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苦等十年》山花对酒

6、第6章

　　日头越过沙丘，在坡下拖出一道长长的斜影，卢宗尧站在光影中，一张冷峻的脸半明半暗，本就深邃的眼，此刻仿佛更加凹陷，眼神冷漠凌厉，让人不敢直视。

　　杜锦瑜怔怔地看着他，雪腮泛红，眼睫颤了颤，却没移开眼，仍旧看着他。
　　她想知道卢宗尧会说什么，然而卢宗尧却什么都没说，短暂地对视后，沉着脸走开了。

　　他不说话，杜锦瑜却偏要让他开口。
　　于是她走到他面前，挡住他去路，笑着看他：“我送的画，卢将军喜欢吗？”

　　此话一出，不止山兰他们震惊。
　　站在旁边观看的季翰更是猛然抽了口气，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一幕，他也想知道卢宗尧会怎样回答。
　　其他兵卒们虽然也感到惊诧，但却不敢有任何表情，甚至大气都不敢喘，却又忍不住偷偷抬眼看。

　　卢宗尧嘴角冷勾，眼眸凌厉地看着她，声音沉冽：“我劝杜小姐别在卢某身上白费功夫，卢某骨头硬，弯不下腰。”

　　杜锦瑜听了非但不生气，还轻轻拍了两下巴掌。
　　“好，将军说得好极了。”她突然倾身贴向他胸膛，踮起脚尖，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卢宗尧，你最好硬到底，否则我还不喜欢了。”

　　撩人的女子香萦绕在他鼻尖，柔软的唇擦过他耳廓，温热的气息拂在他颈上。
　　丝丝缕缕的香气和热气，如有实质般顺着他耳钻入心底，绕着他心尖缠成线，一圈圈收紧，缠得他呼吸急乱，胸膛长长地起伏。

　　杜锦瑜看着他泛红的耳垂，轻笑了声，转身离开时，臂间披帛扫过他劲挺的腰。
　　登上马车后，她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摸了摸唇，又摸了摸发烫的耳，心口仍在急跳，一下快过一下，仿佛要从腔子里冲出来。

　　马车驶出一段距离后，依兰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小姐您可真大胆，刚才我都要吓死了。”

　　杜锦瑜睨她一眼，笑了声：“怕什么？”

　　依兰小声道：“实在是卢使太凶狠了，阎罗似的，让人看一眼都害怕。您竟然还敢靠近他，我真怕他一怒之下拔刀砍你。”

　　杜锦瑜听得忍俊不禁，抿了抿嘴：“他不会。”又补充道，“他有他的傲气，但绝不是一个滥杀无辜的人。”

　　山兰比依兰要沉稳些，安静地听着她和杜锦瑜闲聊，过了会儿，才开口问道：“小姐您是真的对他有意，还是……”

　　杜锦瑜伸出一指点着窗棂，指尖在檀木格上打圈儿，神色娇慵：“我想让他对我有意。”
　　她要让卢宗尧为她弯腰。

　　-

　　目送马车驶远后，季翰走到卢宗尧跟前，低声道：“头儿，我算是看出来了，那位大小姐当真爱慕你。方才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她就敢贴到你身上，差点都要亲到你了。难怪老陈说她不是一般的女郎，着实不一般。”

　　卢宗尧浪潮般的心绪刚压下去，又翻涌了起来。
　　他脸色越发沉，眼神冷冷地看着季翰：“你眼睛这么厉害，去玉门关放哨吧。”

　　季翰吓得一抖，连连摆手：“没没没，没有，头儿，我错了，我什么都没看见。”
　　说完，他快速回了营帐。

　　卢宗尧原本是要去石窟，只是刚好经过这边军所。
　　他翻身上马，正要继续赶路，一名探子匆匆来报，说是有一股突厥兵已翻过鸣沙山，去往石窟方向。

　　卢宗尧脸色一沉，冷声吩咐：“季翰，速带两队人马抄近路去阻拦。”
　　季翰抱拳道：“是。”

　　这里的军所人不多，总共五百人。
　　季翰带走三百人，卢宗尧点了五十人赶去石窟，留下一百五十人防守。

　　-

　　杜锦瑜坐在马车里，与两个侍女说说笑笑，还互挠痒痒。
　　她们名为主仆，却形同姐妹。

　　三人年龄相仿，杜锦瑜比山兰小五个月，比依兰大两个月，但都是十六岁。
　　在杜锦瑜年幼时，山兰、依兰两人名义上虽是侍女，但更像是她的玩伴儿，陪同她玩耍长大。

　　近些年她随着外祖父走南闯北四处游历，山兰、依兰始终形影不离地陪着她，照顾她的饮食起居，也陪着她一起翻山越海，看山河风光。
　　她们三人的感情，早已超越了主仆之情。

　　笑过一阵后，山兰见时机差不多了，便开口道：“小姐，这些时日，奴婢略打听了一番。”

　　杜锦瑜拈了颗葡萄干送入嘴里，懒懒地抬眼看她：“打听到了什么？”

　　山兰回道：“都说卢使冷漠寡情，虽是位好将军，但却不是位好郎君。通过这几日接触来看，传言不虚。奴婢私以为，小姐您还是远离他为好，以免招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顿了顿，她见杜锦瑜没生气，才又继续劝，“自古女子婚嫁，都是要择选谦谦君子。像卢使这种离经叛道，又清冷孤傲的男人，向来不是良配，真要嫁与他为妻，怕是会很苦。”

　　依兰点头附和：“是啊，卢使一身杀气，冷漠孤傲，先不说他对待女郎会不会柔情蜜意，以他这样寡淡的性情，只怕连句温和话都没有。”

　　杜锦瑜却笑道：“你们想什么呢，谁说我要嫁给他了？”

　　依兰眨眼：“啊？小姐您不想嫁给他吗？那刚刚……您说想让他对你有意。”

　　杜锦瑜拈了颗葡萄干，喂进依兰嘴里，顺势点了下她额头，娇俏地笑道：“让他对我有意，和我要嫁给他，是两回事。”
　　她话音刚落，突然身后传来迅疾的马蹄声。

　　山兰掀开竹帘往外看了眼，见是卢宗尧。
　　“小姐，是卢使。”

　　杜锦瑜探出头，看到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男人，扬了下唇，正要开口，突然从两旁的沙丘后冲出来一群手持利刃的沙匪，为首的几人长得五大三粗，凶神恶煞。

　　“保护好小姐！”龙渊立即勒缰停马。
　　龙牙拔刀护在马车旁。

　　山兰和依兰，两人处变不惊，立即从座下取出轻盈锋利的长剑，各自持剑，一左一右护在杜锦瑜身旁。
　　为了让她们能更好地保护好杜锦瑜，高渐在她们五六岁时，便请人教了她们功夫，虽称不上是高手，但危险时刻也能应个急。
　　杜锦瑜自己也会几手防身术，毕竟她四处游历，不能一点功夫没有。

　　沙匪们逼近后，瞬间便打斗了起来，刀剑激烈碰撞。
　　因为有卢宗尧带来的兵卒，加上龙牙和龙渊两个高手，暂时没有沙匪能靠近马车。
　　却不料远处还有一拨人在放暗箭，突然箭如雨下，齐齐射向马车。

　　“小姐小心！”山兰一下扑到杜锦瑜身上，把她按在身下，将她护住。

　　卢宗尧看了眼龙渊，冷声吩咐：“即刻掉头回军所！”

　　龙牙也开口：“龙渊你快带着小姐离开，我断后！”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几支燃着火的箭飞射而来，龙牙挡了一支，却挡不住第二支，其中一支火箭射到马车上，由于天气干燥又炎热，一下便点燃了马车。

　　杜锦瑜跳下马车，山兰阻挡沙匪，依兰护着她往军所方向跑。
　　可那些沙匪，就像是被人派来特地刺杀她，追着她不放。

　　山兰受了伤，胳膊被一个沙匪砍中，鲜血汩汩直流。
　　她忍着疼痛挡在杜锦瑜身前：“依兰，你带着小姐快跑。”

　　杜锦瑜见势不对，一把推开山兰，直接跑向卢宗尧。
　　因为这些沙匪真正的目标不是她，也不可能是她，只能是卢宗尧。
　　她初来沙州，一没跟人结仇结怨，二没得罪本地豪族，怎么可能会有人雇大批沙匪来刺杀她。

　　要说得罪人，也就那天她替卢宗尧出气，打了他弟弟的随从，言语上羞辱了一下他弟弟。
　　如果真是他弟弟雇的沙匪，目标也该是卢宗尧才对。

　　所以她断定，这些人是想抓住她，用她来威胁卢宗尧。
　　既然如此，那她干脆就跟卢宗尧绑在一起，免得让山兰他们再受伤。

　　卢宗尧手起刀落，刚砍死两个沙匪，正准备去救杜锦瑜，一转身，却见她正朝自己跑来。
　　背后有沙匪偷袭，他头都没回，反手一刀戳过去，随即大步走向杜锦瑜，长臂一伸，拉住她胳膊，把她拽到了身旁。

　　他低头看她一眼：“确实聪慧。”
　　杜锦瑜仰头看他：“卢将军可保得住我？”

　　卢宗尧勾了下唇，将她抱上马，随即翻身上马，策马扬鞭冲了出去。

　　“小姐！”依兰见杜锦瑜被卢宗尧带走，急得大喊。
　　杜锦瑜转过头：“你们快回城！”

　　-

　　烈阳高照，座下马儿奔跑在苍茫沙原上，疾风刮过耳畔。
　　又热，脸又疼。

　　杜锦瑜一开始还挺直腰，尽量让自己不与卢宗尧的胸膛触碰，后来实在撑不住了，直接软着身靠在了他胸膛上，歪着头将脸贴住他臂膀。

　　卢宗尧身体往后挪，本想与她拉开距离，却不料她顺势倒进了他怀中。
　　他眉头微皱，正要开口，杜锦瑜虚弱地喊了他声：“卢宗尧。”
　　“卢宗尧，我渴。”

　　天又热，又干燥，风沙又大。
　　举目望去，茫茫一片黄沙，连芨芨草都没几根。

　　卢宗尧拿出夹袋里的水囊，拧开塞子递给她。
　　杜锦瑜却不接，仰起头张开嘴，等着他喂水。

　　卢宗尧低头看着她因干燥而红得发艳的唇，此刻正微微张开，露出一点粉嫩的舌尖。
　　他吼间一紧，眸色沉了沉，将水囊塞上塞子丢到她怀中。

　　杜锦瑜仍旧不拿水囊，恹恹地靠在他怀里，娇声道：“手软拿不动，喂我喝。”

　　卢宗尧冷声道：“那就别喝。”

　　杜锦瑜抬头咬住他颈，贝齿微微用力，将他紧绷的颈项咬出红痕。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你不喂，我就喝你的血。”

　　卢宗尧仍旧不妥协，声音凛冽道：“随你。”
　　杜锦瑜果真又去咬他颈，不料卢宗尧却低下了头，于是她一下咬在了他嘴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