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挖了偶像的墙角》二月萧瑟

39、三十九

　　我承认，江湖人说得对。
　　当娇妻在旁，许多人都会生出懈怠之心。
　　我却不过是平平无奇的俗人。
　　当品尝过甜蜜的花蕊后如何还会顾念得上江湖之事？当年的我每日思索要如何才能在江湖上扬名立万，每回出战都抱着将自己的名字镌刻在雁渡战功簿上一往无前，总巴望着做出一番顶天立地的事迹后埋骨英烈谷。
　　如今，我只想每日温香软玉在怀，亲亲密密，搂搂抱抱。

　　我也曾想，若我不能打败司陵骁名扬江湖又该如何？
　　那就不名扬江湖好了。

　　“大侠”之名，虚名。
　　“大侠”要顶天立地，除暴安良，名气越大，越会成为众矢之的。我不介意我被人围攻，温苗苗该如何。
　　这盛名，还是让给司陵骁吧！
　　这江湖的盛世，还是交由司陵骁打造吧！

　　我只要牵牵小手，贴贴小脸，亲亲小嘴，温香软玉在旁，“江湖”？什么是江湖？
　　江湖你好。
　　江湖再见。
　　我只要建功立业、升官发财养媳妇！

　　若说困境，也并非没有。

　　司陵骁正巧在我们寻到温苗苗的当日夜幕时归来。他听得温苗苗失踪之事当即求助褚老，褚老指路，他便带戮夜阁众人赶来尼姑庵。来时我带着温苗苗、大师姐带着小夏，大师兄带着怜儿，我们分作三组人皆已走远，只留下满地尸首。而那些尸首皆与听花节时被发现的那具一模一样，甚至有些与那日的相比凄惨得令人不忍目睹。
　　我大师兄做事时素来连蛛丝那般纤细的情面也不会留。

　　司陵骁知晓此事与温苗苗有关，大抵因这段时日与李梦泉靠得太近，他心中也对温苗苗生出了几分愧疚，轻描淡写便将我六人参与之事浅浅掩盖。

　　我本以为此事这般便过了。可世上之事总会生出种种“例外”。

　　司陵骁不会将温苗苗牵扯进来。
　　此事戮夜阁却不会算了，他们顺藤摸瓜竟是很快捋出一条线来，顺着线索细细查找，查出了些那些被关在后院中接客的“小尼姑”便是那些我们寻找了许久、却连一丝线索都寻不到的女孩。
　　司陵骁与我说起此事，目露凶光：“那些恶人派出一些看来面善的婆子在街上卖花，若看中哪家女孩便派人悄悄跟上，深夜撬门将人弄出。劝说，威逼利诱，若不听话，一巴掌打晕丢嫖客床上。死了死了，无本生意。近来戮夜阁查得紧，褚音铃的江湖眼线也在相助，他们便来了京城附近。”
　　“最危险之处便是最安全之处？”
　　司陵骁颔首。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那群恶人自以为逃出生天，实质上却不过是送货上门。

　　此功劳自然记在了我与大师姐身上。
　　两千两纹银的赏金，一分不少送来了我的府邸。大师姐整个人趴在装银子的木箱上，激动得痛哭，眼泪鼻涕一道流。哭够后，她一把将小夏拉入怀中，用最大的力气抱紧她，恨不能将她揉入怀抱的最深处。

　　隔几后，尼姑庵有形容可怖的尸体之事传入天靖城尹的耳中。天靖城尹，处理天靖城中大小事务。若要概说，算是天靖城的县令。我本以为在天靖城这种地方，一个“县令”至多是被夹在诸位高官间的可怜虫罢了。听李梦泉细说后才明白，天靖城尹之位在朝中许多官员眼中是升官发财的最佳踏脚石。
　　可此位，却也坐得辛苦。
　　听花节那日鹿鸣湖畔发现了一具形容可怖的尸体，偏也在那日齐家不见了齐孟馥的随身小厮，又有人在湖中打捞到齐家小厮的衣衫。齐家身居高位，有人用残忍手段斩杀少爷随身小厮在他们看来也是一种冒犯！
　　齐家报官，令天靖城尹严查凶手——有钱人家的一条狗是贵命，穷人家的人是贱命，此种的轻重贵贱，天靖城尹自然分得清楚明白。他欲查明，却苦于无任何线索。

　　焦头烂额时尼姑庵之事传出。天靖城尹如蒙大赦，将那小厮定为“恶人”之一，若不是恶人，怎会与那群恶人得了同样的死法？

　　齐太尉在朝中声泪俱下，义正辞严道定要彻查家中奴仆！不愧是一品大员，事事反应极快。
　　后来，齐家三公子因此事被齐太尉重重责骂，他一时想不真切，索性自暴自弃，丢掉新娶的娘子在褚音铃家门外跪了一整夜。还声色俱下道：自己与新娶的娘子从未有过床笫之欢，他干干净净，心中依旧唯有一人。
　　此事传出，那守了许久空房的齐家三儿媳主动与齐孟馥和离，另嫁一人。
　　此事传出，温涵急了，抱着家当也在褚音铃家外跪了一天，连声道小娘子不嫁给我我便不起来。

　　这几人的做法我实属看不懂，却颇有几分受震撼。

　　问过温苗苗后，我也决意摊牌。
　　换上华服，带上重重的礼物，我骑着高头大马前往温苗苗家。尚未来得及说出第一句话便被管家阻拦在屋外。“泪大人切莫进去，家中已然闹得天翻地覆。”
　　我欲知真相，管家却神色凝重，不肯多言。

　　可一堵高墙如何挡得住我？
　　我将礼物交予管家帮忙照看，候在温家后院小门处，不多时果真有出门采买的老妈子从小门出。从中选了个看来狡黠、话多的，塞了几两碎银便从她口中探得了消息。

　　原来，司陵骁一早带上不明真相的长辈来温家，温家，司家皆以为他来此是为了谈论成婚之事。
　　不曾想，他却是为了退婚。

　　“哎呀，泪大人啊，你可是不知道啊，那司家的少爷，着实胡闹，此种事私下告诉他爹娘便是，由他爹娘与老爷夫人好生说便是。他呢，竟是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而来，丝毫不顾及当众说出，岂不是不给爹娘脸面也不给温家脸面。丢人。”

　　我却明白司陵骁的想法。此事若先告诉他自己爹娘，定会被压下。不如带上两家长辈，将话彻底说明白。
　　这本是司陵骁自己的事，我也不愿插手。可此事也与温苗苗有关，与我的将来有关。

　　管家不允我进门，我便翻墙而入。
　　我对温父温母鞠躬，柔声道：“泪十三今日来此，只为迎娶温家三小姐苗苗为妻。”

　　温父温母面露惊愕。
　　司家父母却一巴掌扇在司陵骁面上。“这么好的娘子，你不要，有的是人抢！那李梦泉是高官，你若娶了她，将来何来好日子过？”
　　司陵骁目视前方，看的不是我，也不是温苗苗。我想，他看的应是未在此处的李梦泉的身影。“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我也如此。
　　违逆阴阳也罢，枉顾法纪也罢。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司陵骁退了婚。
　　我也终得以从大门堂堂正正进温家。

　　七月末时我去花溪巷找褚音铃喝酒，她挤眉弄眼道：“听说没？昨夜戮夜阁阁主在李大人家中留宿，今日日上三竿才起来呢，李大人至今未起。等李大人起来，司陵骁连婚书都写好了。”
　　“音铃啊……我也知晓你消息通畅，可有些时候，还是略微低调几分才是……”

　　半月后，戮夜阁阁主司陵骁迎娶刑部高官李梦泉。
　　两年后，李梦泉顺利升为刑部侍郎，有身孕后照样在刑部忙忙碌碌，干得风生水起。
　　她督促司陵骁完成了九天玄云。
　　又过了五年，李梦泉顺利当上刑部尚书。
　　果然如那一小撮月老粉所言，最适合司陵骁的是李梦泉，而不是温苗苗。

　　只是司陵骁与李梦泉成婚的当日，楚楚带着一群小姑娘在云袖坊吼得撕心裂肺：“我们塌房了！”

　　我仰头看着云袖坊的屋顶。好的啊。赶紧劝慰道：“楚楚，别担心，你家大业大，房子塌了重修便是。”
　　楚楚用看傻子的眼神望着我，道：“你都被月老粉溜了！还帮司陵骁说话！”

　　我不是很明白楚楚的意思。
　　楚楚恨铁不成钢道：“在月老粉的心中，你与司陵骁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陈莹也拉着小敏可怜巴巴地望着我，道：“姐姐，你的红线，被司陵骁那个没良心的彻底剪断了！”

　　我与司陵骁无关这种话，我已经说腻味了……

　　陈莹惊讶道：“天啦！姐姐你果真与司陵骁不是一对！”

　　我含泪，终于有人信了。
　　我终于和司陵骁解绑了。

　　楚楚却还未从悲伤中走出。
　　此番，她这个粉头子也无计可施。如今除了本就支持司陵骁与李梦泉的那批月老粉，别的女孩都算塌房。“那批月老粉如今好生得意，遇人便道他们的才是真的，我们都走错了道。凭什么？成了婚难道不允许和离？难道不允许纳妾。”说着，竟是抹起泪来。

　　“这个，楚楚啊……”我好言相劝，告诉楚楚切莫将这类事放在心中。司陵骁既已成婚，便已成了过去，
　　换一个便是。
　　阳啟有的是青年才俊，喜欢谁不是喜欢？

　　楚楚似乎懂了。
　　那些小姑娘似乎也懂了。

　　“姐姐说的是。反正我楚家家大业大，多的是钱，司陵骁走了，换一个便是。司陵骁走了便走了，下一个更乖。”

　　我颔首。
　　说得对。

　　楚楚与陈莹对视，两人复又将我上下打量，对暗号般你一句我一句。
　　“她是女孩。”
　　“不会娶人。”

　　“她是将军。”
　　“能力很强。”

　　“个高腿长。”
　　“相貌不错。”

　　听着赞许，我不停点头。
　　说得对，我就是这样的人。

　　“姐姐！我们喜欢你！让我们给你当粉好不好？从今天起，我楚楚就是你的粉头子！”

　　我：“？”
　　什么情况？！

　　未回过神，一群小姑娘将我团团围住，道：“姐姐！我们心悦你！我们给你当粉好不好？”

　　“……”
　　是我肤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