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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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噼里啪啦的雨下着,令这诡异的天气冷得人直发抖。明明早过了立春,寒气也渐退了许多,可最近几天的天气,在前几日突然转暴雨后,丝毫没有入春的迹象。
容府内。
容雪推开窗。
光脚下地的她,看着外面的雨打芭蕉,一时恍然。
方才她醒来,见到了父母,还被丫鬟云苓告知,现在是三月初六申时。
可怎么可能?
她分明死在了五月二十,死在想赶回来救容家的路上。
娘亲谢氏说,她是忽然晕倒,昏迷了几天,做了噩梦。
容雪分不清哪个是梦,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实,可又那么真实。
她甚至有些荒诞地觉得,她像是死了,然后又活了过来。
云苓打水进来,想要给容雪擦擦身子。容雪昏迷几天,这几天都没好好沐浴,爱干净的她一定受不了。可姑娘才醒,身体正虚弱,要让她沐浴,也是不可能的。
这一进来,便发现容雪光脚站在窗前发呆。
她忙慌地放下金花脸盆,走到窗边,急忙拉着容雪回到榻上,“姑娘,您怎么下床了?地上这么凉,您怎么还光着脚?”
云苓一脸担忧,将手里的帕子用热水打湿,擦了擦容雪白皙如玉的小脚。
容雪小巧的鹅蛋脸上脸色苍白,黑黝明亮的眼里还残留困惑。
见云苓担心,她才缓缓道:“我没事,就想透透气。”
“云苓,现在真是三月初六吗?”容雪又忍不住问道,没框她?
少女的一双桃花眼本就生得灵,不像其他人的桃花眼,她的桃花眼要圆一点,亮一些,睫毛也更长。
平日里即使生病,缠了几分病气也有些熠熠生辉的。只是如今,那光辉惨淡得紧,像是没有生气的惨白日光。
云苓点头。
她家姑娘一醒就说胡话,甚至还说自己死了,当时吓了老爷夫人一跳。
现在似乎也还没缓过来。
容雪坐在床边,眼里的光倏忽明灭,那真是梦吗?
按照梦里,现在这时候,先帝还未驾崩,她还没逃,还没遇见离岸。
离岸!
容雪突然想起,她梦里逃选妃,因和离岸同路要去金国,便相伴一起。
而离岸是来京游玩的,若她能找到一个她从未见过的陌生人,那就说明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不是梦!
容雪倏地起身,急切吩咐道:“云苓,备马车,我要出门。”
云苓闻言,一个劲儿阻止,“姑娘,最近天气不好,你也才醒,应该多休息,就别出去了吧!”
容雪摇头,不管哪个是梦,她都得先去确认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她脸上还带着一丝苍白,神色却是十分坚定。
云苓劝不动,只好噘嘴威胁道:“姑娘若执意出门,我这就去告诉老爷夫人。”
容雪昏迷太久,此刻实在不宜出门。
云苓眼中略微泛着泪光,满满的都是对容雪的心疼。
容雪驻在衣架前,看着云苓小脸皱成一团,就差掉下两行清泪。想起自己方才醒来时,仿若老了好几岁的父母也是如此担心的,如今因她醒来才肯放心好生歇下。
容雪不想让云苓担心,更不想让父母担心,她顿了顿,最后妥协:“罢了,不去了。”
无论哪个是梦,都已成事实了,不是她能改变的。
“姑娘,您就好生歇息一日,什么都不要去想。”
容雪点头。
她身子确实是乏,躺床上不一会儿就睡了。
可睡梦里,那些人又出现了。
那长着歪脖子树的悬崖也出现了。
似知晓自己的命运,容雪看见那眼带刀疤的男人,吓得直摇头。
忽地白光一闪。
容雪兀地坐起,胸口起伏不定。
云苓抚着她背道:“姑娘又梦魇了。”
“无事。”容雪看着眼前熟悉的景,窗外依旧是熟悉的雨打芭蕉,给了她不少安全感。
喝了口水,歇息了会儿,便继续躺下。
这一次,她没再做梦了,因为她不敢睡了。
可她本就是懒散嗜睡之人,眼皮打架打得厉害的时候,她还是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翌日,容雪见过容方年和谢氏之后,仍记挂着要出门的事。
云苓还是有些不愿容雪出门,“姑娘,你有什么吩咐叫下人去做便罢了,一定要出门吗?”
容雪点了点头。
经过一夜,她其实也没那么患得患失了,甚至在一夜醒来后,看见眼前的一切还在,偶尔也会觉得那只是个噩梦而已。
容雪生在容家,性格本就不似寻常贵女。容家所受的流言蜚语从来不少,她自己从小到大受到的闲言碎语也不少,所以便格外善于自我消化和不争。这样的她,自然在一定程度上算得上相当乐观豁达的一类人。
她能笑便总爱笑,笑起来也十分好看,潋滟的桃花眼里像是放了一束光。
“你不必担心,我身子已经大好了!”就连声音,也比昨日清灵了不少。
“而且,大夫不都说我没什么病吗?”容雪歪头笑着。
全然不似昨天,心情恢复的她,明艳得像三月春阳照耀下的粉灼桃花。
再加上她今日已然精心打扮,就更不是三月桃花可比的了。
“可是……”云苓被她这幅巧笑嫣然弄得有些腼腆心动,欲言又止。
她家姑娘实在是好看,稍微撒娇就让人抵抗不住。
容雪最终还是成功出了门。
马车上,云苓照常在马车里准备了蜜饯、果子、茶以及铜镜。
容雪习惯性地照了照镜子,摸了摸头顶的双环髻,笑了笑,显得十分满意。
容雪放下铜镜,脸含笑意地环顾马车四周,感叹:可算是回到了自己的马车里了,离岸那寒酸马车里……
离岸……
容雪一顿,她又情不自禁地想起离岸了?
那梦真的是梦吗?为什么她全然不觉得那是个梦?还会如此情不自禁地想起?
云苓泡了一杯菊花茶,待温凉下来后,又加了些蜂蜜,递给容雪,“姑娘!”
“姑娘,怎么了?”
容雪回神笑了笑,桃花眼里泛着明媚喜悦的光,摇头表示无事。
她故作无常地接过茶,凑近鼻尖闻了闻,夸赞道:“我家云苓泡茶的手艺又见长了!”
美人夸人总是格外让人受宠若惊的,更何况是容雪。
云苓羞涩浅笑,“还不是姑娘您教得好。”
容雪向来口味刁钻,所以云苓这一手茶艺,都是被容雪磨炼出来的。
容雪莞尔,拈起一块桂花糕,喂进口中,糕点香甜软糯,也甚得她心。
她不禁心中想到:“果然菊花茶配糕点,才可下咽。”
容雪慢条斯理地用了一块糕点,听见外面街市的叫卖声,推开窗。
长街从头到尾摆满了卖各式各样的小铺子,有泥塑,簪子,胭脂水粉,路过一家包子铺,还能闻到浓浓的包子味。
人来人往,叫卖声,买卖声,混在清晨微薄的日光中,当真是热闹。
这种鲜活的安宁气息,与梦中的厮杀绝望不同,让她只觉,活着真好!
这种人来人往的烟火气息,真好!
马车约莫行了将近一个时辰。
“二姑娘,如意客栈到了!”
车夫拿出脚蹬。
容雪打开窗户,抬头看见眼前的匾额,“如意客栈”四个字端正大气,镀金的光辉在白日里更显华贵。
据离岸所说,他应该就住在这里的。
容雪没有下车,她是大家闺秀,不能轻易抛头露面的。
她将离岸的外貌特征告诉车夫,让他进去寻。
车夫很快出来,“二姑娘,里面没有您要找的人!”
“可是都问过了?”
“问过了。他们说他们这里的客栈最近没有商人,所以一般都是短住,没有长住的。”
没有?
离岸明明是在这里住了一月啊!
难道那真的只是个梦?
细长的眉毛下颦着。
正在容雪怀疑时。
“这位娘子,买朵花吧!今日刚摘的桃花。”
容雪一愣,像是想起什么,回头一看。
马车外,一个小姑娘黑瘦如柴,只有一双眼分外明亮。
她手里握着一大把桃花枝,桃花很新鲜,飘来清新馥郁的香气。
脑中的记忆与眼前的小孩儿重合,容雪试着问道:“小姑娘,你是在为你娘卖花吗?”
小姑娘虽然不知道容雪怎么知道,但是她很想把花卖出去。
老实地眨巴着眼,委屈可怜道:“我娘生病了,家里没什么能卖的东西,我就只能卖桃花给娘攒些药钱。姐姐,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买朵花吧!”
小姑娘咬着唇,分外可怜地祈求着,好像下一刻,那水汪汪的狗狗眼就能哭出来。
容雪眼中渐渐浮出忧伤,但还是笑着点了头。
她眼中含着泪花,眨了眨眼又逼自己藏起来。
她还是确定了,确定她梦里的一切都不是梦。
因为那个小姑娘和离岸一样,她只在梦里见到过。
“回去叫个大夫来帮帮那小姑娘。”容雪转身道。
云苓一听,不禁笑道:“姑娘真是菩萨心肠!”
容雪听了,没有为人称赞感到高兴,反而还有些想哭。
菩萨心肠又怎样,还不是要早死!
容雪开始乐怀的心,到了此刻一丁点都开心不起来了。
不过,已经没有时间感伤了,她没有选择,她只能等着三月初九,先帝驾崩,新帝选妃,然后进宫。
这样至少还能护住容家。
她不能不开心,不能让家人看出端倪,所以她得振作。
“云苓,走吧!”容雪笑着道。
马车渐渐离去。
如意客栈二楼,一白衣男子凭栏而望,问向身边的玄衣少年,“你认识她?”
离岸白眼,分外嫌弃,“我才不认识她!”
他在京城除了自家郎君和眼前人,谁都别想认识他!
那人笑着拿扇子敲了敲离岸的脑袋,“你啊!”
离岸不喜被人拿扇子打他,捂着脑袋蹙眉,然后看见门边穿过一道青色身影,那道身影如竹如松,只一个侧影,便有芝兰玉树之感。
离岸不由喜道:“郎君回来了!”
青色身影站立,宽肩窄腰,长眉入鬓,气质矜贵凛然。
他神情疏离,语气冷淡,“嗯,可以走了。”
三人在客栈后门秘密坐上马车,往皇宫方向驶去。
而容雪坐在马车里,知晓梦中事乃是真的,纵使给自己打气好几次,她也还是有些心情压抑,连带胸也有点闷。
“云苓,开会儿窗吧!”容雪笑道。
心闷,开窗透透气就好了。
云苓闻言,有些犹豫,可看见容雪好像有些莫名地愁眉不展,还是依言打开了车窗。
这一打开,有人便透过车窗瞧见惊疑,“咦,这不是容家娘子吗?她还敢出门?”
那声音不低,容雪自然而然也听见了。
她一愣,不解好奇,她出门怎么了?
回头瞧见云苓也是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容雪问道:“怎么了?”
她知晓容家和自己名声都不怎么好。
容家无赖粗鄙,从老到小,都是护短不讲道理,还尤爱奢侈的人。平日里那些比不上容家,又看不惯容家穿金戴玉,满身琳琅不差钱的样子,就总爱拿粗鄙来形容他们家。
而她,美则美矣,不学无术,也是在京出了名的。
不然也不会成为可以和天之骄子李洵逆向比肩的第一人。
可这也未沦落到不能出门的地步啊。
云苓一脸惆怅忧愁,“姑娘,您忘了?前些天魏郎君上门退亲后,老爷心下不满,就带人……”
云苓长话短说,总算令容雪想了起来,她被退过婚。
而三月初六这日子,更是奇特,不仅是先帝还未驾崩的日子,也是她被诬陷,才登上京城贵女恶毒榜的日子。
这京城贵女恶毒榜,不多不少,只她一人,乃是专门为她设置的榜单,好像她是什么天地不容的十大恶人。
容雪心中蓦地生出一股怒火。
她本就因重生之事心情压抑,如今又听闻此事,又怎能忍受?
车外,那几人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传来。
“对啊!子瞻,你看看,是不是她?”
被唤作“子瞻”的男子一身青色圆领长袍,左眼上还略有青肿。
他瞥了一眼马车,害怕地垂首小声道:“别拿我与她一起说事了,我与她已无任何关系了。”
那人听了,蔑视之音更加肆无忌惮,“也是,她那等粗鄙恶毒的女子,如何配得上子瞻兄!”
“就是,子瞻兄如今已是忠平伯府的贵婿。她如何配得上,真是恭喜子瞻兄,贺喜子瞻兄啊!”
马车划过几人,那高昂戏谑的话语一一窜进容雪耳里。
容雪握拳沉默半晌,终于是可忍孰不可忍地掷地有声道:“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