,后边的事情,我不记得了。”
“姜小姐平日出府身边都有护卫跟着,今日为何只带了一个婢女,而且脸易容成了这个模样。”
“再者,姜小姐前几日才逃出如梦山庄,这时候怎么还有胆子出府?”
魏埩一点点的挑出她话里的错处。
“什么易容?”姜妧懵圈的抬头,一触到魏埩的眼睛,宛如看到了什么豺狼虎豹,再次吓得垂下眼帘,支支吾吾道,“我…我……”
她的眼泪啪嗒啪嗒的掉,贺章一向见不惯女人哭,头一回觉得女子哭起来这么令人心疼,想了想,道:“王爷,姜小姐手无缚鸡之力,显然是被天机门的人盯上了,掳过来的。据下官得到的消息,天机门这两个月专挑貌美的女子下手,将她们打扮好再送到雇主的手里。”
说实话,贺章没有怀疑过姜妧。
一个大家闺秀,怎么可能和无恶不作的杀手门派扯上关系?想来是过于貌美,才被挑中。
听说天机门的门主修炼一种采阴补阳的邪术,选的都是容貌最上乘的女子。
魏埩侧头睨了睨他,贺章的表情霎时凝住。
“王爷……”
忽然,咯吱一声响,密道打开了。
“搜。”魏埩下令,随后目不斜视的往外走。
贺章进入密道之前,仍不忘嘱咐手下:“把姜小姐送回府。”
*
“姜小姐可知道,天机门是前朝逆党的余孽,皇上这几年一直在肃清这些叛党,和天机门扯上关系,赔上的可不止是姜小姐一个人。”魏埩缓慢的转动食指上墨绿色的扳指,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姜妧。
“什么天机门,我不知道。我今天只是……”姜妧话说到一半,咬了咬唇,难以启齿。
魏埩突然朝她俯下身:“只是什么?”
突然的凑近,把姜妧身边的光都给遮盖住了,姜妧害怕得往后缩,却无路可退,只能卷缩着腿,用紧抱住自己这个方法进行自我保护。
“你,你别离我太近,我害怕。”
魏埩默声。
在魏埩的逼视下,姜妧委屈的开口:“上次在如梦山庄受了点伤,我带着幼白出府,是想去药铺买点药。”
“姜家有几十个下人,这种小事何故操劳姜小姐。”
姜妧的眼圈又红了,又委屈又气愤:“我与母亲说,那日在如梦山庄并没有被德王侵犯,这种事情怎么能让父亲和母亲知道?若是大夫进了府,或是派人帮忙去买药,根本瞒不住……”
说完这话,魏埩没什么反应,姜妧以为自己的小把戏被魏埩看穿了,紧张不安的抬头,却见他一脸阴沉。
“失了清白之身?”魏埩的语气不是反问,而是肯定,语调缓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戏得演到底,姜妧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那日王爷去救我之时,我已被德王抓走了五个时辰。”
五个时辰,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魏埩往后坐回原来的位置上,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转动扳指的速度明显加快了许多。
姜妧能感觉到,他的身上笼罩着一股怒气。
前世她嫁给魏埩一年,两人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旁敲侧听,对魏埩的性子也略知一二。
只是她不明白,魏埩身上的这股怒气从何而来。
“今日之事,王爷能不能不要告诉德王?”姜妧声泪俱下,小声哀求他,“圣上已经赐婚,再过三个月,我便及笄,到时就要嫁入德王府。若是德王知道我今日被天机门的人掳到义庄,那我往后在王府的日子……”
姜妧是埋着头说完这些话的,半响没见魏埩吭声,好奇抬头,见他面色阴鸷,不安道:“王…王爷……”
啪的一声,魏埩的扳指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