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死了》归川

8、8

　　“哎哎哎，哭什么呢？”
　　“不是早就提醒患者后天最后一次手术，需要好好休息静养么？你还把人拖院子里折腾，嫌开颅手术还不够人难受的是吧？”
　　“我说——不是，大老爷们儿的，跟这儿演什么苦情戏呢？还哭！”

　　火爆脾气的看护护士在住院部的后花园找到我俩，兴许顾及到我是个重症病人，且马上又要进行一次手术，故将火力全对准了陈徵和。

　　陈徵和被训得赶紧抹去眼泪。
　　他在看护我的护士面前不敢造次，点头哈腰，连连认错。
　　我见此画面，吐舌头，偷笑，他看到了，收回手机，也没骂我。

　　他不会骂我的。
　　毕竟谁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活过后天的这场手术。这不是我第一场手术了。但还是挺提心吊胆的，毕竟要揭开我头颅，切除里面的瘤子。
　　就算侥幸活过手术，也可能面临失语、失明、失忆、偏瘫、变植物人等重重风险。

　　所以，陈徵和不敢骂我的。
　　我却有点难过，和他道歉：“对不起啊，害你挨训了。”
　　他立马变凶脸，训斥我：“刚说了那么多话，现在不准说了！你不疼吗！”
　　好吧，是挺疼的，我不说了。我就用眼睛看着陈徵和，等他发现，然后用眼睛盯着他的手心。
　　他现在和我很有默契，立即会意，主动将手心伸到我面前。
　　我用手指在上面写——谢谢你。
　　不过我的手一直在抖，不知道他有没有看懂。
　　陈徵和看懂了，他无语又嫌弃：“你傻不傻，和我说谢？”
　　可他的眼神很温柔，我猜如果不是因为我的头发剃光了，而且现在戴着帽子，是重点保护对象，他会摸摸我的脑袋。
　　算了，陈徵和，等我术后恢复了，等我头发重新长起来，我就勉强，让你摸下我的头吧。

　　今天说了好多话，我很累，很想立马休息。
　　但我看着墙上挂钟显示的时间，忍住了。
　　陈徵和就像住在我肚子里的蛔虫似的，他又知道我在想什么了：“别想了，周言没去公司述职，我刚收到的信息，顺便托人投出了让他滚蛋的那票。你放心，他在公司彻底完蛋了。”

　　这个结果让我很安心。
　　术前的心情非常愉悦。
　　不枉我拼了最后一丝余力，也要拨出那通电话，和他说出那些话。

　　术前一天。
　　叶笙来了，她从顶顶有名的寺庙里，找了个大师，给我求了座开光的菩萨像。拇指般大小，用红绳串起来，放进我手心。
　　她手掌合十，满脸虔诚：“保佑学姐手术顺利，平平安安。”

　　这小孩一点没变，还是和高中时一个样，怪可爱的。
　　想起高中的时候，她一进校门，小小一只，压根不像高一的学生。她又瘦又小，留波波头，走进人群，瞬间被淹没。
　　同级男生总喜欢欺负她，隔大老远叫她——豆芽菜！你还没发芽呢？
　　然后哈哈大笑，直到叶笙走过之后，笑声仍未停歇。
　　被我撞见此幕，手里的篮球冲笑得最开心的那个男生砸去，砸得他仰面朝天，像只翻不了身的乌龟。
　　真是的，很拽啊？明明逊得要死。这些男生，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凭什么欺负取笑女生？对这种人，我见一次收拾一次。
　　但他们绝不敢惹我，我是学校里有名的大姐大，当过校女篮队的主力，还当过校学生会的主席，对低年级的纪律评比有着话语权。
　　后来，叶笙就跟在我后头，我才知道，她是连跳三级升上来的，所以才看起来这么小。
　　不过她找我学打篮球后，个子猛窜。我毕业的时候，她就和我一般高了。
　　她高二的时候，我作为荣誉学姐回校演讲，见她在人群里已是发光耀眼的存在，甚感欣慰，那是对她的最后印象。

　　再后来……真没想到会以那样的方式和她见面。

　　我约她见面，问她想和我谈些什么的时候，她提出可以主动离开周言，让他断绝念想。
　　我说：“他正对你上头，恐怕难以轻易断掉。”
　　叶笙语塞，反问我：“学姐，你如何作的打算？”
　　我便问：“笙笙，你爱他吗？”
　　叶笙很坦率：“不爱。以前没爱过，以后更不会爱任何一个。我算是彻底发现，男人这个物种，不管表面多正人君子，内心都肮脏透顶。”
　　讲完她又耸耸肩：“还好——我对男人都是玩玩而已。”
　　我说：“那你帮我个忙吧。”

　　我不知道，周言对叶笙的感情到过哪一步。他也给过她承诺，却被叶笙践踏。总之，是被她折腾得心力交瘁了一段时间。
　　再然后，叶笙适时的，有所选择地曝光了他们的事。
　　周言为了不彻底身败名裂，只能和我离婚，我主动提出此事，想必他内心万分歉疚，于是，净身出户，心甘情愿，毫无怨言。

　　实话讲，我对周言的感情，在他那天没接我的求救电话后，消弭殆尽，一分不剩。
　　原来，爱是会被耗尽的。在一次又一次，得不到回应之后，爱就会消磨殆尽。

　　我不替周言可惜。
　　迟到的回应，根本不能算是回应。他现在说对不起，说爱我，早干嘛去了呢？

　　我不爱他了，但也不恨他。
　　恨一个人是要耗费心神的，见过谁恨别人的时候，自己觉得快活的？
　　我不恨他，但我想从他那里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前提是，在我活着的时候。
　　我开始积极求医治病，也和叶笙与陈徵和说了此事。现在的主治医生，就是学妹叶笙帮我联系到的。她留学时认识的学长，正好认识这方面最顶尖的专家。

　　治好的希望，非常渺茫。即便是全世界最优秀的专家在我面前，也没给我太大希望。
　　医生说就算做了手术，也许活不了几年，而且还说了一堆可能的，可怕的，后遗症。
　　我现在的求生意愿非常强烈，我想要活下来，如果实在没那个命，也不强求了，我会在活着的每一个时刻，都是开心的状态。

　　术前半天，我再次确认了我的遗嘱。
　　倘若我真的没有挺过去，那么我会将所有遗产，捐赠给全国妇女儿童权益保护协会。我要死了，也算是成就功德一件吧。

　　不过我还是更希望自己能活下来。

　　陈徵和问我：“这次手术结束后，你有没有特别想完成的心愿？”
　　我想了想：“我想工作了。”
　　他失笑：“你都想些什么呀。”
　　我抓着白色被子，闭上眼，准备进入手术室，满脸笑容。

　　是啊，我想工作了，特别想。

　　搞男人还是不如搞事业爽啊。
　　所以，我会活下来，一定会的。

　　开篇是川川几年前写的。算是填坑了。
很想把这个短篇放进隔壁的合集，因为这篇字数太短，种不了树（蚂蚁森林养成了我爱种树的执念），但这篇的感情线实在和隔壁纯粹干净的感觉完全不符，只好作罢。
不过以后可能还会把其它短篇存放进这个坑*?( ??? )?*
没人看的话就当我自说自话吧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