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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零,是空虚,是圆满,是一无所有,是完美无缺。我们都在以各自的姿势,以独有的方式,靠近零,接近零,无限趋近零,却注定,永远得不到。
      ——破题

      一、凌零
      今年的尾巴被火烧得只剩我的马尾辫一般长。
      在新与旧的交界处,一根马尾辫招摇着跳过年度的门槛,大有横扫千军、傲睨天下之勇——我已然习惯了打肿自己的脸充当乐观的胖子。谁也不理解,为什么在片儿美女盛行的当下,我他妈的却要做胖子?
      嘿,就让今年在马尾辫的扫荡下魂飞魄散吧,不对,应该是灰飞烟灭。管它奶奶的CET四六级,管它爷爷的文史毛概教育学!管它……管他现在什么美国地点干什么英联邦事件。
      脑细胞已经被啃噬得只剩下脱水的头皮屑,学革命烈士就义时英勇地把头一甩,抖抖如鬃的枯发,头屑纷纷扬扬,如雨般□□。差不多了吧,那段破情事也该埋在头屑最深处了,若干年后,如愿地看它锈迹斑斑,抑或泛着青铜的光泽,同时那绿花般的铜锈会绽放出最恶劣的姿势,我靠,那正是他和别人亲热的景象。
      ——摘自《凌零随笔》

      “留点口德吧!”小D努努嘴,用一半蔑视一半重视的目光盯着我。她从我的话中听出了不文明的“脏”字。什么操啊,什么靠啊,什么爷爷奶奶啊,她终于忍无可忍,掀案而起。其实,我只是抒发了一下对本年度的感想而已,抒发得有些酣畅淋漓罢了。原话如下:
      “没想到今年的最后一天是在他妈的赶他奶奶的论他大爷的文中度过。他爸爸的谁出的六级题啊,靠!打他个生活不能自理、入住不正常人研究中心!”
      淑女是万万不能骂脏字儿的。乖宝宝是万万不可骂脏字儿的。
      他妈的,谁是?
      “尼古拉·阿列克塞耶维奇·涅克拉索夫、亚历山大·尼古拉耶维奇·奥斯特洛夫斯基……”小D叽里咕噜地背诵着外国文学史里闪亮的名字,她的记忆力的确很强,但我怀疑她这超能力仅限于背诵这种毫无意义的长得像裹脚布的人名。
      滚你的尼古拉、亚历山大。
      “available,available……”她又假惺惺地读起了英语单词,还时不时地用两只鳄鱼般的眼睛瞟我几下。
      丫脑子短路啦,大半夜背什么单词!
      “全寝室就咱俩了,大家都各有各的活动……”小D合上书,一本正经地站起来,发表年度末厥词,“无聊啊,真是无聊,嗯!”
      无聊,的确无聊。我都无聊到写日记了,你瞧瞧,写得多好啊:
      今年的尾巴被火烧得只剩我的马尾辫一般长。
      ——哈哈哈,小D笑得前俯后仰,形象全无,哪点像那个被无数帅哥丑男追捧的校花。这种“校花”?是“笑花”吧,让人看笑话的豆腐花。
      小D是我们系的美术特长生。原名叫戴维。据最IN的八卦报道,此女在最新一届选美大赛中脱颖而出,成为新一届校花。人怕出名猪怕壮,盛名之下的小D被一群豺狼虎豹穷追猛打,她天生蒲柳弱质,如何招架得了?为了躲避“捧杀”她的热辣目光,便是跑下楼买份《女友》,她也得拉上一位女友同行。她的日子过得可真是举步维艰!
      “我说,你不是‘校花’吗,怎么学着我独守空闺啊?”我点了根烟,用低沉得近乎沙哑的声音问。
      她无可奈何地耸耸肩,晃了晃已经关机的mobilephone,一脸无辜:“那些家伙烦死了,还不如呆在宿舍。况且,又快考试了,抱抱佛脚也好。那么你呢,你不是也推掉了约会?”
      “嘿嘿,和我比?我是条独来独往的大灰狼。不和你扯了,开车兜风去!”我伸手抓起床头的大衣,往门外走去。风过留影,人过带风,我自己都觉得自己酷得无法无天,帅得没有天理。嘿嘿。
      “零!”她叫住我,友好地笑笑,“新年快乐!”还伸出只小手——我顺水推舟地充当了慰问灾区人民的领袖人物,热情地与她握握手,当然忘不了添上一句:“受苦,受苦了!”
      当离她200厘米远了,我忽然回头说:“你一个人呆这儿挺闷的,和我一起兜风去吧。”这不是鬼使神差,是什么?我只听见她的笑声旮崩脆,其他的,什么都空白成一片。

      我的二轮车很不争气。绕操场转了一圈就彻底没气儿了。钢圈压地的声音让人尤其恼火。转身看见小D冻得脸红扑扑的,像个烂苹果。她呵呵笑着,抢过自行车推着走。
      看了看表,12月31日22:01。
      “零,你平时不怎么回宿舍,今天突然来了,让人很意外哦!”小D侧身向我浅浅一笑,她的长发随风飘动,像水藻一样乱舞。
      “哦,”我说,“呆会儿我就回家。今天原本是来学校找资料写期末论文的,不过折腾了一天,论文还是没写。看来得拖到明年了。”
      小D是班上与我最熟的人。我几乎不上课,也不住校。只是时不时与她通通气,打听打听学校的情况,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而现在,已经“万不得已”,火烧眉毛了。还有十来天就要考试,而我却有八篇论文没有动笔。真要命。我这人天生就是个“现上轿子现扎耳朵眼儿”的。
      “那怎么办呢?你还有几篇没写?”她看起来比我还急。
      我耸耸肩,说:“八篇啊,怎么样,牛B吧!不然你帮我写两篇?”
      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她居然答应了,还应承写四篇。
      我当然不是厚脸皮的家伙,有些过意不去,商量着一百块钱或者两百块钱一篇。
      在外地经商的父亲母亲让我衣食无忧,娇生惯养的我从小便沾染上一身的铜臭味。他们留给我一栋空荡荡的房子,很气派的样子,而我也似乎早已习惯了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过空荡荡的生活。唯一让我温暖的,就是我那帮狐朋狗友。他们之于我来说,是除却人民币之外最瓷实的东西。
      当我满脑子被人民币充斥的时候,她来了一句:“不用了,把我当朋友的话,就别提钱。”她给我一个透明的微笑。可惜我看不出,是真是假。
      那怎么行!那是万万不行的!我堂堂凌大千金怎么可以做这种贪小便宜的事!
      小D眨巴眨巴眼,笑眯眯地说:“怎么不行啊?你要过意不去,就请我吃个冰淇淋吧,要香草口味的!”
      这个时候,我的手机响了。不用接就知道谁打来的,除了那个该死的LEO,还会有谁。成天像个游魂似的,有事没事往我手机上发短信,一没回,他就犯贱地打我手机。
      “靠,有事快说,有屁快放!”我不耐烦地吼着,像个wethen。
      这架势把小D那孩子唬倒了,她张大嘴,哭笑不得。
      “凌零,你又怎么啦?狗脾气还是改不了啊!”LEO的声音依旧那么不卑不亢。他就会这招,以静制动。
      “你跟哪儿鬼混呢?快到阿抗家来,他小子开新年PARTY呢,找你一整天你都关机,这不,催我邀请您凌大小姐呢!”
      阿抗?我一激灵,哪个阿抗啊?没留神,踩到小D的脚。
      “哎哟!”小D轻唤一声,看样子踩得不轻。
      “咦,你旁边有人啊?”LEO像狗一样警觉。
      “是啊。我在和人约会呢!没空去那阿猫阿狗家了,帮我转述一下这个不争的事实吧,谢了!”我捞到宝似的,为自己的聪明伶俐暗暗叫绝。
      LEO这会子没屁了,过了两秒,他才说:“你忘了阿抗是谁吧?”
      狂晕!这小子怎么都成了我肚子里的蛔虫了!
      “我就知道你是个没心肝的主儿!”他恨铁不成钢地吼,“许抗!许抗你不知道?我靠!许挣他亲弟弟!”
      许挣?这名字锤得我两眼冒金星。原来是他弟弟啊。
      我一个屁都放不出来,最后,LEO说了一句:“新年快乐,快点滚过来!”
      挂了手机,一回头,小D依然笑眯眯地瞅着我,敢情我是个大马猴,她免费参观来了。
      “你有事啊,那我帮你把车推回去吧!”她笑得……很纯粹,也很美(我讨厌夸奖一个同性)……可惜,我又不是男的,你再笑我也不会给你人民币。
      我点点头,忽然有个想法冲出喉咙:“得,我看你也甭回宿舍了,和我一块去玩吧。算我答谢你帮我A论文!”
      “可是——”她面露难色。
      “甭可是了,走吧,别管那破车了!”我把她扶的那辆车推倒在地,拉起她就往校门走。

      北京的冬夜,真如那俗话说的“针鼻儿大的窟窿斗大的风”,刮得人“不知道风往哪一个方向吹”。小D没戴帽子,被风刮得瑟瑟发抖,不住地捂着耳朵,嘶嘶地喘息着。那窘样,真好笑。我把帽子摘下来扣在她头上,她一愣,有些腼腆地笑起来,还煽情兮兮地说“谢谢”。这些“校花”真是累啊,无时无刻不在装淑女,扮纯情。
      我白了她一眼,右手一扬,TAIX停在了面前。
      “零,我们这是去哪呢?”她问。
      我没有回答,耸耸肩,叹了口气。我们这是去哪?我们这是去的一个姓许名挣的男人的家。他是至今为止,唯一一个笑起来让我不知所措的人。所以,此时此刻我有些紧张。紧张让我变得沉默。一路上,没有和小D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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