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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意欲出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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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红的花瓣飘落在积雪半化不化的地面上,很可惜的沾染上了些许泥水,再不如开在枝头上时那般好看。
龙煜之收回落在其上的视线,执杯放在唇边饮了一口温酒,缓缓的咽下肚去,不知是何缘故,总觉不如以往般醇厚。
他兴致缺缺的放下酒杯,又望了一眼梅树,同样的乏善可陈,手指在桌上轻叩了叩,思索他的院中是不是该换一种花了。
如此想着,他眉梢微挑,启口道:“下来。”
一如先前那般,影卫落地时几乎寂静无声,单膝跪地垂头听他的吩咐,他们之间单凭身形几乎辨别不出任何不同。
龙煜之未看他,直盯着那株花开正好的梅树,仿若自语般道:“你说这院中,再种些什么为好呢?”
龙扒微顿,迟疑着想抬头看人一眼却又不敢,在片刻犹豫后便道:“自是以教主的喜好为主。”
听腻了的奉承之言,龙煜之的兴致又去了三分,“那你觉着这花与本座哪个好看?”
“教主天人之姿,凡品自是比之不上。”龙扒答完话,在心中默默回味一番,想着应是没有错处。
暗叹口气,觉着自己倒霉,早知方才便让龙肆现身了,那家伙现下肯定在暗处看戏,指不定如何嘲笑自己。
龙煜之面上不显,心中只觉无趣至极,如此回话,还不如那个不知如何应对的暗卫来的有意思。
思及此,他执起酒杯又抿了一口,问道:“下雪那日是谁值守?”
龙扒一时不知他问这个是何意,心中疑惑,嘴上倒是先答了话,“禀教主,是龙陆与龙柒。”
龙煜之有此一问本也是一时兴起,他垂眸晃晃手中的杯子,看着其中酒液随着荡出波纹,未再开口。
垂头跪着的龙扒心中忐忑,暗自猜测莫不是那个贫嘴的龙陆哪里惹了教主不高兴,现下准备秋后算账?
也不对啊,若当真是犯了错处当下就被赶去刑堂领罚了,哪用等到这时候再发难,这可不是教主的行事作风。
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因由呢?
气氛正如此沉默着,一名女婢恰好捧着件貂毛的斗篷进了亭子,她面容看着白净清秀,却已是上了些年岁,眼角隐约有些细微的纹路。
视线往跪着的人那里落了落,她脸上露出浅笑,将手中披风抖开罩在教主身上,柔声道:“便是习武之人,也当注意莫要着了凉。”
放下手中酒杯,龙煜之将披风又拢了拢,算是承下她的好意,而后轻挥挥手,示意跪着的影卫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龙扒在心里长舒了口气,瞬间没了身影,这教主的心便如那海底的针,猜不透,还是远离保命为好。
女婢对来无影去无踪的黑衣人并不好奇,伸手执了小炉上温着的酒壶,给人的杯子里添满,“教主饮些暖身便可,莫要贪多。”
此女名唤玉凝,在他身边服侍多年,原是他生身母亲的贴身婢女,也算是看着他长大,如今年岁四十有五,依旧随侍在身侧。
夫人曾说过要给她寻个好人家,她却是不愿,只想守在小姐身边,侍候她一辈子,却没想,对方先她一步去了。
那之后她便跟在教主身边,算是替对方守着唯一的子嗣,有朝一日在它界相逢,也能有个交代。
于她,龙煜之总是宽容很多,如此算逾矩的言语也随了她去,偶尔能听两句劝告,或许是从她身上,隐约能找到娘亲的影子。
“近来教主可是心有不愉?”对方如今长了年岁,心思是越发的深沉,面上少有显露,玉凝侍奉他多年,倒能见些端倪。
“本座有何不愉,谁又敢让本座不愉。”龙煜之唇角微扬,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玉凝并不点破,只一笑又为他添上酒,“现如今这教中安稳,少有事能麻烦到您头上,教主可是觉得烦闷了?”
换句话说,也就是他们的教主大人,无聊了。
如今这整个江湖中,敢跟他对上的已是寥寥无几,剩下的,要么无仇无怨,要么彼此互相牵制,相当于无。
在这般风平浪静的境况下,对着一群唯他是从的教众,难免无趣了些。
许是被猜中了心思,龙煜之没答她的话,搁了酒杯起身,行至凉亭边上,望向几株艳红的梅树。
玉凝抿唇又笑了笑,上前停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道:“教主今年已二十有五了吧?”
龙煜之侧头瞥了她一眼,不知她此问何意。
“搁在寻常的人家,孩儿怕是都会满地跑了……”玉凝似是感叹,抬眸看向对方,“既然教主如今有了空闲,也该考虑子嗣之事了,不若到芙园里走动走动?”
奉承巴结别人的法子不外乎财宝跟美人,以月隐教的江湖地位,想攀附之人自是不少,这两样便如流水般的往教中送。
龙煜之向来不管这些俗事,皆由教中管事之人处理,不愿理会的便挡在门外,斟酌过能接收的便留下。
金银财宝好说,堆进库房里便是,那些美人到底是不能如此随意安排,或许其中就有未来的教主夫人呢。
如此才划分了芙园出来安置那些美人,只是这许多年过去了,有些都已不是最娇艳的年岁,他们的教主大人也从未踏进过半步。
侧头看她的龙煜之半张脸掩在雪白的绒毛后,隐约可见唇角的几分笑意,“玉凝何时也与教中那些长老一般了?”
那群老家伙近些时候兴许也是闲了,日日盯着他这个教主的终身大事,翻来覆去便是要让已故父亲安心,听的他耳朵都要起了茧子,烦的要死。
他面上虽是挂着笑,玉凝却知道他心中已有些不悦,暗叹了口气,微福身告罪。
龙煜之自是不会当真与她计较,抬抬手示意无碍,视线落回满树红梅上。
那些个美人均是有依附之心,所图也不过是他的身份地位,满心的虚情假意,他看着厌烦,自不愿去见。
伸手接住一片飘零而至的花瓣,收回眼前垂眸看去,还不如这一树的梅花傲然纯粹。
玉凝站在他身后,望着这个曾经年幼,如今却要抬头去看的身影,心中感慨良多,子嗣倒是其次,最为重要的,是有个人能伴其左右。
教主手段强硬,于人无情,在教中少有不怕他的,便是斟茶的女婢尚要战战兢兢,又遑论其他。
自己终将如老教主与夫人那般离他而去,届时留他一人,岂不太过寂寞。
手掌一翻任花瓣飘落,龙煜之甩袖回头,却见身后之人正看着他,面露复杂之色,他带有询问的微挑眉。
收起满腔的忧思,玉凝垂眸一笑,岔开了此事,道:“教主近来既觉得无趣,不若便出去走走吧,看看教外的风光,或能添几分愉悦。”
近些年总被些俗事所扰,龙煜之确实许久未曾出教了,先前便是偶尔去一趟,也多是有事要做,闲下心走一走倒不曾有。
如今回想起来,真正去玩耍凑热闹的几次,怕是还要追溯到幼时,记忆大多也都模糊了,不甚清楚。
现被她这般一提,倒也起了几分兴致,回身与人相对而立,道:“此番出教可是遇上什么有趣之事?”
看他有兴趣,玉凝面上笑意浓厚,“我所遇不过是些俗事,便不说与教主听了,只是现下年关将近,山下着实热闹,您或可去看一看。”
龙煜之带些恍然的抬眉,原又是到了年节之时。
月隐教中从不庆贺此事,最多也不过是给教众多发些银钱,添几盘菜,氛围与平日里倒并无异常,他自然也不曾察觉。
忆起前两日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他发出声轻浅的嗤笑,怪不得那般莽撞的冲上来,许也是被那人间的热闹刺痛,再压不住心底的愤恨。
可惜,到头来也不过是徒搭一命罢了。
人一旦有了弱点,便要乱了心绪,难免做出冲动之事,愚蠢至极。
龙煜之踱步行至桌边坐回凳上,抬手制止玉凝动作,亲自拿起炉上酒壶在杯中添上一杯酒,端起轻抿一口。
玉凝垂首立于他身侧,一时拿捏不准是何意思,未曾开口言语。
待得不紧不慢的饮下一盅酒,龙煜之缩手至狐裘下,往身上拢了拢,方道:“教中既无趣,那便出去走走吧。”
福身道了声是,玉凝离了亭子前去吩咐,教主出行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总归是要做些准备。
她离了几步停住脚,回头看了眼亭中人,兴许出去看看,沾一沾人世的烟火,他的身上亦能多些情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