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趋零》玉青

3、第 3 章

　　“凌零！凌零！”小D的突然呼唤打断了我的思维，一回头，迎上了她清澈如水的目光。她一边和李思瞎扯，一边往我这边看，像是在求救。看来，还真是个纯洁的孩子，面对李思这条COLORWOLF，她显然招架不住。既然她是跟我来的，总不至于让人遭毒手吧！
　　我冲李思挤眉弄眼，要他停止对小D的骚扰，岂料那厮屁颠屁颠地跑到我身边，勾肩搭背的，还振振有辞：“哎哟，老婆吃醋啦？啧啧！”
　　在场的大都知道李思的德性，除了小D和许抗。小D的脸红彤彤的，像团火烧云。我也没有心思和她解释，只得把气发在李思身上，趁势踩了他一脚，他的崭新的ADIDAS球鞋上赫然印上了我罪恶的脚印。他才要爆发——
　　“咳，咳！”两声熟悉的咳嗽声从楼上传来。
　　我一咬牙，抬头迎上了许挣的目光。他拿着杯子，穿着深蓝色的睡衣，走下楼来。半长的碎发垂在眼际颈根，艺术家的气息顺着他的发梢流淌，蔓延他的鼻、眼、耳、唇……全身都散发出艺术的味道。这位30岁的艺术家就穿着一双拖鞋，晃晃悠悠地下楼来了。
　　“零，你也来了。”他对我淡淡一笑。靠，没事你笑什么啊，害我又要激动老半天。你是不知道，你的笑容有多美。我这种以貌取人的浅薄女人根本没办法抵挡你的笑。
　　是人都看出我对许挣不同一般了，连看他的眼神都是痴傻状的，仿佛中了巫蛊的毒，而他许挣——这个下毒的人却毫不知情，游离在事情之外，把我的痴迷冷却到最低温度。我不清楚他究竟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什么都知道了却在装傻。
　　“唔，吵到你了？”我的声音轻得像蚊子叫。凌零啊凌零，你也忒没出息了！
　　“没有啊，”他倒了杯水，喝一口，然后眯眼笑着说，“你们继续玩吧，新年快乐！”
　　LEO在我背后掐了一把，我知道他想干嘛。李思也在一边和我挤眉弄眼，我也知道他想干嘛。杨雪、何舒俩家伙更是，她们拉着许挣在沙发上坐下。
　　我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许挣尴尬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杀气腾腾的一群人。
　　我，我在等什么啊！那句话就这么难说出口吗！
　　这会子，许抗那傻子都明白了。他贼笑着，暗暗对我竖起了大拇指。
　　小D诡异的笑容让我寒毛倒竖，她怎么看怎么像个傻姑。
　　而整个屋里最傻的那个人当然是我。仿佛赤裸着身子，被人参观。
　　“当！当！——”时钟已经指到零点。旧年终于夹着尾巴逃跑了，新年扑面而来。
　　“HAPPYNEWYEAR！”大家欢呼雀跃。我怔在原地，恨不能随便找个人咬死，然后把他踹进洞里。
　　“好了，新年快乐！我上楼睡觉去了。”许挣无奈地看着一屋子精力过剩的年轻人，摇摇头。
　　“哥！”许抗叫住他，“那个，那个凌零有话对你说！”
　　傻×许抗！我灭了你！
　　“是啊，是啊！”那伙子人毫不留情地把我往火坑里推，还说是朋友，关键时刻都不替我想想，要是，要是被拒绝了，那……那我还要不要见人！！！
　　“嗯？”许挣转身看着我，摸了摸鼻梁，浅浅笑着，“有什么事啊，零？”
　　妈的，一个年轻女的找一个不算老的男的会有什么事啊！当然是喜欢和不喜欢了。
　　豁出去了——头脑一热，血液倒流。
　　“老师，我喜欢你！”靠，一紧张，怎么叫“老师”了？叫顺口了吧？真是逊色得可以。话终于说出口了，锁在心里快要发霉的话就这样说出来了。把球抛给了他，我倒是轻松了不少。是生是死，就看他的了。有那么几秒钟，我理直气壮地看着他的眼睛，似乎在挑衅：小样，你折腾了我这么久，现在也该你表态了吧？
　　他习惯性地眯起眼，笑得一脸从容，拍拍我的头，说：“我知道啊，我向来就是个受欢迎的老师。”说完，他就上楼去了。就这样？我的第一次告白就被这家伙这么轻而易举地挡回来了？
　　虚脱。虚脱。虚脱……
　　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拿了瓶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咕咚咕咚”喝起来。喝着，喝着，就不省人事了。妈的，死不知好歹的许挣，你竟敢不给我面子！你死不知好歹……你的笑就像鳄鱼的眼泪，虚假得让我痉挛……许挣，我是真的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得想哭，喜欢得想把自己关在黑屋子里，喜欢得不愿见任何与你无关的人、做任何与你无关的事，喜欢得……就差没有喜欢到自杀了……

　　一觉醒来，就看见许挣那张优雅得让人抓狂的脸。只是我不敢去摸，不敢去亲，就只那么小心翼翼地看着，像欣赏达利的雕塑，因为——那张脸不属于我。
　　“怎么啦，一大早就气鼓鼓的？”他永远那么温柔、洒脱，像书里神仙般的男子。或许他觉得用这种施舍般的温柔可以让我好受点吧，其实，怎么可能，如果痛苦能用几句言语、几丝微笑冲淡，那只是浮在表面的假象，一旦触及深处，还是难以掩藏最真实的情感。
　　“失恋了呗！”我没好气地顶撞了他一句。
　　“哦？”他装傻装得很敬业，“哪个不知好歹的人不懂得珍惜我们凌零啊？这么没品的人，别再理他了！”
　　对啊，你就是个不知好歹的人，是个不懂得珍惜的人，是个没品的人——可是，我怎么能不理你，我怎么舍得不理你？
　　“许挣，我喜欢你。”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我说出了在他听来可能只是儿戏的话。而在我，无亚于托付遗嘱般神圣而庄重。
　　他点燃一根CAMEL，皱起眉头，忽然眼前一亮，说：“凌零，我也喜欢你啊，像疼亲妹妹一样。”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但是，一点不爱。”他终于正式地拒绝了我，将我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好吧，许挣，我不会死皮赖脸地纠缠。你是第一个拒绝我的人。真见鬼，丢脸丢到姥姥家去了……我也不需要你用什么好话来安慰，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选择的，正如你说的“不要期待别人对你负责任，唯一可以对你负责的，就是你自己”——我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任的。
　　“没事吧，零？”他的手指在我眼前晃了晃，在确定我的眼珠子还会动之后，他才放心地叹口气。
　　“哦，没事！”我大大咧咧地笑笑，“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啦，我那么聪明，呵呵，没事，我坚强着呢！好了，好了，帮忙倒杯水吧，渴！”
　　他摸摸我的头，心疼地说了句：“小鬼！”
　　在他合上门的那一瞬间，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我突然想到与此相似的场景——小时候，爸爸和妈妈照例吵完架，照例怒气冲冲地往外面走，门被关上的巨响，让我的心脏粉碎。那个时候，我也会流两行泪。后来，我长大了，早已习惯了听砸门的声音，再也不会为此而哭。可是，现在，我又为那该死的门哭了。妈的，吃饱了没事干学人家林黛玉干什么！凌零，不许哭！听到没有，不许哭！
　　不爱我的，我不爱。强迫自己接受这个理论，然后，咧嘴一笑——好了。应该就这样复原了吧。嘿嘿，凌零，你真棒！
　　许挣端了水进来，有那么有一瞬间，我觉得他像我的父亲。我开始怀疑我有“恋父情结”，喜欢上他，是不是表示我缺乏父爱啊？我想找弗洛伊德问问。把水喝得精光，再笑笑，说，谢谢。
　　我装得像个纯情女。
　　“我抱抱你吧？”他满脸都是抱歉。切，神经病，抱歉就是用“抱”来补偿吗？嘿嘿，别把我当３岁小孩。
　　“不用啦！不用啦……怪恶心的，又不是拍言情片！”我拒绝得光明正大，笑得花枝乱颤。你丫是不是每拒绝完一个人就要抱抱她啊？算是补偿么？我才不要！
　　他还是走近了，伸手想“抱抱”我。他张开双臂，就像我的父亲安慰从噩梦中惊醒的我，再加上一句“乖”，是不是就更像了？许挣，你真把自己当我爹了？
　　“哎哟！”我大叫一声，“我手机丢你家楼下了！麻烦帮忙捡上来，好不？我去个洗手间。”
　　他看着从床上跳起的我，彻底愣住了。我乘机冲进洗手间。
　　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会想“抱抱”我。镜中的凌零，头发散乱，脸色煞白，嘴唇紫青，鼻尖上还沁着冷汗，一副深闺怨妇的丑态。妈的，他真是在怜悯我。
　　不行！这样不行！凌零！你怎么能这样啊！我狂怒了，抓起梳子，狠命梳头，一下，两下，三下……一下一下梳了一遍又一遍。
　　深深吸口气，吐气，再吸气，再吐气……第一，许挣你只是个长得还算过得去的人而已，比你帅的满大街都是，有什么了不起，所以我不再喜欢你！第二，许挣你只是个教书的老男人，是个没人要的老男人，是个虚伪没情调的老男人，有什么好骄傲的，所以我不再喜欢你！第三，许挣你又不是全世界，没了你，地球依然转，有什么好拽的，所以我不再喜欢你！第四，许挣你不识货你大傻×，我为什么要为你哭，我何愁找不到另一片芳草，所以我不再喜欢你！……
　　从现在起，我不再喜欢你了，许挣！
　　水龙头哗啦哗啦地流水，我洗了把脸，恢复了自信，昂首挺胸地走出门，从许挣手中拿回我的手机，坦然地对他说“再见”。
　　他的脸上挂着宽容而平和的笑，双手插在衣服口袋里，很MAN地说：“再见。”
　　从这一刻起，我正式失恋。

　　手机一开，就出现了短信堵塞现象。有李思的，询问我的死活状况，问小D的喜恶好憎；有LEO的，问我现在是不是在梦游啊，又骂我昨晚喝酒居然醉倒了；也有杨雪、何舒的，她们问我去不去SHOPPING，去不去看电影，去不去淘碟……他们都怕我死了。还有小D的，她一个劲地问我在哪、在哪、回家了还是在学校。烦啊，她就不能换个方式，像李思他们，委婉地关心人吗？她真是直率得让人恐怖。
　　这个时候，手机响了。
　　“喂？”头有些晕，可能是昨天喝高了的缘故，我懒懒地哼了声。
　　“你……你怎么不回短信啊？”对方是个女的，说话急冲冲的。
　　“谁啊你？结结巴巴的！”我压根就没看来电显示，也压根就不想知道她是谁。
　　“我是戴维啊，你好点了没？醉成那样……”她的声音像夹了沙子，呜呜咽咽的。这让我怀疑我的或者她的手机有问题。
　　“没事啊，能有什么事啊……我马上就回学校了。”我是真想赶快回学校，离开这鬼地方越远越好，越远越好！
　　“你回学校？”小D诧异，“今天元旦放假啊！”
　　“哦，谁规定了放假不能回学校？”我狡猾地笑笑，把电话挂了。

　　李思这小子真是了不起。这就守在我们宿舍楼下等小D了。我回来的时候撞见他，只见他一脸郁闷地等着。一见我，好像看见宝似的，央求我把小D拉下来。
　　“零啊，你这回可真得帮哥哥一把！我可是真心真意的！来来来，牵个红线，改天请你吃——”他活像个地下党，神神叨叨了半天。
　　“得，你会真心？”我冷笑，“我可警告你，别动我妹妹！否则，有你受的！”
　　李思天生一副贱相，捶胸跺足，装得像个贞男烈夫。
　　他奸笑两声，又说：“牵手，麦当劳；KISS，必胜客？怎么样？”
　　妈的，怎么看，怎么像——卖笑，50两；卖身，100两。
　　什么跟什么啊！
　　“门都没有！”我狠狠地回拒了他，“要我帮你坑害人一纯洁得傻哩吧唧的女生！李思你这人有没有羞耻心啊！你知不知道什么是死不要脸，啊？你放心，我会让小D离你远远的，像躲狗屎一样躲着你！我靠！李思你能耐了不是，主意都打到我姐儿们头上来了？你是不是还要在我头上打主意啊！人渣！”
　　他被我骂晕菜了，半晌才缓过神来，说：“得，我打本·拉登的主意也不敢打您老人家的主意。火气那么大干嘛，自己失恋了，还见不得别人燕好呀？我靠！”
　　我都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不为别的，就为他居然用“燕好”！操，行啊小样！学计算机的都学出中文系的水平了，丫叫我们中文系的以后怎么混啊！明摆着和我们抢饭碗来着。李思，你小子给我记着，我不灭了你！
　　我头也不回地冲进女生宿舍。
　　“凌零，你丫给我把小维叫下来！”那厮喊得传达室的大爷都毛骨悚然，大爷不得不从温暖的小屋中出来，打出一块“请勿喧哗”的牌子。
　　寝室里这会子都齐了。小D、小甘、小雯、小梓、小南（这些“小”字都是她们自己加上去的，说显得亲切。呸，热乎个什么劲啊，争学分奖金的时候谁和你热乎去？）她们见我回来，都表现出热情洋溢的样子，妈的好像她们是帮妓女，我就是那嫖客。注明一下，我所称的“她们”不包括小D。因为她没有“热情洋溢”，而是很有礼貌地点点头。
　　“怎么，开花展啦？”我一见满桌的鲜花，脱口而出。
　　小甘乐滋滋地指着一束红玫瑰说：“我的！”又指着另一束百合，说：“小雯的！”一一介绍下去，好像每个人都有人送花似的，就我没有？这年头，过个元旦都兴送花？嘿嘿，贼恶心贼恶心的招数。不过，没令我太失望的就是，小D收到的花最多。好歹人家也是棵校花嘛。
　　“520的凌零在吗？”楼管带着一个快递小哥上来，快递员手中捧着好大一捆玫瑰。
　　靠，没的是谁搞错了吧？这当儿谁给我送玫瑰啊，开玩笑！
　　LEO？他才没这么浪漫。李思？得，就他那熊样！还是……我把认识的人都想了一遍，结果就是：这花肯定不是送我的，一定搞错了！
　　九十九朵玫瑰。
　　刚刚失恋，就有玫瑰收，好像也不错嘛。我不再想那么多了，管他谁送的，先放着呗，等枯了就扔了。小甘几个“哇哇”叫着，像一群饥饿的青蛙。靠，这群女人，除了把勾引到几个男人当作法宝炫耀，就没有别的好扯了。小D也难免此俗，看来是女人，就都会有这些个虚荣心。
　　“小零，你劝劝小D吧，”小南神秘兮兮地笑道，“大二的帅师兄在楼底下痴痴等她一天了，这么痴情的人，上哪里找去？”
　　操，乌鸦嘴！他痴情？别开国际玩笑了，相信他痴情倒不如相信天上会掉金条。
　　我的手机不识时务地响了，是那“痴情”男子李思。
　　不理他。任它响吧。我还真没看出李思这小子这么有耐心，一直打到我手机没电。难道……这次，他玩真的？我被他搞晕，就离歇菜不远了。
　　“哎，被那臭小子打败了！”我叹口气，拍拍小D，说，“我那哥们儿在楼下等你一天了，你若是不答应，也下去跟人说清楚吧？”
　　小D愣了愣，又点点头，用甜丝丝的声音说：“也对哦，老躲着也不是办法。零，他是你很好的朋友吧？你们经常在一起玩吗？”
　　“是啊，我们是发孩儿，从小玩到大的，瞎混了好长时间，他这人家世样貌都好，就是没正经，花花公子一个！小D，你可别上了他的当，他不会和你当真的。”我衷心地劝告她，就担心她一个不留神，被那花花公子勾走了魂。
　　她开始梳头、换衣服，折腾了半天，终是下楼见李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