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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风雪归人(七) ...

  •   他的眼角已然有些灼红,就这样不甘地深望着她,只求一个答案。

      也不知是宋知斐的错觉,还是烛火太过明亮,他颤声问出这句话时,眼底竟隐有泛光,好似是她将他伤至了这般深。

      宋知斐微怔,有些看不太懂他,可心曲却被这场横冲而来的疾风吹乱了。

      世人皆道,梁肃心狠多疑,素与她水火不容,羽翼丰满后,只恨不得将她斩草除根。

      决意回宫前,柏青师兄也多番劝阻她,称宋家失势,而张氏正盛,梁肃难免会权衡利弊,她只怕是九死一生。

      可如今,这追杀了她一年、最是和她针锋相对之人,为什么却看起来对她情意甚笃?

      少年掌心温度烫得骇人,偏生还是如从前那般蛮横固执,见她默然不答,眼底的光都像被击碎了,却仍是不愿放弃地逼近了几分:

      “还是说,无论朕怎么做,都取代不了那个位置?”

      素来心高气傲的人,第一次低下身段,濒临失控地揭开了埋藏心底的经年所想,就这样在明烛之下,破罐破摔般,将淋漓的真心剖给她了看。

      狼狈低微,却又不甘至极。

      一时迎上如此无头无尾的质问,宋知斐还有些茫然罔惑,抬眸间,对上他那双泛红的、毫不退让的眼,更是不理解他究竟在说什么。

      要取代谁的位置?

      许是得到了这样满不在乎的回应,少年忽而自嘲地一连笑了好几声。

      仿佛早已知道,不过是一厢情愿至穷途末路,他始终都走不进她的心。

      也不知怎的,宋知斐被这一声带嘲的笑砸得乱了呼吸,像是有带血的碎瓷刺入了她的身体。

      她忽然想试着去思寻这段过往,可直到想得头疼隐隐发作,也未能在茫茫缺失的记忆里,找到半块契合的碎片。

      唯有梁肃轻喘的热息不断喷洒在颈边,引得她不禁暗暗攥住了衣裙,愈攥愈紧。

      少年盯着她久未启齿的朱唇,视线禁不住向下滑落至雪颈,不知名的药劲忽的又被勾起,炙热的眼中充斥着渴欲,可他只得克制地滚了滚喉节,似极了擢住猎物却不敢放纵的困兽。

      “朕知你回来是为了什么。”

      他语声渐渐冷静了下来,也不知是模糊了神志,还是清醒地沉沦,只放任自流地轻吻过她颈侧脆弱的肌肤,却不敢太过分,只是若即若离,小心掠取着那抹淡不可闻的竹香,以灭心头肆虐冲撞的躁火。

      听到突来的揭台,宋知斐的眼底顿时闪过了一丝冷色,也无暇再顾及梁肃的非礼逾越之举,一切风月瞬间消散。

      她凝下眉宇,在漫长的沉寂中静候着帝王的下文。

      空气凝成了一根绷紧的弦,直到许久,才等来了落判——

      “可你从不信朕。”

      少年泄气地怨了一句,迟来的呓语夹杂了太多气闷和失落,似一记闷雷,斩断了紧绷的心弦,振聋发聩。

      宋知斐怔在原地,也不知怎的,眼角忽然不由自主地湿润了起来。

      真是奇怪。

      以他的行事,照理也该说,欺君之罪不可恕,鸩酒或白绫,她自选一个才对。

      可他为何却偏偏说了这样一句?

      她想不明白,以至于连梁肃连讨偿似的吻上了她的唇角,都在失神的一刻忘了去躲。

      这样的默许令少年愣了一瞬,短暂的迟疑过后,强烈的渴念顿时占据了上风,他无暇再思索,只遵从本心覆上了她的唇。

      女孩的唇冰凉柔软,只是轻触便能缓却体内的燥热,他不禁松开了她的手腕,猛地揽过她的腰,紧紧拥入怀中,肆意汲取起了更多的芳泽。

      这感觉不真实得像是绮旎的幻梦,若真是梦,他倒情愿多染上几次风寒,也不算坏事。

      宋知斐微颤眸光,就这样感受着他如火般的炙热与缠绵,蓦然闪过的记忆碎片与真实重叠交替,似梦非幻,连她自己都觉匪夷所思,眼角不慎滑落了一丝泪。

      敏锐的少年很快察觉到异状,怔愣间止了动作,见她哭了,心口更像是被人狠狠撕扯开来,坠入冰渊,一瞬间清醒了大半。

      他缓缓抬手,拭了拭她眼角的晶莹:“怎么哭了?”

      指腹下的冰凉并非错觉,他忽而惊醒过来,知是自己犯了浑。

      “对不起窈窈。”少年急得失乱,立时道歉,忙俯下身,小心为她拭去了泪痕,“对不起,是朕的错,你别哭。”

      当今天子竟这般低声轻气地与人道歉,满朝文武只怕是做梦都不敢想。

      可窈窈是宋知斐的小字,官场上也鲜有人知晓,无非是家中亲人唤过罢了。

      女孩含着泪光,黛眉轻蹙,神色复杂地凝视着他,久久都没有说话。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般局面。

      素来性冷的少年从没哄过谁,也不知该怎么哄,可一见她落泪,那次第滑落的莹光就像锋利的镖刃,滴滴砸得他心疼。

      实在是没有办法,暗叹一息,只得强行将她一把揽入了怀中。

      可指尖却如视珍宝地拥着这抹温软,动作轻得像是生怕弄碎了她。

      “要怎么才不哭?”

      他笨拙地哄问着,再度认输,眼底尽是伤痕淋漓的绝望。

      “要怎么……才肯相信朕?”

      叹息声消弭在梦里,烛火朦胧了视线,窗外风声呼号,吹散了所有试探和戒备,徒留一地清白霜雪……

      **

      次日清早,圣上突染重寒、卧榻不起的消息,一夜间传遍了整个京城。

      这一病便是足足两日,承乾宫进出换送汤药的人来来去去,却仍是不见好转。

      与此同时,郭达一脉畏罪潜逃,南方又生了匪变,搅得朝野也是一团乱。

      整座京城都似蒙了层昏暗的阴霾,压得人喘不过气。

      而自那之后,宋知斐也再没见过梁肃。

      漪兰院外云卷云舒,人来人往,她只居似一片孤影,不问闲事,独善其身。

      直到这日,她收到了绮华宫送来的密信。

      一至绮华宫,张娢玉立即讳莫如深地拉住了她,低声道:“大人,本宫只问一句,你还想离宫么?”

      闻言,宋知斐平淡的面色终于有了一丝波澜,很快便给出了答允:“那是自然。不知娘娘有何高见?”

      见她这般关切的模样,张娢玉也不再藏着掖着了,速速引她至内室密议:“陛下连日病重,本宫瞧着布防也松弛了不少。而今上下都紧着陛下的病情,没有人会注意到你。”

      宋知斐已然有了动摇,张娢玉趁热打铁,又继续添了把火:

      “想想你回宫所受的屈辱。宋家败落,于陛下而言已是弃子。”

      “陛下至今不曾让你官复原职,还责令你端茶倒水,干下人的活计,将你软禁在这偏院里!”

      说到这,张娢玉不知想起什么,竟莫名红了眼眶,一笑慨道:“陛下就是这样,不会给你痛快,反倒让你在无望的等待中受尽折磨,煎熬至死。”

      见宋知斐迟迟不曾开口,她不置信地催问了一句,“大人还要犹豫么?”

      宋知斐从思索中回神,轻笑了一声,“当然不是。”

      “娘娘本便知我记忆尽失,无法在宫中立足的。”

      她顿了顿,又深表认可地定下了决心:“没有比眼下更好的时机了。”

      张娢玉愣了愣神,旋即便为她能做出这样的决定感到欣喜:

      “有大人这句话,本宫无论如何都要竭力相帮。今夜戌时,本宫的心腹会接应大人从偏道出宫,宫外也会备好车马和盘缠,这样于你……”

      于大家,都是最好的。

      张娢玉哑然笑了笑,又继续说了完整:“于你……也算是有个好的归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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