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竟是万人迷》月惊枝

11、月色·手札·召唤

　　月色·手札·召唤

　　或许是将力量压制得过低的缘故，这一次神山之巅的动静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而山腰处的不老泉前，神殿众人因为安珀的话语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狂热！

　　就在刚刚，被黑巫们称之为“大人”的安珀用淡漠的眼神看来，瞳孔里的金色仿佛历经千万年的赤阳终于燃烧殆尽，无情地将万物灼成灰烬。
　　而他的声音却像此时山脉间苍茫的飘雪，冷而空，却令人难以忽视：“哦，大人？”
　　“原来至高神殿的影响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吗……那是时候……”

　　安珀深谙骗子的语言艺术——不说人话。只要话说半句，聪明人就会自行领会出符合预期的意思，而没有人会认为自己是傻子。越是身处高位对自身阶级有认同感和自豪感的人，这种语言艺术便越是适用。

　　果然，在安珀说完后，众人先是愣了片刻，随即爆发出欢呼声。
　　安珀这么说并不是无的放矢，当初跟着威尔行走大陆招摇撞骗的时候，他也或多或少地知道了大陆上各势力之间的关系。比如凌驾与所有势力之上的四大神殿：教会赤金黎明、圣殿纯白王冠、大地教会，以及至高神殿。

　　四神殿是属于本纪元四大神明各自的信仰组织，相比于大陆上其他势力，地位是绝对超然的。只不过四神殿彼此之间并不算和谐。传说大地之母十分厌恶创世神，然而随着大地之母于生命之树中沉睡之后，大地教会也渐渐低调起来，近百年来甚至在某些地方销声匿迹；赤金黎明信奉光明女神，态度中立，矛盾最多的还要属纯白王冠与至高神殿。
　　至高神殿的法师们敬畏至高神的尊贵强大，一直瞧不起嗜血好战的战斗狂魔旗下的脑子里只有打架的莽夫。
　　纯白王冠的战士们崇拜战神的英勇无敌，向来看不上靠着父辈荫蔽的至高神麾下的成天只会摆谱的懦夫。
　　两殿之间大小摩擦不断，为了各家神明大人谁更厉害不知掐了多少回。

　　说起来最憋屈的还是至高神殿，要说至高神才是继创世神之后的众神之主，然而数千年的那场神魔两界的战争……
　　而现在大地教会半截身子埋土里了暂且不论，赤金黎明有神女，纯白王冠有圣子，独独他们至高神殿什么也没有，往年四大神殿会晤的时候，总不免被纯白王冠的莽夫们阴阳几句。虽然至高神殿在底蕴和势力上仍是四殿之首，但神殿内部，大家心里多少有些郁闷，如今却不一样了。
　　他们的神子出现了！

　　眼前的神子看起来虽然有几分……行事不羁……但魄力不小！有了神子的带领，至高神殿一定会成为真正的大陆第一！
　　脑海里情不自禁地浮现了未来的美好景象，心中不由自主豪情万丈，众人面红耳赤，激动地高喊：
　　“恭迎神子降临，天地不灭，至高永存！”
　　“天地不灭，至高永存！”

　　黑巫们目瞪口呆地见证着神殿众人的疯狂，从随行的执法队、驱魔员，到祭司、枢机主教们，全都对他们的那位邪神大人施以最崇高的礼拜。
　　要不是亲眼见过邪神大人的邪恶，他们真以为这位全身充满神性光辉的少年是千年一遇的神子了。
　　哦对了，神子，哦不，邪神大人之前的说法好像就是要装成至高降临……

　　黑巫们沉默了，但心中对他们伟大的邪神大人的崇拜之情更加汹涌澎湃，差点儿就绷不住了。为了不妨碍邪神大人赶尽杀绝的目标，黑巫们一个个装傻充愣，心想就算是被神殿那些该死的家伙们净化消灭也绝不会再露出马脚。

　　站在首位戴着高冠，白袍金纹，手执法杖的威严老人，终于也低下头颅，朝着神泉中的少年躬身行礼，用尊敬的，不容置喙的语气大声道：“恭迎神子降临，天地不灭，至高永存！”

　　当坐到神殿的四轮马车上的时候，安珀心里还有点儿飘，随着辘辘车轮在雪地上深深浅浅地绵延而起伏着。
　　神殿对神子的确十分重视，就连马车上都备好了上好的葡萄汁。安珀决定给自己倒一杯压压惊。
　　晶莹透明的甜美果汁盛在精致绝伦的银杯中，像是嵌进的一颗纯净的紫水晶。安珀从它澄澈的水色里看到了身穿神子礼袍的自己，忽然觉得很陌生。
　　耀眼的金发金眸，精致高贵的服装，还有左眼那一圈神圣的星月金环。
　　五官还是从前的五官，但却变成了截然相反的人。

　　曾经的他不知多少次因左眼的荆棘红痕被人当作不详的怪物，然后威尔就会替他骂回去，还说人家是吃狗屎长大的。他不仅口头上说，他是真的会拉着狗在人家家门口随地大小便。
　　那时候他的黑发经常被威尔揉得乱糟糟，身上的衣服因为装可怜行骗时常也破破烂烂的。

　　反正都是在骗人嘛。
　　安珀一口将葡萄汁灌进肚子，白皙的脸颊很快染上红霞，他晕晕乎乎地想，反正骗完就跑，嗯，至高神殿不好惹，这次得跑快一点。

　　另一辆马车中，枢机主教法里纱忍不住低声问了句：“索菲尔为什么不将星之冠交给神子呢？按仪式流程，行礼之后就要加冕啊。”
　　“按仪式还要在水晶神殿呢，神子都不在意，自己先跑出来泡温泉了。”另一位枢机主教柯缇斯说道。
　　“也是，回到王都，在大典上举行仪式也是一样的。”法里纱点头赞同，“说起来，咱们的神子确实非同一般啊。”
　　“是啊，非同一般啊。”

　　从阿慕塔格到王都翡林，至少要花上一个半月，不过大典的日子定在新年那天，所以大家也不着急着赶路。
　　离开山脉来到城镇后，至高神殿一行便于此地的分殿歇息。
　　因为靠近神山的关系，即使是边陲小镇，这里的分殿也不寒碜，反而建得颇为大气，在全大陆所有分殿里也能占据前三。至高神殿的行事虽然高调，但也不奢靡，只是因为神殿的一些大事必须要在神山举行，而神山上的主殿又过于特殊，所以靠近山脉的小镇分殿分担了一部分职能。比如食宿。
　　也是直到晚餐那一刻，神殿终于意识到他们的神子到底有多与众不同。

　　他们的神子也太能吃了！
　　为了迎接诸位大佬，分殿从两月前就开始准备，储备了满仓库的美食，尽管大佬们只歇息一两天，但分殿的储备绰绰有余。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神子不愧为神人，一个人就吃下了储备的十分之一！当晚，厨师们忙得热火朝天，食物鲜美的香味飘得满镇子都是，使得无数人不得安眠。

　　安珀刚开始也没想到自己会如此饿，从前他饭量也大，可也只是普通成年男子的三倍而已，今晚出乎意料，也实在夸张。
　　他不笨，当即猜到应该是自己在神泉中治愈身体消耗太大的关系，这样的食量不会持续太久，否则，他拼死也要讹上至高神殿，再也不想跑路的事情。

　　认真忘我地吃到晚上十点的安珀优雅地用巾帕擦干净嘴角后，后知后觉地害羞起来，下意识想要对大主教腼腆笑笑，忽然想到自己的神子人设，堪堪忍住，只是淡淡点头。
　　大主教也未多言，只道今日奔波，嘱咐神子好好休息，各番事宜明日再议不迟。

　　这可正随了安珀的心意！
　　安珀美滋滋地在分殿主教的带领下走进为神子安排的房间，等房门关得严严实实后，绷紧的神经才松懈下来。
　　他扒拉着领口，随意地坐在躺椅上，盘着腿，一手托腮，一手五指慢慢敲打着膝盖，眉头微蹙，思索着今晚该如何跑路。

　　“啊……要是手提箱上的传送阵没有坏就好了。”安珀十分可耻地惦记起密室来，似乎半点儿都没想过自己的想法堪比掘坟扰人长眠，缺德得不行。
　　当然安珀只是不负责地想想，认识还是现实的。
　　就在他冥思苦想的时候，他的脊椎突然攀上一串酥麻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其中游走，他本能伸手去挠，却摸到了冰凉滑腻的触感。

　　小黑猝不及防地从他的脊柱里钻了出来，顺着他的脖颈绕到前.胸，蜿蜒而下，在他身前的地毯上盘起，直立起蛇首，蛇身摇摇晃晃，似乎还朝安珀扭了扭蛇舞。
　　“？”安珀不太理解小黑莫名的兴奋，今夜他们若是逃不掉，它可能就会被做成蛇皮靠枕了。

　　小黑很快用行动回答了安珀的疑惑，它张开嘴巴，上下颚撑开，像是洞开的异世界大门。安珀看得一愣，只见小黑紧接着蛇腹挤压蠕动，做出呕吐的动作。
　　噗——
　　一坨沾着绿色粘液的皮质手提箱从它的肚子里呕了出来。

　　安珀：“……”
　　他虽然处于骗子的基本修养也捡过垃圾，但是这个情况未免也太超过了，安珀忽然有点难以接受。
　　白皙的脸蛋瞬间惨淡，安珀不忍多言，小黑却邀功似的滑到安珀的腿边，身形缩小，缠着他的脚踝往上，像是想让他表扬。
　　安珀读懂了小黑的瞳孔里的意思，它在为自己在主人泡澡的时候保管好家当的机智行为求表扬。
　　行吧，就夸夸你。
　　安珀用食指勾了勾小黑的下巴，小黑当即又扭了起来。

　　逗蛇确实当安珀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些，然而视线落在地毯上那一坨的时候，安珀还是闭了闭眼。
　　手提箱里也就那几样不知道用途的破烂，安珀想了想，还是拿巾帕将它仔细擦拭干净，打开，拿出黑色手札。
　　他想看看地图，这样好规划逃亡路线。

　　出乎意料的是这回安珀又没能找到地图，反而看到了威尔记录的许多奇奇怪怪的魔法阵。
　　“咦？”安珀连忙快速翻页浏览了一下手札上的大致内容，心下了然，“看来雪地里的那次不是我的幻觉，手札上记载的内容是会变动的。”
　　安珀回忆了先后几次从手札上看到的笔记，得出来推测：“而且是根据翻开人的意愿变动的。”
　　“准确的说，也许是下意识里最渴望看到的东西。”

　　“唔……”安珀露出嫌弃的表情，就像曾经嫌弃手札的主人一样，“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明明是跑路的方法啊。”
　　手札上的字迹潦草，恨不得要在纸上舞动起来，但丝毫没有变化的意思。
　　“所以即使是随心而动，也只能呈现出被执笔人记录过的内容么？”之所以这样推理是因为安珀认识威尔的笔迹，而翻开过几次手札，安珀从没见过别的笔迹。

　　“可是我不会魔法啊！给我看这些有什么用嘛。”安珀抱怨归抱怨，翻看的动作却并没有停滞，相反，他看得认真仔细。
　　手札上的魔法符文在他的瞳孔中系数映现，仿佛要透过双眼深深烙进他的脑海中。安珀有种直觉，即使他还不会魔法，也不理解这些法阵中晦涩的规则，但是他切切实实地记住了它们，有朝一日如果能掌握魔法，他或许能将它们施展出来。

　　煤油灯闪了闪，发出细小的噗嗤声，安珀看到最后的记载，双眼陡然一亮，神情都兴奋起来！
　　“就是这个！”安珀高兴得从地上跳了起来，“不需要魔法的魔法阵！”

　　煤油灯噼剥一声，骤然熄灭。清冷如水的月光从窗外淌进来，落在安珀身上。少年身着神子礼袍，白金暗纹在月色中莹莹发光，整个人静静站在那，就比天上月还要圣洁得高不可攀。
　　但他的嘴角却扯出一抹恶劣的弧度。
　　壁钟敲响午夜的铃声，这一刻天上乌云悄无声息地遮挡住了白月，高塔上倒吊的蝙蝠振翅，在夜色中掠过，恍若虚空中的邪魔勾唇浅笑。

　　“人类用自身的血液刻画法阵，”安珀用力咬破手指，瞬间有种钻心的疼，忍不住想以前咳血还挺方便，“照着这个画，嗯，应该没问题。”
　　“吟唱咒语。”安珀仔细看了遍手札上记录的咒语，当即记住，在午夜彻底侵袭时念出咒语——

　　“地狱中毁灭与绝望的象征，永恒不灭的恶魔啊，我在此向您祈求，以我的鲜血为索引，为打开您破界的大门，愿您能接受我的献祭，给予我无上的力量——”

　　安珀双手做出召唤手印，铭画法阵的双掌之心中迸发出猩红与紫金交织的盛大光芒，一瞬间笼罩住了他，与此同时，巨大的法阵在他的身前浮现。
　　他双目满含期待地凝视着法阵，看着紫金的符文中渐渐浮现出一道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