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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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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混江龙揭阳定知己,好儿女江州初聚义
翌日,张顺来布店的时候,恰好何弗仪在这里同李佩说话,只听李佩诧异道:“是吗,竟有这等事?”
张顺咳嗽了一声,引得两人一同看过来。见来的是他,李佩高兴地站了起来:“张顺,你来啦!阿弗正与我说一桩新鲜事呢。”
“何事?”张顺与何弗仪互相点点头,两人都当是打了招呼。何弗仪看他一眼,说道:“在说镇上王屠户家的王大郎,昨日吃醉了酒,不小心栽进沟里,摔了个鼻青脸肿,还掉了颗牙,都没脸出去见人了呢!”
张顺总觉得何弗仪那一眼意有所指,想到她和李俊关系不错,他只道她也知情。见何弗仪没与满满点破,他便也装作才知晓此事:“是吗?看来这酒是真不能乱吃啊。”
“是呀!下次你们若是要吃酒,我就拿这个来劝你们。”少女信以为真,又同阿弗说道,“我与你说的那桩事,你别忘了。”
“记得了。”何弗仪点点头。
“张顺,你帮我送一下阿弗,我去我娘那里收一下碗碟。”她又同张顺说道,然后匆匆往后院走去。
张顺与何弗仪相顾无言,一起出了店门。想起满满方才说的“那桩事”,张顺想了想,最终还是问出口:“满满是与你约定了什么事吗?”
“嗯,她同我说,想在生辰那日去广佛寺一趟,邀我一起去。若是婶娘病未愈,就是为她祈福,若是已经痊愈,就是求些别的彩头。”何弗仪道。
张顺算了算时间,已经开始在盘算租马车的事情了。倒是何弗仪笑了一声:“王大郎那事……是你们与李俊一起做的吧?”
“李俊哥哥果真同你说了。”张顺并不惊讶。
“他倒没与我直接说这事是他做的,只是同我说,我为他取的名号已经打出去了。我稍加留意,就猜到发生何事了。”何弗仪轻笑道,旋即神情又有些严肃,“有件事我要已同李俊哥哥说了,眼下也需得再提醒你一次。”
张顺看她,何家的情况他大致也知道一些,想来何员外教出的女儿,必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还请阿弗告知。”
何弗仪虽与李家关系要好,但张顺做出这样洗耳恭听的模样,她惊讶之余也觉得这人很有分寸感。除了李俊之外,她可是鲜少被人这样看重,一时心底颇为受用,说话都多了几分真心:“你也知道我爹爹,他与镇上里正、耆老关系甚好,识得不少闲人。有一日我听他说,那王屠户虽没什么本事,但他说他个堂兄,是在江州城里做官的,具体做什么我不知晓,还需再打听一二。”
张顺心下一惊,知晓何弗仪是担忧王家报复他们,才来提醒,顿时心存感激:“多谢阿弗,此事劳你费心了。”
再说方池,前日里打那王大郎时,她听闻身边几人,个个都有绰号,独她没有,落了个下风,心中郁闷不已。虽说张横那名号是她随口喊的,但他到底也有个名,而且看张横的模样,他似乎真的打算一直用这个名字了,载个客人,人家问他叫什么,他都说他是船火儿,生怕别人记不住他一般。
不行,她也得取个名字。
张横也在纳闷,张顺说“浪里白条”这个名字是满满取的,那李俊的名号又是谁取的?正巧李俊晌午来给他俩送饭,张横就直接问了出来。
“怎么想起问这个?”李俊一怔,心底却是想起了那日的场景。他在与何弗仪商议了私盐一事之后,自然就与童威、童猛忙了起来,平日里家中就李蒙与他父子二人,开销甚少,这些年李家自然也攒了些闲钱。他是个有主意的,李蒙也不管他,只是看他忙里忙外,与他提及一事:“先前邻镇的李立来寻你,说他想在揭阳岭开个店,想同你借些银钱。我没回他,你自个儿去同他说吧。”
李俊沉思片刻:“他也同我提过这事,说是想开个酒店。只是在揭阳岭上开……怕是少不了对客人雁过拔毛,不是什么正经营生。”他这话说得委婉,但不难听出所谓雁过拔毛,实际上是谋财害命。
虽说这是个不宁之世,但李俊暂时只想走些旁门左道,多赚些银两,人命官司他还不想沾染。他这边还有这么多兄弟,还有家人呢……不过,只是借钱与李立,又不是与他一起开店,也能撇开干系。
“爹爹怎么看这事?”李俊问道。
“在这世道,我不会强求你做什么良善之人,你素来聪明,这些事情你看着来。但是,俊哥儿,我只要你记住一件事——这些年来,你荣叔一家对我们相助甚多,待你如亲生儿子一般,说你就是他们家的大郎也不为过。所以行事之前你掂量好了,出了事你能跑个利落,但是你妹子呢?”李蒙语重心长地说道,“记得心中有杆秤。”
这与李俊的想法不谋而合。长到十六岁,凡事他已有自己的见解,那些落草为寇的人,都是孑然一身。只要人还有家在,就不会成为歹人。他有家的。
这些事情他自然也同何弗仪说了,引得何弗仪抬头看他:“这些事你也说给我听?”
“你我不是在一条船上么?”李俊道,这些又不只是他的家事,他手里的银钱还有何弗仪的一份,关于钱的去向,自然要同她说清楚。
何弗仪笑了出来,笑得李俊有些莫名:“怎么了?”
“我笑你这樵夫好狡猾,让我上了条贼船。”她靠在椅背上,笑着摇摇头,李俊还在想他怎么就是贼船了,何弗仪却道,“也好,那我们就来合计一下。”
两个人拨着算盘仔细算了一通,算出了能借李立多少银钱,李俊还起草了一个借据,最后何弗仪趴在桌子看他写字,“我还以为你会直接借出去,不会同我商议。”
“说了在一条船上了。”李俊撇下毛笔,等字迹晾干,“我又不是什么背信弃义之人,若是不同你说清楚了,日后你再怪我连累你了。”何弗仪的钱,他也是立了字据的,小娘子攒钱不易,他可不会贪她半分。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上这条船吗?”何弗仪问道。
“因为我胆大心细?”李俊自夸道。
“我第一次见满满的时候,她同我说‘我家大哥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区区浔阳江可困不住他’。那时我便想,这李家哥哥,是个何等人物?江里困不住,那边只能去海里了吧。”何弗仪为他倒了杯茶。
李俊却是不知李佩曾这般夸过他,一时有些不好意思,何弗仪却是抬头看他:“后来我发现满满此言属实。换做旁人,私盐和杀人越货都是律法里不许的营生,要做便一起做了,赚钱而已,管它是不是不义之财,大不了一走了之,至于家人会不会还债或者背负骂名,又有何干?我自东山再起便可!”
“所幸,你不是这般,我何弗仪并未看错人。”她以茶代酒,将杯子举起,“你是真的能在海中冲波跃浪的人物,既是在海中,可不就是人中之龙?纵使今日你留在江边,也只是暂时的‘混江龙’,终有一日,你定能成为一位豪杰英雄。”
“阿弗,敬你一杯。”
李俊这名号就是这么来的。与何弗仪别过,他心中亦是激荡不已。想起她含笑的眼神,与话语中毫不吝啬的欣赏,李俊在心中以她为知己。只是离开之后,他才后知后觉,他与何弗仪一起算银钱的时候,像是成了婚的夫妇二人为生计各种谋算……
她可别是在笑这个!李俊大惊。
这些事情他自然不会讲给别人听,只告诉张横是他自个儿想的,旁边方池忽然来了兴致:“我刚想好了几个名字,你们看哪个好?”
李俊不想张横追问,自然捧场:“你且说与我们听听。”
最终选定了“一捻红”这个名号,是山茶的别名,方池偏爱这花,刘氏为她做的裙面上就绣了大朵的茶花。方池道这是万绿丛中一点红,像是一片黑夜中的流萤,听起来她就是最特别的,“就是我最能打的意思。”怕张横听不懂,方池还补充了一句。
李俊赞她说得有理,张横也没有异议:“不错,这样我们几个就都是三个字的名字了,只有顺子一个人四个字,我们不带他玩。”
世人皆爱桃杏李,唯有茶花战风霜——方池名号敲定,日后亦是响当当的人物。自此,浔阳江畔一众好儿女,踌躇满志,共赴来日方长。
何弗仪去信给何威,何威打听到了王屠户那亲戚的事情,原道是那人早年在江州为官,如今已经调离了。众人这才放下心来,李荣也终于和穆春一起带着神医安道全从建康府赶来,那安道全果真有本事,几服药下来,刘氏的病情已然转好。李家上下无不感谢,还说日后要再寄钱与安道全,这位神医乐呵呵地应下了,显然并未当真。
不过后来几年,回到建康的安道全确实收到了一些银钱。他心中还道刘氏善有善报,若不是刘氏将这些小辈们都当做自己的孩子照料,怎么每次同他寄钱的……都是张家二郎?
转眼就到了五月,刘氏带着李佩、方池和何弗仪一起去广佛寺上香,她已预备好了香火钱。李荣原本要送她们去,但李俊揽下了这个活:“两家店还需要荣叔照看,我与张横、张顺一起陪同婶娘与妹妹们前去就好,还请荣叔放心。”
看着三个年纪也不小了的后辈,李荣思索了起来。他与刘氏早就对方池与张横的事情有所想法,刘氏病愈后,也把陈婆婆说的事情告诉了他,镇上王大郎一事,李荣亦是听说了,猜到是何人所为后,他心中也十分欣慰。这几人功夫自是不错,方池与满满无妨,毕竟是一家人,倒是何家小娘子……这毕竟都是外男,只怕何员外会介意。
何弗仪早就算好了这事,前一晚恰好是何员外生辰,她亲自多敬了何员外数杯酒,等她戴
好帷帽出门的时候,何员外还没睡醒呢。至于她那继母,自是不管她的。
“无妨,他们同我兄长交好,自然也是阿弗的亲生哥哥。”何弗仪同李荣说道,“劳烦叔父、婶娘照料了。”
李俊听到她这话,莫名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句“亲生哥哥”,有些不适。
马车很大,辕座可容三人。李俊赶车,张横张顺也都挤在这里,女眷们坐在车内。因为刘氏在这里,方池和张横难得争吵,一路和睦,最后这俩人自己都觉得很奇怪,原来他们是能这般相处的。
“前日我还同满满她爹聊起,明年上元节时带你们一起去江州城玩上一玩。”刘氏同方池说道,“来年你就十七了,再不多做点小娘子该做的事情,就要嫁人了。”
方池惊了惊,她还未说些什么,外面的张横接过话来:“方池,等会在佛祖面前记得给自己求个姻缘,免得嫁不出去。”
……佛门重地,不适合打人。
方池心下记下这笔账,张横被刘氏训了两句,也不敢再吱声了。只是方池没有回答他,让张横心里有些疑惑,难道方池真把这事放心上了,她这么想嫁人?
到了广佛寺,李俊停下马车,准备先扶刘氏下车。没想到方池自个儿先跳下了来的,又把刘氏、何弗仪和李佩先后扶下来,半点没让少年们插手。
“我留下来看车。”李俊道。张横对求神拜佛一事也不怎么关心,想要一同留下来,尽管李俊告诉他,方池不会在佛寺打他,他可以放心跟过去。
“那我跟过去吧。”张顺主动请缨。
佛寺中有许多香客系了红色的布带在树上,刘氏进香的时候,李佩好奇地问了小沙弥,原来那上面挂着的都是香客们的心愿。她悄悄同张顺说:“等会我也去系个。”
张顺刚想说“好”,小沙弥却忽然道:“忘了告诉女施主了,那些心愿多是女客们为求姻缘所系。”
“……”
“那算了吧。”她失望地说道,“连这东西都要求……太没意思。”
“他也说了,是‘多是’,不是必须。”方池道,“你要真想求,我们陪你便是。阿弗,你要写吗?”
“好呀。”何弗仪点点头,“不过写这个好像要先添香火钱拜一拜,我们跟着婶娘一起去吧。殿里还可以求签。”
“那我要求个上上签!”李佩道。
三个小娘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进去了,小沙弥也要跟过去,张顺却拉住他:“你刚才说,那些是求姻缘才系的?”
“也有旁的心愿。只不过姻缘最灵验,所以女施主偏爱求这个……怎么,小施主也想系一个吗?”小沙弥问道。
“不了。”张顺说道。
姻缘就在身边,求什么求。
“你怎么一听是姻缘,就不想系了?”在方池进香的时候,何弗仪悄悄问李佩。
“我不信这个。”李佩悄声跟她说,“求什么求。”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