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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生命 ...

  •   2000年八月的某天,天热的一丝风也没有。

      上午,姜晓然躺在阳台的藤椅上小憩。等她醒来,发觉下身湿湿的。

      此时,腹部传来阵阵绞痛,似针戳,痛不可言。

      她一手按在腹部,慢慢走进客厅。

      客厅静悄悄地,母亲一大早买菜还没回家。

      姜晓然躺在沙发上,汗水顺着面颊,脖子一直流进衣衫内。腹部的疼痛一阵接一阵,几乎痛得她昏厥过去。

      不行,不能再等了,她暗想。顺手在茶几上的信纸上写下,妈妈,我等不及,先去人民医院。

      她艰难地走下楼,在马路边,随手招呼的士,赶紧坐上去。

      “师傅,帮忙开快点。”她虚弱地说。

      司机看着身后的大肚女人,暗暗焦急,该不是要生了吧?猛地一踩油门,加速行驶。

      姜晓然挂了门诊,来到妇产科,上了检查台,一名四十左右的女医生伸手在她下/体捣腾一会,“都开三指了,家属在哪?”

      “我母亲正在路上。”姜晓然小声回应。

      医生摸摸她的肚子,“先去照个B超,看看胎位,个头。”

      姜晓然走到B超室门口排队,前面一位满脸妊娠斑的孕妇向丈夫抱怨道,“站得人家腰酸背痛,我不排了。”说完,整个身子都倚靠在男人身上。

      男子小声哄她,“乖,等下回家,我给你按摩,前面只有两人,一会就轮到你了。”孕妇的脸霎时阴转晴天,斑也柔和起来,不再那么难看。

      男子的手稍加用力搂住她,使她站得轻松点。

      姜晓然的心空落落的,孤单似潮水从四面涌来,紧紧将她包围。

      如果肖杨在,他会不会会轻言细语哄她?以她的了解,他一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以前是那么喜欢小孩,有时上商场,见别人把小孩放在购物车,他会忍不住停下脚步,逗逗小孩。

      想到此,她的眼眶发热,面前的事物模糊起来。

      可是最后她还是独自检查,拿着检验报告出来。

      “晓然。”姜母站在门口急切地唤她。

      “妈。”姜晓然大步跨前,抱住母亲,空虚的胸腔渐渐充实。

      幸好,她不是一个人,她有爱她的母亲,还有即将出世的宝宝。

      再来到妇产科,女医生看看单子,皱着眉,“是顺产还是剖腹呀?”

      姜晓然连忙回答:“顺产。”

      “你的胎儿头挺大,能不能自然产还不好说。”

      “我想自己生。”姜晓然坚持道,顺产和剖腹可相差近三千块钱。

      “那你感紧进产房,我看小宝宝今天就可以生了。对了,吃饱点再进去,要不然呆会没力气生。”医生叮嘱她。

      姜母从食堂买来一份蛋炒饭,闻着饭香,姜晓然才感觉真的饿了。

      “妈,你怎么买一份?”她边吃边问。

      “我不饿,呆会再去买。”

      不大一会,餐盒里干干净净,一粒米都没剩下。姜晓然心满意足地擦嘴,走进产房,先前对生小孩的恐惧,化成一种大无畏的精神。

      不就生个小孩吗,没什么大不了。

      等她躺在产床,阵痛一阵接一阵,她总算了解为什么古人把生孩子比喻成在鬼门关走一趟。

      她一下侧躺,一下仰卧,可丝毫不能减轻疼痛。

      阵痛相隔的时间越来越短,她的衣衫被汗水浸湿了,手指紧紧抠紧床单,嘴唇死死闭住。

      邻床的产妇早已是哀声一片,“好痛哟,我不要生了。”

      女医生看看姜晓然,“受得住吗?”

      她挤出两字,“还行。”

      女医生摇摇头,对护士说:“给她打针止痛针。”

      姜晓然足足在产房呆了将近六个小时,也足足痛了六个小时,才开始发动。

      她躺上专门生孩子的手术台,婴儿似乎急于钻出子宫,不停地往下,腹部有种难以言说的坠胀感。

      医生从护士手中接过剪刀,在她会阴处卡擦卡擦剪了几下,“快用力,已经看见宝宝的头了。”

      姜晓然本已消失的力气又涌上来,她腰部拼命地用力,双腿也往下用力,一股热流涌出,肚子渐渐瘪去,婴儿的整个身体都出来了。

      伴随着“哇------”声,她闭上眼睛,渐渐睡着了。

      耳边似乎还有人低语,“生了个千金,快看看吧。”

      一年后,姜晓然在肯德基给洋洋过周岁生日。

      “洋洋,看干妈给你买了什么好东西?”刘爽把手上的娃娃晃了晃,立刻传来美妙的歌声——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洋洋坐在专门的靠椅上,肉呼呼的小手伸得老高,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嚷,“干干妈,要-----。”

      姜晓然嗔笑,“你会宠坏她的。”

      “本姑娘高兴。”刘爽俯身把娃娃塞到洋洋的怀里,趁机在她脸上打个响啵。

      “还是你好,工作稳定。”她平静的脸上露出羡慕的神情,“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怎么?工作没落实?”

      “几家大公司都没有回应。也是,被顾氏开除的员工谁会要呢?”

      “大公司注重过往工作经验,你这样的情形,只怕是会碰钉子。不如去中小企试试,可能会有机会。”

      “我也想过去小公司,可是待遇相差大,每月也就千把块钱。除去我的交通,手机费,再给洋洋买奶粉,每月就几百块钱给我妈家用,够干什么?”

      “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做点小本生意,起码能应付一家人的开销。”

      刘爽面色认真地说:“晓然,你有没有想过把孩子的事告诉肖杨,毕竟他有扶养的义务。”

      “要说早就说了,何必等到今天。洋洋是我一个人的。”她语气坚定。

      “肖杨要离开B城了。”

      姜晓然低头盯着橙汁,“他要去哪儿?”

      “听说他辞去证劵公司的工作,去G市和美国的K公司合作创办私募基金。”

      姜晓然的手紧紧握住杯子,G市,离B市有一千公里,从此是天南地北,真正天各一方。

      “晓然,发什么呆?是不是心里还有不舍?”

      “我不知道,我以为分开两年后,再听到他的消息就算不是无动于衷,至少可以淡然处之,可惜------”她抬起头,眼神迷茫。

      “听苏俊说,K公司其实在肖杨刚毕业时,就想招他到麾下,可当初他想留在B市,拒绝了这个大好机会。”

      姜晓然带着洋洋回到家,耳边一直回荡着刘爽最后的话,“晓然,再给自己一个机会,你的人生不可能再遇到第二个肖杨。”

      还能回到从前,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如果说以前,她和肖杨还处在基本平等的地位,可以平视对话。现在,她是一个失业家庭妇女,肖杨跃升至私募基金的管理人,这种情形,她如何和他自处?

      以前的肖杨,她尚应付不来,今日的肖杨,与她已是天壤之别。

      就算在一起,就能过上幸福的日子吗?

      午夜时分,手机传来短信,姜晓然迷迷糊糊睁开眼,打开收件箱,“晓晓,明天我八点的飞机,飞往G市。近几年,可能一直会呆在那边。半夜醒来,总觉得有什么未了的事,因此给你发个短信。记得以前你说过,无论去那儿,一定要告诉你。你的话,我一直记在心中。”肖杨。

      看见肖扬两字,她猛然清醒,重新再看一遍,看到“你的话,我一直记在心中。”心里酸酸起来。

      肖杨,我们已经分手了,你说这样的话,叫我怎么理解?是余情未了,还是你从未忘记过我。

      不管是哪种,我都负担不起。你要我怎么办?开口留下你,为了前妻,放弃大好的前程,只怕是傻子都不会那么做。

      明知没有结果,何必再去纠缠。

      姜晓然一字一字地打下:肖杨,恭喜你有好的发展,G市--金融之都,确实很适合你。预祝你前程远大,鹏程万里。还有,过去的事我渐渐在遗忘,很多话我都不记得了,希望你也不要放在心里。姜晓然。

      果断地按下发送键,然后关机。

      心里某个地方似乎也关住了。

      她睁大眼镜,呆呆地盯着天花板,一片茫然。半晌,闭上眼镜,怎么也睡不着。

      以她对肖杨的了解,他应该不再会联系她,他是个那么骄傲的人。

      从此,再无牵连。

      肖杨盯着荧光屏,一分,五分,十分钟,二十分钟过去了,他的手心湿漉漉的。

      随着嘟嘟声,他的面部松弛下来,总算回信了。

      刚刚短短几十字,他从下午打好后,改了一遍又一遍。

      其实他的原文是:晓晓,好久不见。明天我就要做八点的飞机,飞往G市,可能几年不回回来。我以为我放得下一切,可以毫无牵挂的离开。可是今天,我满脑海都是我们过往的一切,如果我说想和你一起去,你会愿意么?肖杨。

      他急切地看着回信,一颗心仿佛跌入冰窖。原来,这就是他两年来盼望来的答案。

      肖杨,你该清醒了。她和你从来就不是一条心。

      两年来,他时常都在思念她。可为了男人的自尊,他忍住不去找她,不去打听她的消息。

      直到要离开B城,他的心好像没有着落,不知何处是家。

      和K公司合办公司的大好机会摆在面前,他不是不心动,只是总觉着心里缺失一角。

      直到前几天苏俊和刘爽请他在饭店吃饭,他回忆起昔日四人聚餐的场面,才发觉丢失了姜晓然,他永远无法感觉圆满。

      于是,他故意谈些大学时四人的往事,希望借刘爽传达他对晓然的怀念。

      最后,他忍不住想打电话,再三考虑后发了信息。

      原以为她就算没有和他同等的感情,哪怕有一点,他都会去争取。

      可这条信息彻底毁灭他的幻想,她可以客客气气地祝他前程远大,她可以冷静地告诉他很多话她都不记得,希望他也不要放在心上。

      他抬起手,准备吸烟,发觉中指一抹红印,烟已燃尽,而他犹不自知。

      如同他和姜晓然的关系,明明已是穷山恶水,没有前路,他却以为柳暗花明又一春。

      离婚后,他从未想过今生还能与旁人度过。他以为,他们还能再续前缘。

      如今看来一生只得一人,白头到老,终究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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