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三妹妹果真好本事 ...

  •   刘福顺先前是宫里的首席秉笔太监,五年前,皇帝病重不醒,他便借机控制了皇宫、禁军和西山大营,那时的兵部尚书韩言忠也联合了一众大臣——包括云锦所掌管的长林军和他自己手下的单家兄弟——双方于皇宫正阳门外交战数日,眼看直打到了宫里的乾清宫外,关键时刻,皇帝醒了。
      一个,说自己是代天子稳固朝纲,一个,说自己是清君侧、除奸佞,可如今皇帝醒了,这些说法便都使不上用。皇帝刚醒,朝廷已是天翻地覆,他不得不先想法子稳住双方,是故一个封了宰相,一个封了司礼监掌印太监。而前禁军统领苏谓丹,在兵乱之前便被自己手下副将陈峭桐陷害,由刘福顺下旨,关押在宫中。此刻,他却被推出来抗下了锅,皇帝摆明了是要严查缓办,可苏谓丹入狱不久便在狱中自裁,加之近年来皇帝病弱,皇宫一直在大太监刘福顺手里,朝堂上又以韩言忠马首是瞻,这所谓缓办便也不了了之。
      这两方斗了这许多年,不知折进去多少官员大臣,刘福顺借天子之名行权,隐隐占了上风,行事愈发为所欲为,加之早些年天灾,他反而征收赋税,惹得各处民怨不断,如今民间灭宦官的声势已成鼎沸。毫无疑问的,不论瑞王还是太子,都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能将他扳倒的机会。

      云锦终于拿起了那封密信,一目十行的看过。
      太子在刘福顺身边有眼线,否则也不会这样快的得了消息,还让苏络赶在杨永万到之前便有了准备。
      不过信上并没说气杨永万究竟要做什么,只说他是来解决自己,好让宫里的刘福顺能顺利把皇帝挟持到行宫。不过照现在看来,苏络决定赴宴时便是做好了强出头的准备。那酒,八成是有问题的,瞧着杨永万方才的样子来看,他们在东戎人之中或许也有后路。
      云锦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她本就没准备让那千余人活着回到京城,这场庆功宴也不过是故意漏个破绽给他们,好让他们以为自己能成事。他们就算是死,也不能死得毫无理由,更不能死在京城和回京的路上,那便只能辛苦西北大营的老将军们一同担待了。
      只是苏络今日实在反常,又听闻宫里来了人,以防他们又拿出那什么“杀降不祥”的屁话,保险起见,云锦这才提早动手。

      云锦看封信的功夫,其中干系已然明了,心中也很快有了决断。
      这本就没什么好犹豫的,刘福顺已经对她起了杀心,等到真的控制皇帝,长林军必然是他最先要拔掉的钉子!
      皇帝留在京城,或还有韩相压制宦官。真的到了行宫,便更能借着皇帝的名头肆意攻讦,届时虽说是天下群起而攻之,也难免投鼠忌器。加之,此事于韩相百利而无一害,在京城时,别人瞧着他与宦官斗得不可开交,自己却都作壁上观,如今引火烧身,他们不得不入了这趟浑水,韩相反倒轻松不说,在京城更是一家独大,加之天下灭宦的声势正起,他做什么都是名正言顺。
      以她对韩相的了解,说不定他还会暗中相助,巴不得刘福顺带着老皇帝离开京城!

      云锦手腕一扬,那张纸亲飘飘地落在地上,她闭着眼活动脖颈,语气里听不出喜怒,“此事若是真,本将自然要带人前去勤王救驾,可若是太子同你的一场戏,长林军岂不是要被安上谋大逆的罪名?”
      苏络垂眸,绕过席案,蹲下去捡那张纸。她掸了掸上面本就不存在的灰尘,低下头又从怀里掏些什么。
      云锦看着她蹲在自己腿边,冠上的青玉簪茵着一点绿光,低下头时,自衣领里流出一段纤白的脖颈,像是一截趁手的白玉。
      她瞧得莫名一股气闷,而苏络也终于抬起头,一手拿着那信件,另一手的手心则放着一块上好黄玉镂空刻纹的玉佩。
      她就那么蹲着看向云锦,道“我明白,所以你拿着这两样东西,一个印有太子的私章,一个是太子的贴身之物,若是真的事情有变,你有这两样东西,太子就算真的存心害你,也不会...唔。”

      云锦忽然俯身,伸手卡住了她的下颌逼她抬头,云锦一只手几乎握住了苏络半张脸,她凑近了看这张楚楚可怜的脸蛋,“堂堂太子的贴身之物都能弄到手当护身符,呵,三妹妹果真好本事啊。”

      苏络被这一声“三妹妹”瞬间勾起了从前的那些回忆,心中顿时一绞。
      云锦也被这多年止于唇齿的称呼唤起了从前的记忆,眼神陡然变得狠戾。
      幼年时,云锦曾被抱到苏家,起名苏泠,当作庶长女养了十多年。之后因缘巧合,她们在平川偶然救了镇北王妃,两人相似的面貌自然引起了王妃的怀疑,几番调查之下,这才得知,两家当年抱错了女儿。
      于是云锦在正德二十年被迎回王府,此后一别三年,再相见时已是正德二十三年,苏络和已故韩大相公的孙女韩岁欢到献州拜见陶老先生,得知有人陷害先生清誉,便与几个人查案查到了青楼里,好巧不巧赶上梁楚一战刚刚大胜,她腾出了手来查军饷贪污。献州是黄潜的地盘,她被黄潜手下的几个幕僚带去玉楼春“逍遥”,正好碰见了她。
      献州三日,匆匆一别,她们才在第二年的上元节上见了一面,再之后,就是那场正阳门之乱,苏络一走就是五年......

      算起来,两人也不过是在苏府的那十年里算得上亲密,之后十年,匆忙几面,别久离多,就连云锦也想不明白,怎么心中的那点情愫却只增不减,转眼便破土冲天,不可挽回了呢?
      怎么从前也是分别良久,为何独独这次,眼前的这个人竟叫她觉得陌生了呢?
      云锦的视线细细描摹眼前这张脸,这张曾经无比熟悉的脸愈发长开了,五年前她才十五,如今褪去了那份稚嫩,竟叫云锦觉得眼前人陌生得仿佛换了个人一般。
      她指尖用力,似乎这样就能掐灭心中汹涌而来的陌生情绪。

      苏络吃痛,脚下失衡跪倒在地,她握着玉佩,两手攀在云锦膝头,眼眶微红,眸底潋滟一片,直直望进云锦眼中,看起来真是乖巧又顺从。
      可谁知道这看似乖巧的猫儿,却是性子执拗、爱往外头跑的性子呢?
      云锦另一只手握成拳放在膝头,微弯的背挺直了,面孔离苏络更近,帐中烛火晃了晃,光影变动之间,她仿佛将一切晦暗都挡在了挺拔的身姿之后。方才的柔软转瞬即逝,如今的云锦虽然大半张脸都在光亮里,目光却更沉沉,心事莫测。
      苏络呼吸一滞,总觉得有什么摄人心魄的东西从云锦骨子里流露出来,将她的三魂七魄搅了个天翻地覆之后,又将自己的狼狈映衬在那双眸子里。

      云锦却终于从这狼狈里瞧出了些熟悉,她松了松手,“这个时候,二当家还不打算和本将解释清楚吗?”

      苏络垂眸,假装听不懂她问的什么,只顺着方才的话道,“因为随宁被东戎人劫持,本来是怕逼急了东戎,以防他们说和盛氏粮行勾结,拖我们下水,这才不得已求了太子。”
      半晌,云锦才冷笑一声,“我倒忘了,太子素来仁德,想来也不会做这蓄意构陷官员的事。”看她还在装糊涂,云锦语气悠悠,压得极沉,又接着道,“不过,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你在骗我,毕竟你也不是第一次了,还是你以为,在我面前,你还有什么信誉可言吗?”

      云锦以为,如今的自己已经不会再像刚入军时那样,用自损一千,伤敌八百的法子。可不得不承认,忽略掉心脏上的疼痛,看着苏络痛苦着实让她痛快!
      说好的三年归期,本以为熬到了柳暗花明,可却迟迟没有音讯,她漫无目的、漫无指望地等了这许久,昔日枝繁叶茂的大树已经在无数渺无回音的信件中,被磨灭成冷冽的怨与恨,她控制不住地想让眼前的人和她一样痛苦。
      她盯着这苍白的、巧舌如簧的唇,拇指不知何时碾了上去,力道越来越重,直到帐外传来近卫的声音,她这才将沾了些湿意的指尖收回去。

      云锦忽然起身,苏络的小臂手忙脚乱的撑在椅子的扶手上才勉强没有趴倒,云锦要走,却被苏络挡住了路,她一把扯过苏络的胳膊扔到了身后的椅子里,苏络被摔得一阵恍惚,唇上更是又麻又烫。
      她刚从椅子里爬起来,云锦身边的那两个近卫已经进了帐中,身后还跟着一人,苏络瞥了眼,没看清是谁,只觉得有些尴尬,立刻装的一脸若无其事。她本想悄悄站起身,却不防方才云锦踩住了她的衣摆一角,这一起身,立马朝着身旁的云锦扑了过去。

      云锦背对着她,这一撞直接撞上了她的后背,她手足无措的攥紧了她的腰带,看上去像是个亲密的拥抱,或者说...一个别有用心的投怀送抱。
      毕竟一个前一刻还在咄咄不休的抢功劳的人,现在在人家的属下面前做出这副姿态,让人不鄙夷都说不过去,苏络听见回话的近卫语气一顿,登时面上发烫,她还没想到该如何让这场面不至于这样尴尬,就听云锦淡淡道,“二当家抱够了吗?抱够了本将要说正事了。”
      苏络“.......”
      苏络看不见云锦说话的神情,但静得吓人的场面一度让苏络想找条地缝钻进去,她忙站稳了,低低解释道,“将军,你刚才踩住了我的衣摆。”
      云锦煞有其事的低头瞧了一眼,然后相当明显地做了个抬脚的动作,“下次踩住了直接说就好,本将还没老到耳聋,要人趴在背上、凑到耳朵边说话的程度。”
      苏络“......”
      她甚至觉得云锦是不是故意为之,可她刚刚明明那样生气,怎么可能现在又在自己手下面前故意逗她,眼看事情越描越黑,她索性闭了口,方才回话的近卫低下了头,一副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波澜不惊地接着开口,“莫将军和籍将军已经清算完毕,数目与记册无误,沈将军已将伤兵安置妥当,随时可以拔营,问是今夜连夜拔营,还是等到明日。”

      苏络这才听出来,云锦这是早有准备。
      苏络的准备太过仓皇,她本是想着找法子让沈疏桐出去,她是军中唯一见过自己的人,让白芷和她说军中有异,她多少会生出防范。可沈疏桐显然已经不是五年前那个一点就着的人,她相当沉得住气,苏络只能见机行事,另作打算。
      她的筹备看起来那样的薄弱又仓皇,和云锦的未雨绸缪相比,更是显得漏洞百出。
      她心中隐约有些沸腾,说不清是哪一种情绪占了上风,混杂着冲击她的心脏,仿佛云锦此刻在发光一般,将她的双目灼烧的刺痛,可她仍不肯错开分毫,直直地望着云锦。

      直到听到有人叫她,苏络的心跳仍然很快,跟在两位亲卫身后的人终于露了面,他穿着青衣布衫,身后背着个药箱,瞧着三十岁上下,然而并不是她曾经见过的鄢大夫。
      他比鄢大夫更加沉默,手里举着盏烛台,做了个“请”的动作。
      苏络便向着大帐东侧的屏风后走去。

      这里应当是云锦稍作休息的地方,靠边摆着一条窄榻。为了给今夜的宴席腾地方,她的书案也搬了进来,还有配套的老榆木太师椅。各种物件挤在一起,这就让本就不太宽裕的空间更显逼仄。
      那位大夫将烛台放在书案,自顾自翻出了一堆药膏,然后让苏络坐在那张太师椅上。

      而屏风之外,长林军的四员副将已然到齐,开始商量如何到达抚山行宫。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三妹妹果真好本事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