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协奏曲》林紫绪

38、番外二

　　大都会，2019。
　　金则泰从厨房出来，看到楚靖又趴在窗边，凝望着窗外的雪，他笑道：“好了，过来吧，别看了，这才是初冬的雪，以后还有你看的日子。”
　　从小生活在位于北回归线上的香岛市的楚靖，这是他第一次经历下雪。
　　“好漂亮。”
　　金则泰也走过来站在窗边，欣赏了一会外面的雪景，然后说道：“喜欢的话，找时间我带你去瑞士看雪。”
　　“可以吗？”
　　“当然可以。”

　　在万凯集团法务部担任首席律师的金则泰，因公事被派到巴黎出差。需要在这里停留比较久的一段时间，金则泰不想和恋人楚靖分开，便把他一起带到巴黎来了。
　　金则泰在巴黎的公寓有着复古式样的壁炉，当然，并不是真正生火的，房间有空调，此时吹着暖风。
　　楚靖表情慵懒地躺在壁炉前面的沙发上，枕着金则泰的腿，他的头发还没有干透，几绺流海滑落下来搭在额头上。水盈盈的眸光，还有他那种又似挑衅又似挑逗的眼神，让金则泰忍不住想伸手去触碰他。
　　握着金则泰的手贴在脸颊上，楚靖半闭上眼睛。
　　“累了么？”
　　刚才两个人一起在浴室里耳鬓厮磨了很久。
　　“嗯嗯，”楚靖应了一声，摇了摇头，身子动了动，换成一个更舒服的侧躺的姿势。身上盖的珊瑚绒薄毯滑落下去了一点，露出赤着的脚。
　　楚靖的脚腕上新戴上了一条链子，是金则泰外出逛街时看到，买下来送给他的。白金打造的脚链，上面有小小的船舵、船锚和小海豚吊饰，吊饰上镶嵌着碎钻，在灯光下一闪一闪。
　　楚靖跟随金则泰来到巴黎，两人要在这里住比较长的一段时间，金则泰不想楚靖一个人困在家里，更不希望他有孤单感。他让楚靖出去结交朋友，又送楚靖去唐人街里开设的语言学校学习简单的法语会话。唐人街里有当地华人商会所举办的免费的法语培训班，可以短期学习，教材也编写的浅显易懂，没有任何法语基础的人也能来学。
　　楚靖起初不自信，觉得他学不了什么，在鼓励之下还是去了，结识了一班新的朋友。当他发现没有人介意他的外语发音，没有人觉得他很笨拙，周围陌生的人善意让一直对人有距离感的他慢慢打开心扉。
　　金则泰有空了便会带楚靖四处游走，参观，逛街，购物，向他介绍花都的种种城市风情。楚靖在来之前很忐忑，害怕自己在这个文化背景和语言都不通的环境里，不知道会面临什么样的问题，现在，他溶入的很好，脸上笑容也多了。他开始自己出门逛街，随身带着一本电子旅游小字典跟人沟通。

　　这天，在吃晚饭的时候，金则泰告诉楚靖道：“小靖，有件事需要你帮我办一下。”
　　“是什么？”楚靖问道。
　　金则泰说道：“大哥今天打电话给我，说有位同事要结婚，请他观礼。婚礼是在巴黎举行，他刚好有假，过来观礼之后想在这边小住几天。”
　　楚靖听了很高兴，“好啊。”
　　“我们把客房整理出来给大哥住，他星期三下午5点的航班到，我那天刚好有个会要开，没办法去接他。我安排好车子，你替我去接大哥，等你们到家的时候我差不多也该回来了，我做晚饭给你们吃。”
　　“嗯。”
　　金则泰口中的大哥是他的胞兄金则安，楚靖曾经见过数面。金则安同他弟弟一样高大，英伟。两兄弟相貌有相似，个性截然不同，金则泰活泼明朗，笑口常开，他哥哥气质沉静儒雅，给人很温柔的感觉。
　　楚靖私下里对金则泰说过，“你的个性比较像伯母，乐观，爽快，大哥比较像伯父，很安静，话不多。”
　　“嗯，我哥是更像我爸一点。我妈常说，等我哥到了我爸那个年纪，肯定更像老爸。”
　　“大哥非常斯文。”
　　金则泰听了嘿地一笑，“那是，使坏的都是我，背黑锅的是大哥。”
　　楚靖听得想笑，他很喜欢这种有手足兄弟，大家庭的感觉。
　　稍后，楚靖将客房打扫一番，换上新的床单被罩，预备金则安来住。

　　星期三的下午，楚靖坐了车子去机场。金则安乘坐的航班抵港了，又等了一会，楚靖看到他出现在走出来的人群中。
　　金则安穿着黑色的呢大衣，围着一条深灰色的围巾，他身形高大，仪表堂堂，英挺的东方面孔一出现便吸引了许多目光，连金发洋女也看他看得目不转睛。
　　楚靖迎了上去，“大哥。”
　　金则安露出温和的笑容，随着楚靖一起往机场出口处走，楚靖想要帮金则安拿行李，金则安便将手上一只小小的手提行李箱交给他，自己拖着另一只稍大的。
　　坐上车子，楚靖告诉金则安道：“则泰要开会，不能来接大哥了，他叫我们直接回家，他开完全就回去。”
　　楚靖带着金则安回到家的时候，金则泰已经下班到家了，正在厨房里做饭，听到门响，金则泰迎了出来。
　　“大哥！”
　　两兄弟见面，拥抱了一下，拍打着彼此的肩膀。金则泰说道：“大哥你先休息一下，晚饭马上就好。小靖，给大哥倒杯茶。”
　　楚靖端来茶，把行李送进客房，让金则安进客房休息。
　　不多时金则泰便说开饭了。香喷喷的笋丝肉丝面上桌，金则安笑道：“好久没有吃过自己家做的面了。”
　　金则泰笑道：“我猜着你可能想吃这个。”
　　晚餐过后，金则泰和金则安在客厅里聊家常，楚靖乖巧地坐在一旁，很安静地听。
　　“婚礼什么时候举行？”金则泰问道。
　　“后天。礼物我已经买好。明天我想自己出去走走。”

　　参加过婚礼之后，金则安还有三天假期，他继续在弟弟家里小住，并没有急着返回柏林。

　　这天晚上，金则泰在书房里看书，说口渴，楚靖倒了茶，也替金则安倒了一杯，送进客房去。客房里只开了一盏小灯，透过半敞着的房门，楚靖看到金则安靠在窗边，一点红色的星火在他脸旁一闪一灭。
　　他在抽烟？楚靖心里一动。金则泰不抽烟，楚靖以为他大哥也会是个不抽烟的男人，没想到……
　　察觉到房门外有人，金则安回过头来，见是楚靖，他的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与羞涩，仿佛是做了坏事被抓包的小孩。看到这个英俊又温文的男人流露出这样的表情，楚靖顿时心软了。那么多男人都抽烟，这也没有什么。
　　楚靖走进房间，把茶杯放在金则安面前的桌子上，说了声“大哥，喝茶”，然后就退了出去。原本是打算回客厅的，楚靖走到一半时想起来一件事——金则泰不抽烟，故而家里并没有预备烟灰缸这类的东西，现在大哥要用到，那么……
　　临时出门去买有点迟，而且楚靖也不知道住家附近哪里能买到烟灰缸。灵机一动，楚靖想到了什么，转身又往厨房快步走去。
　　手里拿着东西回到客房门口，楚靖看到金则安仍然靠在窗边站着，他走进来，把手里的东西放在金则安的面前，“大哥，暂时用这个好么？”
　　金则安一看，原来是个汽水罐，被切下了上半截，剩下的下半部分好似一个小圆筒，啊，这是用来给他盛烟灰的。金则安笑起来，对楚靖说道：“谢谢，很可爱啊。”
　　楚靖不好意思地笑了，“则泰不抽烟，所以家里也没有准备。”见金则泰看着他，楚靖心里一顿，又小声补充道：“啊……这里也……不算是家……”
　　楚靖的意思是金则泰的出生地香岛市，那里的祖居才是正式的家。金则泰显然明白楚靖的想法，他温柔地笑了笑，告诉楚靖道：“你没有说错，这里是家。我想对于则泰来说，有你的地方就是家。”
　　金则安的话让楚靖有点羞涩，同时也觉得很温暖，大哥一早已经平和地接受了他和金则泰之间的关系。楚靖低下头，站了站，然后就转身退出了房间，把安静还给金则安。

　　晚上，躺在金则泰身边，楚靖忍不住对他说道：“大哥好似有心事。”
　　“他？不会吧，唔，也不好说。他跟你有点像，有什么事都存在心里，也不肯对人说。”
　　楚靖把他看到的告诉给金则泰，“大哥抽烟。”
　　金则泰并不意外，“嗯，抽的。他在那样的环境里，周围有几根老烟枪，他也会抽，不过瘾不大，偶尔累了抽上一只。”
　　金则泰想了想，说道：“也许是刚参加过婚礼，老大心里有了一些感触吧。”
　　“怎么说？”
　　“他现在还是单身，我爸妈都着急，还托朋友安排给他相亲，最后也都没有成功。”
　　“相亲！？”楚靖惊讶。
　　“是啊，他人在德国生活和工作，周围的华人圈子小，结识朋友不容易，就相相亲咯。”
　　楚靖有点好奇，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大哥以前交往过女朋友吗？”
　　“有。”
　　“真的有啊，我觉得大哥是冰清玉洁的那种男人。”楚靖忍不住说道。
　　金则泰噗笑起来，“闷骚倒是真的。”
　　“才不像。”
　　“那是你不知道，没看到。我们家老大闷骚着哩，拉小提琴都选流行曲子。”
　　“对哦，大哥会拉小提琴。”
　　楚靖想知道的更多些，问金则泰道：“大哥的前女友是什么样的人，你知道么？”
　　“知道。大哥大学跟我和明义同校，在香岛大学读的。他念书的时候有个初恋小女友，感觉——就是纯情吧，约约会，喝喝咖啡，看看电影，牵牵小手。我记得是个长的不那么漂亮，不过蛮可爱蛮活泼也蛮懂事的小女孩子。毕业之后大哥出国继续深造，那个女孩留在香岛找工作，就跟所有的校园恋曲一样，随着毕业，分隔两地，自然而然地就结束了。”
　　“然后呢？”
　　“他硕士在英国念的，认识了一个当地的华侨女孩子，我见过，也蛮可爱，大约交往了半年，分手了。”
　　“为什么？”
　　“对方个性比较外向，大哥太闷了。节拍不合吧。这个女孩我爸妈知道，他们是觉得我们兄弟找什么样的人都好，至要紧同文同种，因此还很希望这段感情能继续下去。不过大哥告诉我说真的相处不来，那也没办法了。”
　　金则泰继续说道：“之后大哥在德国读完博士，进了现在这间公司的研究室工作，认识了一个西班牙妞儿，啧，那身材火辣的，真像一朵红玫瑰，漂亮，大方，个性独立。我家老大这个人不太会照顾别人，你不要看他是大哥，在家里还是我这个做弟弟的照顾他多些，他自己也说读书读笨了，许多事情不会弄，所以他的女朋友们都是熟女型。”
　　“他和西班牙妞儿交往了有大半年，还是分手了。人是好人，分手的时候双方都有遗憾，不过，最大的问题是成长的环境不同，背景不同，很多观念不一样，相处的时间长了，彼此发现两人之间有许多不可调和的矛盾与分歧。异国恋曲也不好谈。”
　　“好可惜……”楚靖满心遗憾。
　　“是啊，”金则泰同样遗憾，叹道：“如果现在他们还在一起，咱们就有混血的小侄儿可以抱了。我爸妈对大哥的这一段感情反对，不想他找洋妞儿。”
　　“那后来呢？”
　　金则泰想了想，说道：“再后来，在同事的聚会上他认识了一个亚欧混血儿，也很漂亮。大哥不会照顾小女孩，也服侍不起那些精致又矫情的小女子，他比较欣赏个性独立的成熟女性。这个混血儿在一间跨国贸易公司做到中层职位，是个蛮有能力的女子。这是大哥交往最久的恋人，在一起差不多有一年，相处的也蛮好。我见过这女孩，我也觉得人不错。最后还是分手了。我问大哥原因，他不肯说，只说没有缘分。我猜想也许是跟上一任女友的分手理由一样，在相处中发现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好可惜……”
　　金则泰继续叹道：“是啊，不然最起码还有四分之一混血的小侄儿可以抱。”
　　“大哥这么好的男人……为什么呢？”
　　“老大闷骚在骨子里，不会说话讨女孩子欢心。”
　　楚靖说道：“这样其实好啊，如果女方能给多点时间了解彼此。”
　　“我也是这么说，不过，也许就是缘分未到吧。”说到这里，金则泰突然笑了起来，“啊，该不会是……大哥到现在还对某个伤了他心的小妖女念念不忘……唔……”
　　“哈啊？”楚靖惊讶。
　　“谁知道哩，他又不肯多说。真是的，害什么羞嘛还不肯告诉兄弟，所以我就说老大闷骚在骨子里。”
　　楚靖衷心祝福：“希望大哥的下一段恋情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