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猎人》折枝鸟

3、贰【修】

　　次日一大早，程山果然带着伤药来照顾小兔子了。周唯没心没肺的，心疼小兔子受伤，但她哪仔细照顾过小动物。能把自己照顾好就很好了。

　　所以今天如果程山不来，那么照顾小兔子的任务就落到了外公手里。

　　彼时，一身白裙的周唯正在后院小池塘边摆弄相机和三脚架。她今天化了淡妆，摘了院子里的粉蔷薇粘在白裙上，妆容上也点缀着蔷薇花瓣和蔷薇叶子，她想自己拍摄一组写真。

　　但是相机固定在三脚架上，她每拍完几张就得调整角度，如此往复下来，折腾地周唯大汗淋漓。里层的发丝几乎是湿漉漉地黏在皮肤上，白色的裙子也被汗水打湿，裙摆更是因为在后院小池塘边行走，被池水打湿，沾上了一些泥土。

　　虽有成片，这也多亏了周唯自身抗打的颜值，但是却狼狈不已。

　　周唯取下相机，看着刚刚拍出来的几张，因为反光板放的位置不太好，所以光线打得不好。周唯叹了口气把废片删掉，准备调整一下反光板的位置，重新拍。

　　拍了一会儿，恰逢程山手拿一把竹叶，目不斜视地从她身后走过去。

　　这可让周唯抓住了，她叫住程山：“你给小兔子换过药了？”

　　“嗯。”

　　“你来这后院做什么？”

　　程山停下脚步反问她，“你有事？”

　　程山这个冷淡的态度并非针对周唯，只是他向来有事说事。如果好好跟他说，他都会回应。

　　当然不包括周唯这样，没事找事的。

　　徐爷爷总说程山太沉默寡言，像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应该阳光恣意一点，多出去运动挥洒汗水，整天闷着不好。这样才有一点青年人该有的朝气。

　　程山都嘴上答应。他只在面对徐爷爷和张阿姨时会偶尔笑一笑。他们都是长辈，总是摆出一幅臭脸，不礼貌。

　　程山的朝气，有一部分跟随丢弃自己的母亲去了国外，有一部分被隐匿在父亲的荒唐与谎言背后，还有一部分被锁在这大山里。

　　可能，没剩下多少了。

　　周唯不得不承认，程山长着一张能迷倒众多怀春少女的漂亮脸蛋。

　　有个词怎么说来着？

　　脸蛋天才。

　　他可真是个天才！

　　周唯每次来外公这里，只能自己看看书、四处晃悠晃悠，或者陪着外公聊天做风筝。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同龄人，周唯想和他做朋友。因为她觉得程山和她的同学们不一样。

　　她的男同学们总是玩些幼稚的电脑游戏，聚在一起说一些下流的荤段子，或者就是只知道读书上补习班。周唯从不和这些男生多说话。

　　但是程山不一样，他会照顾兔子。最重要的一点是，程山对她爱答不理的。

　　周唯从幼儿园开始，就因为长得漂亮可爱，身边一大堆男孩子围着她团团转，一直到中学，她最不缺的就是追求者。

　　而程山对她爱答不理，这让周唯心底油然而生一种征服欲。

　　她要和程山成为好朋友，让程山和其他男生一样，成为周唯众多追求者之一。她听说张兆和曾把她的追求者们比做青蛙，一个青蛙，两个青蛙，张兆和的身后有一群青蛙！

　　周唯偶尔会有这样恶劣的收集欲。她会数自己有多少追求者，她享受自己被别人追捧的感觉。

　　这在17岁的周唯看来，是她个人魅力的体现。也会让周唯获得更多的个人认同感。多年之后的周唯再没有这样的感觉。

　　那个时候的她看清了男人最劣根性的特点，是男人将女人看作附属品，或是精美的收藏品。

　　同时她也在多年后明白，自我认同感是源自内在的驱动力，旁人给予的，那称之为虚荣。

　　周唯眉尾上挑，语气带着玩味：“有啊，我在问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你听不懂人话吗？”

　　程山看不惯周唯这幅大小姐的样子，拧着眉看她。不说话。

　　后来他又暗示自己，眼前这个人是徐爷爷的外孙女，是徐爷爷的外孙女。给自己洗脑。

　　忍着不耐烦，他说：“听得懂，我来找你外公学做风筝。你忙你的。”

　　周唯满意了，“早说不就行了。”

　　程山这才转身去池塘边清洗竹叶。

　　周唯看着程山的背影，内心暗爽。

　　她也继续去拍照了。她将三脚架降低一个高度，又费力地把反光板放在一个石头边上，使其形成一个倾角，反射出来柔和的光线正好可以打在周唯的脸上，这样拍出来的照片少了背光的阴影，更亮更白。

　　期间程山洗竹叶哗啦啦的水声，伴随着田间不知名的虫鸣传进周唯的耳朵里。她不由自主地哼起小调来。

　　没有薄汗与声响的夏天，是不完整的。在外公出门打牌时，周唯习惯了独自一人坐在后院的菜地旁，或摆弄相机，或看看电视剧、吃冰棍、吃西瓜，一个下午很快便过去了。

　　这是周唯最爱的时光，没有吵闹复杂的人际关系，没有看她不顺眼或她看着不顺眼的人，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惬意。

　　周唯突然想到，与其自己折腾半天也拍不出几张照片，不如借用眼前这个送上门来的青壮劳动力。

　　她说干就干，背着手走到池塘边张口开始搭讪，“帅哥，你怎么会想要学做风筝啊？”

　　“无聊，打发时间。”

　　“哦～～你还挺有意思。”

　　程山莫名其妙，这大小姐没完了是吧？

　　他没搭理周唯。

　　洗完竹叶后，程山刷地一下站起身，又是那极具压迫感的高，挡住了周唯大片的阳光。

　　他全然忽略了旁边还有个周唯，自顾自地开始甩竹叶上的水，水珠哗啦哗啦全落在池面上，泛起阵阵涟漪，傍晚的阳光照射上去，波光潋滟，星星点点的。

　　没有管水是否甩到了周唯的身上。

　　不过这次周唯没有生气，反而很迅速抬起相机，很认真地对程山说： “动作别停，继续甩你的水。”

　　程山见她忽然很认真地举起相机，反而不甩了，“你闲着没事干吗？”

　　“我有事！很急！你接着甩，不要停。”

　　程山无奈再次给自己洗脑：她是徐爷爷的外孙女，她是徐爷爷的外孙女……

　　洗脑过后他配合周唯继续甩竹叶上的水。

　　咔嚓咔嚓，一连好多次按快门的声音。拍完之后周唯很满意地向程山这个陌生人展示自己的作品，“你看，你的手也在里面。”

　　丝毫不掩饰眼里的得意。

　　一阵微风拂过，撩起女孩轻柔的发丝和纯白的裙摆，金灿灿的光染在发梢，金色发梢恍惚间晃了程山的眼。

　　程山隔着很远的距离瞧见了那张照片，电子显示屏里是一副构图十分简约好看的照片，淡绿色的池面上水波潋滟，泛着金色的光。青色竹叶是构图里的主角。

　　程山白净的手抓着一把竹枝，甩水的动作让画面里的静物活了起来，飞扬的水珠，飘逸的竹叶，都带着落拓不羁的美感。而照片的点睛之处正是程山白皙好看的手，指节分明。

　　周唯竟然能拍得这么好看。

　　程山道：“还不错。”
　　周唯扬起下巴，“那当然，等我把照片洗出来给你。”
　　程山却说：“不用。”

　　“不要拉倒。”周唯睨他一眼，心想这人真无趣。但是她有正事要问他，“你会用相机吗？”

　　程山看向周唯手上那台富士微单，问：“这个？”

　　周唯点头。

　　他摇摇头，“没用过这个。”但是他妈妈以前有过一台索尼全画幅的单反，他玩过那个。

　　周唯不依不饶，“没用过没关系，我跟你说啊，这个是快门。我帮你把参数调好，你会按快门就行。”

　　“没兴趣。”说完程山扭头就要走，他还要做风筝。没工夫陪着周唯玩相机，拍照片。

　　但周唯不想放过这个免费劳动力，她一手拿着相机，一手提着裙子跟在程山后面，“你别走啊，就当帮我个忙呗~”

　　一路从后院跟到了前院，外公此刻正坐在石桌前画风筝上的图案。

　　外公听见说话声，扭过头来发现昨晚还在吐槽程山的周唯，此刻正不依不饶地跟在程山后面，难得地带着点求人的语气跟他说话。

　　程山走过来坐下，周唯也找了个石凳坐在桌子旁边，“你帮一帮我你又不吃亏，反正你都要过来跟我外公学做风筝。你过来帮我的话，我留你吃饭？或者给你报酬也行啊~”

　　程山看向徐爷爷，试图寻求他的帮助。但是徐爷爷一副看戏的表情，看着两人。程山知道自己不会得到帮助了，于是说：“我学风筝的话，没时间帮你。”

　　周唯拉拉外公的衣角，“外公，你帮我说说……”

　　外公不是帮亲不帮理的人，确实程山平时过来只是专心学做风筝，做风筝这件事从削竹子开始一直到最后都是一件需要专注的事情。程山有一点好，他做事能沉下心，不分神。

　　力求将一件事做好，这也是徐爷爷一直愿意教程山，并且赞赏这个孩子的原因。

　　但难得两个孩子都在他这里过夏天，一起玩也可以让周唯带一带程山，让他不要整体都闷着。

　　不适宜养心。

　　他在这村子住了许多年，程山是新来的孩子。一个人在这么大的房子里住着，家人就给他安排个不亲的保姆。从来也没见父母来瞧过孩子一眼。

　　才17岁的孩子，他真怕这孩子被养坏了。

　　“小山，要不考虑考虑？这风筝什么时候都能做。晴朗的天气可不多哦～”外公笑呵呵地征求程山的意见。

　　周唯双手托着下巴，满意地看着程山。

　　内心又像只洋洋得意的小猫儿了，哼哼～

　　“怎么样？免费让你看美女，你又不亏。”

　　程山一副“你也算？”的眼神。

　　周唯忽然凑近程山，得意地说：“你昨天不是说，你要负责照顾兔子么？”

　　从程山这个角度，因为周唯的凑近，他能清楚地看到周唯化了淡淡的妆，脸上有着亮晶晶的东西，还有娇嫩的蔷薇花瓣，右耳处别着一朵完整的蔷薇花。淡淡的幽香也随着周唯的靠近而萦绕在程山鼻尖。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水晶。

　　他没有这么近地看过一个女孩子，冷漠如程山也不自然地撇开了目光，“我今天已经给兔子换过药了。”

　　“我是兔子的主人，你对兔子负责就是要对我负责！所以你得帮我拍照。这样我们就两清了。”

　　程山眼皮都没抬，却说：“兔子是兔子，你是你，我是对兔子负责，不是对你负责。”

　　周唯换了个位置，坐到了程山身边，“一样的一样的，四舍五入，兔子就是我。”

　　程山不再说话，很显然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还没原谅你呢！你把我的兔子撞坏了，你，你要赔我精神损失费。但是我不差钱，你给我拍照来抵就可以了。”周唯无赖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