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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自戕 ...


  •   青年在豫章郡也只待了短短数日,就被护送回了锦都。
      他走后,徐东亭暂代扬州刺史一职。义卖会上发生的事此时已经闹的满城皆知,卢白在扬州多年,暗中做下不少丧心病狂的腌臜事。他一朝落马,百姓无不拍手称快。卢白的意外被捕本就使得摄魂草的买卖链条大受动荡,徐东亭又毫不留情地查了一大批逼良为娼的官员豪富,又命人去秦楼楚馆,查是否也有用药行不轨之事的,阴差阳错之间,又销了几个摄魂草的窝点,风气一时也得到了肃清。

      徐东亭寒门出身,无世家牵扯,动起手来雷厉风行,一点情面都不讲。没想到这次被查的不只是世家出身的官员,寒门科考上来的也被查了一批。两边一时都灰头土脸,诉冤连带弹劾徐东亭的折子雪花似的飘到陛下面前。
      卢白被押解到锦都,这么一件大事也引得朝堂震动,争论的十分厉害。养病的钟相带病上了朝。他站在百官之首,裹着陛下专门为他带的大氅,面色有些苍白,笑微微十分和气道:“我实在不清楚徐大人为何被弹劾?各位说有些人是被冤枉的,哪些?”

      大景历朝寒门与世家之争都十分激烈,到钟渐为相时,百般斡旋之下才稍有缓和,但仍有极端的三番五次跳脚,譬如此刻寒门一派的这几位:“广陵郡守寒窗苦读上来的,当年也素有贤名,断不会做狎妓那种龌龊事。”
      钟相疑惑:“放久了的蔬果尚且不新鲜,官位上坐久了的人怎么就不会变呢?我大景又不是凭名声断案的,诸位说是么?”

      这边几人语塞,那边背后是世家的得意了起来:“钟相说的有理,只是……徐大人手段也太激烈了些,别是因为什么原因,有所针对……”
      “被查官员的罪状,徐大人列的清清楚楚,哪里来的针对?”

      “不过是好色了一些……”
      尹半云昨日刚把卢白押回来,多日来第一次上朝就听到有人大放厥词,不由笑了一声,温和道:“王大人这样大度,强占民女十数人也能眼瞎说一句‘不过好色’,不如好人做到底,将您妻妾也一块儿送出去?”
      那官员横眉竖目,又忌惮尹半云早年在御史台的“战绩”,缩了回去。

      钟相为相三年,手下大多数官员还是以干实事为主的,看得也分明。钟相与陛下分明是要借此事正官员间的风气,无论世家寒门,在此事上拎不清的都要挨刀,纷纷转了话题,讨论起此事如何处理来。
      最后最难的,反而是如何处理卢白。

      卢白世家出身,是松阳沈氏的旁系。沈氏半朝姻亲,牵扯的人不可谓不多。沈太师倒是一如既往在府中养花弄鸟,对此事不闻不问,明显是要秉公处理。惟有一件,便是卢白的祖母是开国大将军的唯一在世的子嗣,得封陈国太夫人,虽是庶女,但官员见她都是要恭敬行礼的。这么一位老人家,此刻还在宫门跪着,拿着父亲留下的免死金牌,求留卢白一条命。
      因着这个,陛下才没当朝下旨赐死卢白。

      钟相看着气色十分不好,下了朝也没回府,被陛下接回宫中休养。尹半云下午时求见,被内侍引到一处静谧的院子,院子上书“疏影小筑”,踏进去是满眼的腊梅,幽香浮起,云雾般笼罩着整个院子。
      尹半云往里走了一段,方看到一颗繁密的腊梅树下横着一张长榻,榻上放着小案,钟相靠着案几坐,他穿着常服,拢着大氅,不知道在想什么,黄色的花瓣扑簌扑簌落在他发间衣上。

      “丞相?”尹半云注目片刻,叫了他一声。
      钟渐仿佛是回了神:“尹叔来了,坐。对不住,最近精神不好。”

      “丞相为抓卢白劳心劳力,又先我们一步,连夜从扬州秘密赶回,路上颠簸,丞相受苦了。”
      “说不上受苦。”钟渐笑道,“我在锦都,也不见得会比现在好。熬过冬春这一段就会好很多了。尹叔来是因为卢白一事?”

      “对。”尹半云道,“陈国太夫人掺了进来,总归是不好处理的。我倒没想到她会……”

      “卢家三代单传。”钟渐微微阖目,“这位老夫人……早年也有些行事偏颇。若是老将军知道自己拿命挣下的免死金牌被这样用,只怕……”

      “那卢白……?”

      “倘若圣上不顾陈国太夫人的请求直接下旨,也能处死卢白。”钟渐轻声道,“只是这样一来,手段未免强硬,给人留下话柄,虽不是致命的事情,却非良策。”
      “但卢白必须死。”他垂着眼,庙堂上的剑影刀光都成了他眉间抖落的一段轻描淡写的光影,“却不会死在陛下手里。”

      风穿过繁密的黄色花海,掠起轻薄的花瓣,纷纷扬扬的,又慢慢归于平静。

      入夜,一处隐秘的宅院里。

      “学生想此次见面事关重大,便亲自易容前往。与卢白约在了奇珍坊,却没想到……”

      跪在下首的青年低声讲当日的情形讲述了一遍,坐在上首的黑衣人沉默半晌,开口时嗓音低沉:“这么说来……当真是卢白这个废物自己造的孽,他被抓完全是个巧合?”
      “目前看来是这样。”青年道,“学生已经查到当日挟持卢白的人,是琅琊一名许姓客商,他的妹妹也确如他所言,被卢白用了摄魂草,死于去年。学生派往琅琊的人今日也传来消息,许家长子去年年末就已经变卖家财,不知所踪了,时间也对得上。”
      总体看来,卢白完全就是因为自己的冤孽债,朝廷并没有发觉他背后的摄魂草交易。

      黑衣人又道:“你方才说,那许姓客商身上带病?”
      “是……”青年犹豫了一下,“其实事后想来,更像装的,为了使卢白放下戒心。毕竟他后来劫持卢白时,身手看起来很利落,不像是有病。”

      黑衣人没接话,他摩挲着掌心的佛珠串,突然问道:“这段时间……钟渐在什么地方?”
      “在宫中养病。”青年回想这几日的线报,“陛下将钟相护得很紧,我们的人并不能接近。但陛下每日都去燕明宫,我们的人从远处也能看到钟相的身影。”
      他细细一想:“老师是怀疑……?”

      “没道理呀。”青年思索着,“倘若钟相一开始就是冲着摄魂草去的,那他是何处得知的呢?摄魂草现在只在江南一带隐秘传播,钟相是如何知道这么早的?”
      “……说的也有理。”黑衣人暂时放下心中的疑虑,转而道,“当下最重要的,是卢白这个在天牢里的祸害。”

      “他已经在天牢里了,那个扶不上墙的货色。他只要活着一日,就有可能将摄魂草的事说不去。”
      “更何况……”黑衣人转动佛珠的速度快了一些,“我担心钟渐会发现什么,这个孩子总能给我‘惊喜’。”他意味深长道。

      两人正交谈间,一个小仆模样的人快步走了过来,向黑衣人递上一张纸条。
      黑衣人接过,展开一看,嗤笑了一声:“果然。”

      青年仰头:“老师,怎么了?”
      “今日下午尹半云给钟渐送了案卷,如今钟渐正往天牢去,要连夜提审卢白。”
      “会不会是尹半云知道了什么,告诉了钟相?”

      “不会。”黑衣人缓缓道,“摄魂草一事极为隐秘,且不说尹半云应该查不出来,就算他查出来了,也挖不到很深。他应该会把这当成是卢白个人或一些权贵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弄来这些禁药,这样他会在回锦都前提审卢白,得到口供,然后上书给陛下,要求彻查。”
      “如果是这样,那我们会提早听到风声。钟渐行动也不会这么慢。”

      “我更倾向于,钟渐这个多智近妖的孩子,在这场卢白狎玩民女的案件中,刚刚发现了什么端倪。”

      拨动佛珠的手微微一停:“卢白不能留了。”

      ***

      钟渐披着大氅站在天牢门口,禁军统领夏侯泽跟在在他身边。

      管天牢的官员一路迎了出来:“丞相、夏侯将军……”
      夏侯泽亮出令牌:“丞相提审犯人卢白。”

      “是、是,”官员擦了擦汗,“下官这就去带人过来,二位前堂稍候。”又匆匆命人奉茶。

      钟渐怀里拥着个手炉,温润苍白的面容上神色有些倦怠,这让他素来温和的气质中揉了点疏离的冷淡,那一刹那间他离尘世的距离好像很远。
      没多久那官员又匆匆赶回,“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丞相、将军……犯人卢白,他、他自戕了!”

      “……”
      一片静默中,钟渐起身,大氅上那一圈雪白围领衬得人肤色苍白如雪,钟相神色清冷,看不出喜怒。
      “回去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自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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