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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船与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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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的兴趣,来得快,消失得也快。禅院真依只学了几天钢琴,便没了耐性,远山莲只说了一句:“不想学就不学。”
不过,某天禅院真希却来询问远山莲能不能教自己体术。
“莲姐,我想变强,成为咒术师,狠狠地打那群人的脸。”
“我还想为真依提供一个容身之所,还莲姐你自由。”
彼时禅院真希看着她,绿色的瞳子里燃着灼灼的火焰,似乎带着能烧尽一切腐朽堕落的力量。
远山莲默默移开目光。她环视着这古老的宅子,轻声说:“可你没有咒力,连咒灵都看不见。”
“我可以借住咒具的力量。莲姐,我听说你很擅长使用咒具,所有,我请求您教导我。”
其实最好的选择就是拒绝,这并不是想教就能教的。
禅院真希没有咒力,又是女孩,家族自然不会进行培养,但她是不服输的性子,空下来时会进行锻炼,也悄悄学过一些。据说以前为了获得学习的机会,还被禅院直哉骗去当了沙包。
教导禅院真希这件事的后果可大可小。往小了想,最会惹禅院直哉不快;往糟糕了想,就是破坏了家族的规矩,很可能被那群重男轻女的老顽固借题发挥。
其实作为禅院直哉的侧室,她就不该接近两个小姑娘。
略想了片刻,远山莲道:“我没有教过别人,大概教不好。”
禅院真希默默垂下头。
“但是你如果想学,我可以教。”远山莲又笑起来。
安安分分当禅院家的贤淑侧室,也太无聊了。而且,她有些好奇这个女孩最终能长成怎么样子。
禅院真希豁然抬头,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忙道:“谢谢你,莲姐。不,老师。”
远山莲轻笑一声,道:“我哪有资格成为老师,还是继续叫我莲姐吧。先给我看看你的实力。”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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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院真希确实给远山莲带来了惊讶。她没想到对方竟然是天与咒缚的体质。
在咒术世界,咒术师可以给自己设定一些限制条件换取收益,比如在战斗中公开术式换取术式效果的强化,是一种短期的“等价交换”,这种限制条件,便称为咒缚。而天与咒缚,是生来便被强制赋予的束缚,以某种代价换来某方面强大的能力。
远山莲的术式也有类似的效果——虽然她自己也不太明白那究竟是天与咒缚还是人为的束缚。
禅院真希牺牲了咒力,换取了强大的身体能力——就和之前出走的禅院甚尔一样。只不过在唯术式论的禅院家,这种天赋并不被认可。
远山莲虽然祓除咒灵的时候会摸鱼,当初在高专却也学得很认真——专业技能扎实,摸鱼才不至于翻车。不过毕业后她一直在跟咒灵战斗,而且更擅长用武器作战。不用咒力,对上禅院真希,远山莲也不得不全神贯注。
一番比试下来,远山莲不禁感叹,禅院家放着这么一块宝不培养真是瞎了眼。
禅院家,迟早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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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远山莲便把这件事向禅院直哉“报备”了一下。
禅院直哉听完自然眉头大皱,道:“废物有什么好教的?浪费时间。还不如教教她规矩。”
“我听真依说,最近真希放学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小混混,被小混混欺负了,受了点伤,所以我想教她一些防身术。”
“小真希虽然是个废物,但也不至于被小混混欺负。是她自己请求你的吧。”禅院直哉伸手卷起远山莲的一缕长发,然后看见女人僵了僵身体。
远山莲背对着禅院直哉,却微勾了唇角。她本就没打算凭这个骗过禅院直哉。
她酝酿了片刻情绪,转过身,露出有些惶恐的表情,道:“对不起,直哉大人……我只是,有点心疼。而且真希是您的妹妹,她唤我一声‘堂嫂’,也算是我的妹妹。所以她来请教,我觉得不应该拒绝。”
“你们的关系倒是很好,你很喜欢带孩子?”禅院直哉挑了挑眉,“最近还在吃药么?”
远山莲心里咯噔一下。她一开始便打算离开禅院家,自然不可能给禅院直哉生孩子,也没有任何要孩子的打算,所以一直在吃短效避孕药。下一瞬间,她脑子里便闪过了一大串应对理由。不过最终她问道:“直哉大人,您想要孩子么?”
“孩子什么的,过两年再说。”
禅院直哉一开始跟远山莲滚床单其实还是戴套的,但后来知道她吃药后便很少再戴了——主动权在自己手里,当然怎么爽怎么来,而且他也想看看远山莲究竟有没有什么心思,反正怎么着他都不亏——结果大半年下来她差点嫁给别人了。
不过,最后还是没嫁成。现在人都在身边了,要孩子也不急于一时。而且他还想看看远山莲究竟是真的那么乖顺还是有更大的野心。
远山莲心里松了一口气,道:“好,那就不要,等直哉大人想要的时候再说。”
“小真希要是能像你一样听话就好了。连跟在男人三步之外的规矩都不懂的女人,教了体术还不上天,你还是教教她礼仪吧。”
“我会教她的。但是,我还是想教些防身术。真希那么漂亮……学些防身术能保护自己,总归是好的。”远山莲垂下眸子,轻声说:“如果我当年已经学过这些……也许就不会……不会被坏人欺负了。”
禅院直哉见远山莲的眼睛湿润起来,心里浮起些许微妙的情绪,可他嘴上却说:“真的是被欺负?你好歹是个咒术师,还不至于打不过一个普通人吧。”
泪眼婆娑的女人咬了咬唇,道:“因为……对方,也是咒术师……我……真的是被逼迫的!”
说完这句,眼泪就砸了下来。
“行了行了,又不会因为这个嫌弃你。”禅院直哉替远山莲擦了擦泪。
女人却忽然抱住了他,将头埋在他的胸口。
禅院直哉不是没抱过她,更亲密的事情也不知道做了多少次,可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这似乎还是远山莲第一次主动抱他,他心中那种微妙的情绪更强烈了。
禅院直哉下意识地想推开远山莲,可看着她颤抖的身子,反而伸手揽住了她。
“告诉我,是哪个咒术师。”
“三四年前……已经,在任务中死了。”
“便宜他了。”顿了顿,禅院直哉又道:“不过我倒是有点好奇,那次,你怎么没反抗啊?”
远山莲内心颇有点意外——禅院直哉居然还知道自己第一次是用强。当然,从她自己的角度看其实不过是两厢情愿的一夜情,不存在什么屈辱不屈辱的。而且禅院直哉作为炮友而言,确实让她挺满意的——但作为同居的长期床伴……只能说,可惜长了个嘴。
可她也不能说是看上了他的脸,于是继续埋在禅院直哉的胸口,闷声说:“喝醉了……没有力气,还有……害怕。”
“倒是诚实。现在,还怕我么?或者说,怨恨我?”
远山莲默了默,抬起头,道:“一开始,是有些怨恨的……现在,不怨了。直哉大人,有时候很温柔,就像刚才……”说完,她轻轻笑起来。那双琥珀色的瞳子里仍铺着一层泪,映着灯光,却好像发着光。
温柔?禅院直哉不由得在心底嗤笑。他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这种软弱的词会用在自己身上。
看着女人微红的眼圈和睫毛上的泪珠,禅院直哉忽然不想继续纠缠这个问题,道:“你想教就教吧,反正是个没咒力的废物,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好。”远山莲垂眸一笑。
“还有,我的衣服都给你哭湿了,帮我脱掉。”
纤细洁白的手指探到他的腰间,扯开了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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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嬷嬷便提醒她不要多管闲事,当好花瓶。远山莲却将昨天对付禅院直哉的第一套说辞搬了过来,还拉着禅院真希过来,挽起她的袖子,指着上面的淤青,说是跟小混混打架留下的伤痕,她教禅院真希这些东西只是防身云云,还说禅院直哉已经同意了。
伤口是最直观的证据,嬷嬷看着那些青紫的伤痕,一时也沉默了。
其实那些伤是昨天切磋留下的——远山莲确实不太擅长教人,一开始的时候下手也没把握好轻重。既然已经伤了,就充分利用起来。
嬷嬷是禅院直毘人的人。遇到这样的情况,她若是执意阻止远山莲,以后万一禅院真希出了事,她也有连带的责任,而这种事情她又做不了主,只能向禅院直毘人通报。
禅院真希毕竟是禅院家的孩子,禅院直毘人作为家主,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大概就不会阻止远山莲继续教导禅院真希了——禅院真希在禅院家再怎么被轻视都是家里的事情,但若是在外面受欺负,丢的是禅院家的面子。
至于真假,禅院直毘人大概也不会特意来求证。就算他猜出是远山莲的小伎俩,也不会戳破,毕竟只是件小事,又没危害禅院家,家主大人犯不着为难她一个“有些聪明但是不够聪明”的小女子。
果然,第二天禅院直毘人便派人送来一些伤药,带话让远山莲好好教导禅院真希。
远山莲的理由足够正当,又有了禅院直毘人的允许,禅院家其他人大概也不会再跳了——禅院直毘人确实是个很有威望的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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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之后,禅院真希放学后或者是空闲的周末,便会跟远山莲学习体术。
禅院真依对此没有什么兴趣,经常只是坐在一边看着。有时候看见禅院真希受伤,禅院真依会忍不住悄悄劝她,说这没有什么用,她不可能被家族认可,她本可以不必这么辛苦……
远山莲也问过类似的问题,可禅院真希只是说:“我想要为真希创造一个容身之所。而且,不努力的话,我会讨厌这样的自己。”
远山莲默了一瞬,道:“你一定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咒术师。”
“谢谢,我会努力的。”禅院真希却有些别扭地低下头。顿了顿,她又问:“莲姐,你呢?你成为咒术师,又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禅院直哉也问过,当时她用漂亮话糊弄了一下,可此刻,她看着女孩明亮的眼睛,只是说:“因为,我没得选。”
如果有的选,她真的不介意当个普通人混混日子——就像禅院真依一样。她从不指责禅院真依,因为她知道天资微薄的无力感,也在知道成为咒术师之后的危险性。
假如把人生比喻成渡海,那么禅院直哉乘坐的是便是豪华的游轮,任风吹浪打岿然不动,甚至可以掀起海浪。禅院真希乘坐的则是朴实无华但坚固的帆船,所行驶的海域里惊涛骇浪,她却要逆风前行。而禅院真依所乘坐的只是一艘平平无奇的小渔船,周围只是有些风雨,一旦驶入了那片危险的海域,很可能粉身碎骨。
很久很久之前,远山莲乘坐的也只是一艘小渔船,却被人逼着往惊涛骇浪的海域走,而且小船上还装着大笔的宝藏——她的美貌和咒力。
如果不是后来她在小渔船下建造了一艘潜水艇,怕是已经葬身海底了。
是在雨中平凡度日还是驶入惊涛骇浪追寻渺茫的希望,全看禅院真依自己的选择,远山莲并不能替她掌舵,而她的生存方式,也并不适合禅院真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