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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回 ...

  •   第三回:忆初见相互试探,念幼时百无禁忌

      自方氏夫妇去世后,方池就由李荣夫妇养大。李蒙来江州时只携了幼子李俊,发妻在庐州就已离世,他也未再娶妻;张岑妻在生下张顺后受了寒,将养几年后也早早撒手人寰。因而几家里的主母,就只剩下了刘氏。

      好在李荣与刘氏素来良善,店面也惯会经营,资产颇丰,夫妇二人又只得一女,在照料几个孩子上自然多费些心。只要李佩有的,绝不会短了其他孩子的份。

      旅舍生意交由李荣,因揭阳是个小镇,倒不甚繁忙,时常指点小童们练武。刘氏则将布店经营的红火,揭阳镇无人不知,就连江州城都有人慕名而来,重金求她制衣。

      何弗仪早就听说过刘氏,都道刘娘子不仅会做花式,新衣还很合身量,来客无不满意。她第一次见刘氏是在两年前——因着何家主母是续弦,平日里只看在何员外面子上管她兄妹吃住,旁的不多问,所以裁做新衣的事情,一贯都是兄长为她做主。那日兄长同她说,他好兄弟的叔母很会制衣,他走了兄弟的门路,可以先一步帮她做件漂亮衣衫。

      这话旁人听了,许会发笑。毕竟何威也不过年长何弗仪两岁,半大的孩子,有何门路?何弗仪却信兄长此话是真,因着何家做茶叶生意,何威年幼时就精通筹算,随何员外行走江州,端得是少年老成。故而他说有门路,必定是极为可靠。

      刘娘子一家平素与李家、张家交好,何弗仪也听女使提过此事,只是她到底少出门,未曾与他们得见,也不知兄长所说是其中的哪位。她虽好奇,却也未曾发问,只是猜着做衣时,许能遇到,到时便知了。

      那日她随兄长来了布店,店里只有主家雇的小厮在。兄长通报了姓名,小厮便去了后院,何弗仪四下打量着,忽听女声笑道:“阿威,你可算是来了,俊哥儿念了你许久,盼你同他去江边捕鱼呢。”

      何弗仪看了过去,只见来人:一身浅绛色,人间真芙蓉。眉间青黛珍珠底,抬手凤仙染指红。

      美艳却不轻佻,好一位刘娘子。她眨眨眼,兄长已同刘氏见礼,顺道介绍了她:“这是吾妹阿弗。”将她托付给刘氏后,兄长就匆匆走了,说是李俊既念他,必是张横与方池近日又打得不可开交,他得去帮忙。

      这些人兄长没怎么与她提过,何弗仪有些许茫然。好在刘氏和善,同她搭话。她只道是自己运气不佳,没能遇到兄长的好友,纵是心中有结交之意,也无法付诸行动。只是相较何弗仪,何威的运气更不好,他才走了片刻,布店就来了人。

      “叔母,何威可曾来这?我今日——”因注意到店里还有女客,来人不由得止住了话。何弗仪看了过去,只见少年浓眉秀目,身姿挺拔,她心下一动,猜到这人应该就是李俊。怪道兄长欣赏,原是这等人物。

      此番虽未与李俊说上话,但何弗仪对他印象颇深。后来取衣时,何弗仪又与李俊的妹妹李佩相识,那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小名唤做满满。满满提及自家哥哥,好生得意:“我家大哥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区区浔阳江可困不住他。”

      “难道他能上天入海?”何弗仪问道。

      “上天有些难,毕竟他不是鸟。”李佩认真道,“但在海里,他定是能立得功的。”

      说得好像满满见过海一样,何弗仪暗笑,又问道:“那张家兄弟与方家姐姐,又是怎样的人?”

      这事就说来话长了。几人之中,李俊最年长,与方池同年出生;其次是张横、张顺兄弟,最年幼的是李佩,小李俊三岁。他们自小一起长大,脾性各不相同。

      因着方池幼时耍棍虎虎生威,倒让许久未使枪的李荣生了几分心思,便教了方池一些枪棒用法,但不许她告诉外人自己使枪。方池自然遵循,她天赋甚好,又勤学苦练,一时间在同龄孩童中无人能敌。

      李荣原是想让自家女儿同方池一起习武,奈何满满自小没有定性,在习武上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武艺稀松。因着父兄皆在,所以李家也没有人勉强小姑娘苦练。倒是方池暗中打定主意,李家对她甚好,她无以为报,只得吃苦耐劳,学到一身好功夫,日后护满满周全。

      张横说满满脾气好,自是不了解她,因为满满不好说话的时候,会直接让方池帮忙来揍——所以张横与方池自小就不对付,偏生他还打不过方池,两个人乃是宿怨,话不投机半句多,鸡毛蒜皮皆争夺。

      虽说李佩不擅习武,但她平日里同刘氏学得缝缝补补,俨然是布店下一位主家。而且她又对酿酒、煮茶颇有兴趣,还愿学习烹鱼。且她生得白净,说话温声细语,承袭了刘氏的美貌与李荣的气度,何弗仪在心中断言,满满以后定是周遭城镇上各家儿郎人人都愿登门求娶的小娘子。

      李佩隐去父亲授枪一事,只说张横是个愣头青,何弗仪若有所思,又问那张顺呢?她思索许久,先道张顺比张横聪明许多,又道他待她极好,总由着她胡闹,陪她各种玩耍。听着听着,何弗仪渐渐打消了撮合兄长与满满的想法,她暗中叹气,心道非是妹妹不愿,也非是兄长与满满不般配,只是那顺哥儿捷足先登,他与满满自小就互相纵着,旁人皆是过客。

      何弗仪这么想,自然有几分道理。因着李佩提及幼时孩童们都爱玩些模仿长辈的游戏,家家酒自然必不可少,众人都说满满既是年纪最小的,便总是惯她先选,所以她不知是扮了多少次新娘子。

      除了方池女扮男装抢到过一次新郎官的位置,此后都是张顺护在满满身边。两个人拜了数次天地高堂,从江湖侠客到达官显贵,再到富户农人,几十辈子都过完了,就连李俊都无法插足,因为满满只认张顺。

      李俊连呼怪哉。他虽只把满满当做妹妹,未对她有何想法,但堂兄妹者成婚者众多,何况他知道二人并无亲缘关系。只是在李家,他只能做一个每天在方池和张横这里火上浇油的好哥哥——李俊曾试着把张顺拖入战局,奈何满满总是跳出来护他:“要打去一边打。”

      就这样两年过去了,何弗仪与李佩更加相熟,与方池的关系也不在话下,她与张家兄弟说过话,却甚少与李俊相谈。纵使她此次带了梅汁,是有借人家妹妹的风,把梅汁送给李俊之意,但未料满满醉酒,江边之行只好作罢。谁料李俊等人回来,方池、张横只顾着斗嘴,张顺去道歉,只留了李俊与她。

      平日里兄长定是没少在李俊面前夸她,她需得落落大方,做出最文雅的一面,何弗仪想。

      平日里何威定是没少在她面前损他,挽回名誉在此一举,他需得谦和有礼,李俊想。

      于是他俩皆是善气迎人,你来我往一番,都只道自己做对了。

      李俊道,幸好他不矜不伐,瞧何家小娘子这婉婉有仪的样子,若是照他往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来,定会让满满的朋友以为他轻浮无礼。

      何弗仪道,幸好她温文尔雅,瞧李家小郎君这彬彬有礼的样子,若是把她在茶业上的算计都表现出来,定会让哥哥的朋友以为她口蜜腹剑。

      两人并未料到,其实何威最爱夸人,他在李俊面前夸自家妹妹是全天下最好的(被李俊反驳,满满才是最好的),在何弗仪面前则是夸自家兄弟是全天下最义气的……总之一番误会,致使二人互相试探许久。

      再说张顺,从他记事起,他就因为母亲生病,时常和兄长一起被父亲托付到李家照看,可以说他跟李佩是互相看着对方长大的。起初他与李俊、张横两位兄长并无区别,都是满满的哥哥,只是他年纪小些,是她的小哥,所以满满在他这里最少拘谨,最真性情。

      曾经她偷拿了刘氏的团扇做却扇礼用,第一个就拿到他面前炫耀:“张顺哥哥,我也要学那新娘子了!”

      张顺看过镇上人家娶妻,对此并不陌生,就笑问道:“你才几岁,要学她们嫁与何人?”

      “我也不知。”李佩道,她以扇遮面,然后将团扇缓缓移开:“要不谁会作诗,便让谁来做新郎官吧。”

      “……”

      近处无佛寺,张顺却听到了撞钟的声音。他环顾四周,见江面沉静,知是盛夏无风,但她眼底却有涟漪。揭阳去岁无雪,但她胜过雪,也胜过未升空的明月。

      他是江边樵夫家的小童,哪懂什么作诗,只是下意识便将想得到的这些美好事物,一一拿来赞她,却总是敌不过。张顺茫然、懵懂,他怔了一会,听到钟声在持续响。

      满满有听到什么声音吗?他问。

      哪有什么声音,没听到蝉鸣啊,她道。

      不是蝉鸣……张顺正想说,却见满满倾身过来,伸手抱他,轻轻拍他后背:“别是被什么水鬼吓到了。呔,兀那妖魔鬼怪,都离我家张顺哥哥远些!”

      张顺本来觉得好笑,但只是刹那,他忽而恍然。

      哪有什么钟,原是在他心中——轰隆隆,是心跳太大声。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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