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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三十六 ...

  •   我三两口扒光饭中的米粒。如今的家是别人的甜蜜家园,是我的酸臭地狱。
      我终懂了为何那日小玉骂我“又酸又臭”。
      ——情爱之事,陷入其中者如入了蜜罐。可在旁观者看来岂不就是又酸又臭?

      我想去温家,偏顶着这张在羡慕嫉妒恨下变得又酸又臭的脸,怎都挤不出个笑。娘子尚未拐到手,不可顶着一张臭脸去拜见未来岳父岳母,更何况若是去了,还得见温苗苗,看得见吃不着、呸!我是正人女君子!岂可有这种混账想法?

      如今大师姐已叛变。
      大师兄连滚带爬追他的怜儿去了。
      剩我一人,头一回在遍处是官场好友的京城中感觉孤苦伶仃。

      前思后想,我决意去找褚音铃,寻思顺便问问是否寻到那群人贩子的踪迹。
      门口的大黑狗已经认识我,看见我便欢欢喜喜摇着尾巴。我颇为感动,寻思它如此乖巧,寻思我与它已如此熟,少给一次入门钱也是可行的。
      才抬脚——
      大黑狗一阵狂吠呵退我,叼着装银子的饭盆坐在我面前,发出警告声。

      不愧是那对父女养的狗,随主人。
      丢银子进门。
      “音铃啊,我二人说说话,可好。”
      “陪说话,一个时辰五十两。”

      “你我难道不是好友?”
      “好友若可不收银两,又何必分个亲疏远近?难道你舍得将每日吃饭的钱分我一半?将你灰灰门的财物分我一半?”

      我无言以对。
      给钱。

      褚音铃给我端来一杯酒,道是请我的。我心中苦闷,一口干。“再来一杯。”
      “五文。”
      “不是说好的请我?”
      “第一杯请你。”

      “您可真大方。”
      褚音铃一脸感动道:“我也这般认为,我着实大方,整整五文!我竟请你喝着一杯整五文的酒!如此是深情厚谊,你难道感觉不到?察觉不到我到底有多在乎你?”说着,从腰带上扯下小手绢轻轻擦拭着眼角,一时,泪眼婆娑。

      “呵呵。”
      我花钱买了一缸酒,手往桌上用力一拍,道:“音铃,来!划拳!不醉不归!”

      “姐姐?”

      呃——
      我端坐。

      温苗苗带着小玉来了花溪巷。她今日又是小公子装扮,还颇为仔细地贴了两道小胡子。偏偏眉眼娇俏动人,如何看都是娇媚的少女,更引人注意。
      “三哥今日被爹爹责罚,托我给音铃送一些东西。”两封糕点,还有一瓶小酒。

      褚音铃接过,甚为敷衍的“喔”了一声。
      “姐姐不感动?”

      碰巧门外来一男人,红着脸搁下两条肉,抓耳挠腮道:“音铃,给。”
      又来一人,放下两枚鸡蛋。“给,音铃,只有这个。”

      我与温苗苗都懂了。
      不过送点儿东西,有何可感动的?
      温涵的对手着实不少。

      “你们多想了。有的送的是报酬。”若是花溪巷中的穷人需立刻获得一些消息,褚音铃也会帮一把,鸡蛋,青菜,有什么收什么,连那大黑狗都不会再为难那些穷人。

      身负巨债的我赶紧道:“音铃啊,你我这么熟了,要不,我也送你两把青菜?”
      褚音铃拿起小手绢抹眼泪:“大人身居高位——”

      打住,我懂了。
      可我依旧不死心,道:“要不我帮你杀两个人?算作赔偿?”
      褚音铃抹泪道:“大人身为朝廷命官,怎可草菅人命。”面色一转,摸出那巴掌大的弩,熟练上箭:“杀人?你帮我?”

      好的,是我肤浅了。

      温苗苗笑望我二人拌嘴,将温涵送来的东西拿出。
      “哥哥说,他只要得空便来陪你说话。”

      “收钱。”
      “哥哥说钱不重要。只要你愿听。”

      褚音铃帮我拿酒的手微微悬空。又缓缓放下,浅浅道:“当年他也说钱不重要。”
      她说的是齐孟馥。
      “快一年了。认识他。他总说要娶我。却娶了别人。”她浅浅一笑,微微嘟嘴,自嘲。

      “你恨吗?”温苗苗问得小心翼翼。
      “不恨。他那种身份的人、即便无官职傍身,要娶,娶的也是高门大户家的女儿,不会是我。我是罪臣之女,娘还是外室……何况当年陷害爹爹的也有他齐家。他倒说了数次让我做良妾。”
      “不肯?”
      “傻子才肯。”褚音铃道。笑言听花节的次日齐孟馥又找来,又一次对褚音铃道自己听花节时请李梦泉同坐只为令她生气。

      “你呢?”

      褚音铃面露释然,长长舒了一口气。缓缓道:“那日李大人受了委屈。她是刑部官员,也知晓一切因我而起,她若要针对我易如反掌。可李大人从未提及,隔了几日有人闹事,李大人细细审理后站在我这一方。那日我便懂那种为所谓的‘吃醋’将别的无辜女子扯入那日的混账纠纷的混账男人,一无是处。齐孟馥以为我看清了自己的心。实则不然。我看清的是他。若说心中还有分毫舍不得,此刻也已烟消云散。”

      我品着酒,用酒意藏住笑意。
      褚音铃心若明镜,日后多的是苦头给温涵吃。

      “本就是。”温苗苗一把拉住褚音铃的手。“若是倾心,怎舍得心爱之人做一个小小的贱妾?怎会舍得。音铃不要犯错。我家那三哥虽说是个傻子,但傻子有傻子的好处,傻人好操控。”

      我用力点头。
      说得对。

      褚音铃只笑,笑是隐藏情绪的最佳手法。

      温苗苗是偷偷出门,不敢久呆,我便亲自送她归家。
      有她在时我总比平日欢喜,可今日心中有事,未免有强露笑意之嫌,偏偏她心思通透、一眼便看出,略做踌躇便直言道:“姐姐今日新怀忧虑可是因欠钱之事?若缺钱,我那处——”
      “怎也不能要你的。”
      “姐姐总这般说,可若姐姐心绪不宁,我也……”温苗苗头微微一垂,小心翼翼伸出小指与我手指相勾,撒娇般摇了两下。“姐姐,姐姐,姐姐。”接连唤了三声,软软娇笑道:“你若有事,定要告知苗苗才是。”
      声音温软。
      娇娇滴滴。
      眼眸若带着秋水,盈盈然,若被沾满露水的花藤紧紧缠绕,将我温柔缠绕。不过一眼,我便绵软了整颗心,连灵魂也酥成绵绵的一滩。我满心的愁绪烟消云散。
      是啊……是我肤浅了。有她便足矣,其他纷扰事总能寻到解决之法。

      唯有她,世上只有一个温苗苗。
      我已得到了世上最重要之物。

      我察觉那只勾着我的手指欲逃,一把握住。
      “牵我。可好?”我轻问。
      “好。”

      头一歪,我歪倒在她肩头。她身上那股似有若无的香味化作细细的丝线钻入我的四肢百骸,牵引着我,酥软了我的全身。我靠得更近,越近,心中越是生出一种过去从未有过的欲望,牵手、拥抱,亲吻,将她揉入我的怀中,交融。

      呸!
      不要脸!
      我重重扇了自己一耳光。

      “姐姐?又有蚊子?”
      “苍蝇、苍蝇。呵呵。是苍蝇。”

      “又酸又臭。”身后传来小玉的嘟噜声。

      我将温苗苗的手捏得更紧。
      我见大师姐时如此,他人见我亦是如此。
      他人眼中的酸臭,自己眼中的香甜,到底不过是“得到与否”、“在身畔与否”罢了。

      花溪巷中窄小的道路上坑坑洼洼,包容着腐臭的积水,道路两旁是破破烂烂的矮房。
      巷中人来人往,人们为生计奔波,即便是被称作天靖城最肮脏之处的花溪巷也有角落被阳光浸泡。晾衣绳绷紧,悬挂在其上的那些破烂却洗得干净的花花绿绿的衣衫吸饱了光,被风顺手托起,皂角与草木灰在纠缠中漏出日光的味道。
      其间,无人。
      我捏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入其中,用晾晒的衣衫为遮掩。

      她惊惶。
      她目光四顾而躲闪。我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让她与我对视。
      “怎了,不敢看我?”
      “别闹……这是外面。”

      “外面,又如何?”我尾音微微上扬。
      轻轻吻了下去。
      她的唇齿间,有花香,有甜蜜,是梦的蜜源。

      我依旧三天两日出入温家。
      温涵为让我在褚音铃前美言几句,将家中的大事小事尽数告知。依靠着这个眼线,我靠着官位与人脉在律法规定的范围内帮温老爷做不少事,帮温家解决好些麻烦,先前绑走温苗苗的小错便被尽数抹除。
      我成功打入了温家!
      之后,只需寻个时机将我欲迎娶温家苗苗小姐之事告知未来岳父岳父。

      只是,不曾想——

      我未来岳母带着温家一干等女眷,拉着我的手,深情款款盯着我上下打量,我未来岳母道:“泪大人与我家温涵那傻小子聊得极好,大人身居高位,定能好生管管我那没用的孩儿。”

      我用力点头。
      将来温苗苗嫁给我,我便与温涵是一家人,自然该多管管他,为我未来岳母大人分忧解难。

      “你二人素来聊得极好。”
      我点头。温涵毕竟是我未来舅子之一,要与舅子打好关系。

      片许后来了一位鬓发间插着一朵大红花的中年媒婆,对我唠唠叨叨说起温涵的好来,用满口的春秋笔法将温涵好生夸赞。
      十句话,五真五假。

      我蓦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泪大人,温涵那小子虽有几分愚笨,可男人笨、好管教,将来大人爱怎么拿捏他,便可怎么拿捏他,家中财权全是你的,多好啊。当然,我温家懂道理,该入赘,便得入赘。”

      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

      媒婆笑得一双眼都眯成一道缝:“泪大人,温夫人见你与三少爷相谈甚欢、情义深重,又看你与大人年岁相当,相貌匹配,便生出将温家三少爷许配给你之意。温夫人是明白事理的人,大人这身份,这地位,大人常年驻扎北地,自该三少爷入赘。只要是明媒正娶,大人将来想纳多少男妾都是理所应当。养育孩子这种事,自该他做,无论如何也不会委屈大人您啊。”

      是我肤浅了……
      当年我师祖与那些追随她的姐姐们拼尽全力开了女学,开了女科,给有才能的女子开了仕途。听师父说,师祖当年曾为女官生养之事忧郁过一段时日,现如今回看,官位与权势比性别重要。男子入赘女官家中,并由男子看管养育孩童之类的事在天靖城算不得罕见。

      只是我从未想到,此种事竟会落在我头上!

      我下意识瞥了眼温苗苗。
      我以为她会生气,她却用力抿着唇,眼中满是笑。一脸看热闹的欣欣然。
      多可爱的女孩。
      恋人都被逼婚,都要被强迫娶她哥哥了,她居然还在笑?多天真烂漫啊!

      含泪,我望了眼天空。
      有些事,不说不行。
      清嗓,道:“温夫人,本官想娶的——是温家小姐温苗苗。”

      一时间,我觉得温家挺安静了。
      尚不到煎熟一个鸡蛋的时间,我便被赶出了温家。
      出门前管家冷着脸告诉我,温苗苗被温夫人带去自己房中,到出嫁前,她不可再离开娘亲房门一步。

      我欲抢人。
      可,不行。

      我有一万种方式下黑手。
      可,不行。

      ——温苗苗对我至关重要。故而她的家人也对我至关重要。

      回家时,又见师姐与小夏你侬我侬。

      哼。
      又酸又臭!
      你二人就不知略微顾及几分他人的想法吗?!

      我一路小跑去褚音铃那处,在她的建议下花费百两银子得了一本书——《如何搞定岳母》。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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