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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七月里的京城,炎夏永昼。

      镇国公府外门庭若市,车马如云。

      今日是镇国公夫人沈氏的三十岁寿辰,前来祝寿的宾客便络绎不绝。

      作为沈氏的内侄女,沈宜荏理当跟在姑母身边招呼宾客,与相熟的贵女们言笑晏晏,也好在宾客面前留个落落大方的好名声。

      可此刻的她却顶着朝阳烈日,缩在内院偏僻竹林处俯身寻物。

      今日,生辰宴一开席,姑母便唤了身边的奴婢春杏,只托沈宜荏去内院那荒废的竹林里替她寻一对珍珠耳环来。

      那春杏只倨傲万分地抬起脸,淡淡一笑道:“那颗珠子可是夫人的义姐贵妃娘娘送的,表小姐可要寻的仔细一些。”

      自己身边的丫鬟红枣与芍药皆被她这副颐指气使的样子给气得双眼通红,可沈宜荏却是面不改色地娇美一笑,只道:“多谢春杏姐姐提醒,宜荏知道了。”

      待春杏离去后,红枣才倔着脸叹道:“夫人明明知道小姐身子弱,平素连走两步都气喘吁吁,为何会让小姐去那竹林里寻耳环呢?”

      芍药的性子却更沉稳些,她便探出身子望了望外间的廊道,确定空无一人后,才说道:“你这急躁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那春杏可是夫人身边的红人,得罪了她,我们有什么好处?”

      红枣眼眶一红,一副泫然欲滴的模样,“我自然明白不能得罪了她去,可小姐终究是小姐,夫人不拘使个仆妇去寻那耳环便是了,还说是姑母呢,瞧着沈家覆灭了,便也不把小姐当回事了。”

      芍药闻言,忙要上去捂住红枣的嘴,只道:“你如今是越发胆大了,夫人是续弦,顶上还有老太太压着,行事也有诸多擎肘,今日如此大的宴会,她丢了贵妇赐的耳环,必是不想闹大的,定是信任小姐,才会让小姐去寻呢。”

      沈宜荏待身边的丫鬟向来宽宥,可今日红枣说的话实在太过放肆,她便出言训斥道:“我知你气性大,可这口无遮拦的性子也得改一改,如今姑母愿意收留我这个孤女,已是天大的恩情了,不过是寻个耳环罢了,又有什么好不平的?”

      之后,沈宜荏便只得徒步前往那荒废竹林,红枣与芍药便替她守在竹林外口,若是遇到什么人往这儿来,也能给沈宜荏提个醒。

      只是要在那杂草丛生的林子里寻两颗珍珠,便如大海里捞针一般艰难,可她寄人篱下,由不得她说一句不。

      沈宜荏的雪肤娇嫩滑腻,只是被那些杂草划了几下,那洁白无暇的玉臂上便显出了几丝红痕。

      沈宜荏也不在意这点细微的伤痕,她只用手拨开杂草,只专心致志地寻找那贵妃赐下的珍珠耳环,不知不觉间,她便已走到了竹林深处。

      不远处的假山之后,却传来一阵女子娇媚的喘息声,间或夹杂着男子的粗喘之声。

      沈宜荏一愣,而后便悄悄退到一边,只屏息敛气,不敢发出声响来。

      “你这死鬼,有多久没来寻我了?”

      “宫里守备森严,我怎么敢?”

      “这世上除了弑君你不敢,还有什么事,是你不敢的?”

      “要我离了你这身子,我便不敢。”

      “惯会哄我。”

      “那死老头许久没有满足你这蹄子了吧,瞧你缠的我。”

      ……

      一阵阵污言秽语混杂着男欢女爱之声,直将一旁的沈宜荏羞了个满脸通红。

      这对男女是谁?瞧着不像是镇国公府上的人,莫非是今日来做客的贵宾?只是他们提到了皇宫,莫非是宫里出来的人?

      沈宜荏正在沉思之际,却没发现里间这对男女已匆匆事毕,此刻正在收整衣物,那环佩相扣声声声入耳,当下便把沈宜荏吓得不知所措。

      如今之计,只有逃跑为上策了。

      沈宜荏便把平日里端庄得体的闺训抛之脑后,提起繁复的裙摆,便朝着红枣与芍药的方向跑去。

      待跑离这是非之地后,沈宜荏才扶着廊道上的圆柱屏息安气了一会儿,只是红枣与芍药却突然不见了人影,愣了好半晌,她才后知后觉地惶恐了起来。

      红枣与芍药去哪儿了?

      两靥如桃花扑面的沈宜荏便捂着狂跳的心口,往人声鼎沸处寻去,可惦念着方才那对男女口中的那些大逆不道之语,她便不敢大张旗鼓地在竹林附近寻找自己的丫鬟,殊不知隔墙有耳,她便被那对男女记恨上了。

      边跑着,沈宜荏还不忘调整自己的呼吸,初来京城的头一月,她便发现自己的身子有些奇怪,寻常的日子,她若是走路步伐迈得太大一些,心跳也随之加速,便会听见别人的心声,她素来是个胆怯软弱的性子,当下便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她本以为自己是中了什么邪术,或是哪边儿的孤魂野鬼上了她的身,便把所剩无多的体己银子皆拿去上香,买符水,却收效甚微,她便只能端着身子,只敢寸步行走,在外人眼中,便是一番矫揉造作,弱柳扶风的纤纤之态。

      恰在这时,镇国公世子傅宏浚正携着小厮与她隔着廊道相对而行,他一身苍翠锦袍,下摆随着步伐晃动而微微生曳,只观其脸,却见眉如刀裁,眼如泓溪,丰姿清癯挺拔,行动间儒雅矜贵。

      这傅宏浚年方十八,生的是芝兰玉树,清隽挺秀,且年纪轻轻就弃了祖荫,靠一身真刀实枪的武艺做上了御前带刀侍卫,当真是意气风发,前途无量。

      他虽不常来后院,却也知道自家府上多了个继母娘家的表小姐,他本只欲颔首与她一笑而过,可沈宜荏的行态实在可疑。

      此刻的沈宜荏正羞红了双颊,鹅脂般的鼻头上细汗点点,点漆灵透的杏仁眼儿此刻却惶惶不安,只是她到底容色过人,窘态若此,却依旧清婉婀娜。

      傅宏浚蹙起剑眉,黑沉眸子里满是不悦。他已约了大理寺少卿林秦在自家府上这僻静竹林处,细细商讨税银案一事,事涉国本,他便让靠得住的仆妇小厮一同在二门口守着,只提防着有人偷偷潜入。

      这个沈宜荏,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并且形容如此狼狈,瞧着便是十分心虚的样子。

      与傅宏浚的审视不同,他的心腹小厮冬儿则是一脸傻笑着望向沈宜荏,天下男儿有几个不爱美人的?世子爷则另当别论,这表小姐粉面含春,肌骨莹润,只绾着一对梅花素钗,配一套淡紫袄青缎,便已令他移不开目光。

      沈宜荏心绪纷杂,便无暇去分辨廊道上朝着自己走来之人的身份,她便要低眉敛目悄悄走过,却听得头顶之上传来一阵低沉的男声。

      “你来这里做什么?”

      沈宜荏抬眼一望,却恰巧撞见傅宏浚璨如曜石般的黑眸,她便如惊弓之鸟一般躬直了身子,只僵着脸说道:“见过表哥。”

      傅宏浚见她如此慌张,心下更为疑惑,只从头到脚将她好审视了一番,随即便在心内腹诽道:

      【这表妹在做什么?怎么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莫非,她也是冲着那事来的?】

      沈宜荏一愣,她如今心跳太过快速,便不由自主地听见了傅宏浚的心声,她当下便吓得香汗直流,为了打消表哥的疑心,她便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表哥,我本要去正厅吃席,可却走错了路,我怕耽搁了时辰,所以才……”

      这个理由倒也合情合理,傅宏浚便板着脸指了指东南角的二门,并说道:“那儿便是通往正厅的路。”

      【快走吧,可别耽误我去办正事。】

      沈宜荏听到“正事”二字,当下便以为世子爷也是为了假山后的那对男女而来的内院,那对男女非富即贵,她虽非出身名门,却也知一旦贵人出了丑事,便会把知情人灭口这个道理,自己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罢了,若是被表哥发现了端倪,把自己灭口了可怎么好?

      沈宜荏一双杏眼当下便氤氲起了一层水雾,只匆匆说了句“多谢表哥”后,她便立刻慌不择路地往角门那儿走去。

      待傅宏浚再也瞧不见她娉娉袅袅的背影,他方才呼出一口气,却见自己的小厮冬儿正一脸疑惑地望向自己,他只得沉着脸辩驳道:“若是这女子留在内院,只会多生事端。”

      “世子爷,您不觉得表小姐有些奇怪吗?”冬儿贼溜溜的眼睛一转,便笑着开口道。

      傅宏浚微愣,随即便问道:“哪儿奇怪了?”

      “爷此前一直在宫里,自然不知这表小姐已来我们府上半年有余,又如何会连个正厅都寻不到?况且我们府上规矩极严,她身边怎么连个丫鬟都没有?”冬儿便笑眯眯得说道。

      傅宏浚一惊,当下便拧眉止步,一副面沉似水的模样。莫非这小女子真是为了税银案而来的内院?只是她一个女子,如此能与这朝政之事扯上联系呢?

      冬儿觑其脸色,便又笑着说道:“奴才猜,这表小姐是为了与爷在后院偶遇呢,您没瞧见她方才害羞成什么样子了?那迷路一说,也不过是为了博爷怜惜罢了,表小姐只怕正盼着爷能亲自将她带去花厅呢,只是爷不解风情,还把人拧走了,怪道她方才离去时两眼通红呢。”

      傅宏浚平素从不在意男女之事,被冬儿点破之后,他心上便浮现出了方才那女子落寞萧瑟的背影,倒真像是为情所困的样子。

      只是这“情”究竟是冲着自己,还是镇国公世子夫人一位来的,就未可知了。

      他便在脑海中搜罗了一番这女子的姓名,他曾听继母说起过一嘴,似乎叫宜荏?

      沈宜荏,倒是个好名字。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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