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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夏季到来之后,宇津木德幸陷入忙碌。
      并不是经费不够开空调,大家借夏季高温消费现有劳动力之类的情况……不,或许也有这方面的因素吧,但总之,从时点来说,是上半年即将结束的整理忙碌期。
      在所内各个部分翻看整理好的资料,确认下半年的工作,准备后续需要告知初鸟创的信息,以及公布于公开平台的内容,这是六月结束时需要一并结束的事。在路过研究员被请求造盆冰,为放在厨房的饮料洒一层冰霜,稍微降低些设施不断运作机器的热度,这是他随手就做好的事。
      在忙碌一天,离开所内,去外面的花园稍作休息,顺带给户外被晒奄奄一息的花草浇点水的时候,宇津木德幸偶尔会陷入纠结,不知道自己该感谢能力的便利好,还是该为在夏季时这个能力会带来的忙碌叹气。
      他当然很欢喜于自己的能力,这能让他完全区别于他人的力量代表他持有了通行证,不再会成为可有可无,被忽略的存在,代表他得到了细胞的认可,与初鸟创站在了一起。
      倘若真的要比较两者,行使能力的疲惫与兜转于商业同实验的疲惫只能算极小的代价。不过即使如此,劳累也是实实在在的。
      至高天的发展已经到了一定程度,有很多外界的人开始关注这里。
      宇津木德幸原本不需要亲力亲为这么多的事物,但出于安全考虑,他还是一力负担了诸多信息的校对同考核,这无疑令他的忙碌雪上加霜,以至于当他中午在长椅上只是打算稍作休息时,闭眼再睁眼,却只看到一片昏暗。
      天黑了。他睡得很深,在此期间甚至没醒来,也没做梦。
      青年从长椅上坐起,花园没有灯,他的视线还十分模糊,被压在身下的衣角拦了一下起身动作,才意识到身上盖了实验室的工作服。这或许原本是为他挡阳光用的,但在夏季的气温与初醒的困倦中,只能作为被嫌弃的布料,被他抓着两三下叠成一团。
      工作服很薄,领口原本贴着他的下巴,吸了汗,触感湿润,宇津木德幸伸手去摸口袋,希望得到衣主讯息,方便洗净后归还——不过他并未对找到讯息有多大期待。
      发现他在这里睡着还不叫醒他的人多少也不会希望他给出回报。神所推崇的是善行,至高天研究所内绝大多数人都是信仰教义才加入,为上层人员盖一件大家都有的衣服,加之实验室的无菌要求,会在工作服内留东西的人少之又少。倘若真的能在袋子里摸到工作证之类的东西,那反倒要怀疑用心。
      但他的手伸入衣袋,得到了出乎预料的答案。
      那里面确实有东西,却并非是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宇津木德幸将手指触及的硬物取出:那是一支很小巧的唇膏。
      他一时有点呆愣,另只手还放在后颈,擦拭熟睡中分泌的汗水,顺带活动骨骼,拿着唇膏的手则下意识拧开盖子,旋出的膏体在高温中有些融化,散发出水果甜蜜的气息,不知道本身是试用装还是已经用了很长时间,膏体很短,不过不论怎么看,都应该是女性的东西。
      宇津木德幸重新把唇膏合上,他从长椅上站起,提着那件工作服,满怀不解地拎着衣领抖开,再度确认自己的认知没有出错,披在身上的确实是一件从肩宽到长短都属于男性的衣服。
      或许是在高温里待了太久,又或许是昏睡醒来的倦怠让他没法快速反应,他恍惚着,对着月光上上下下看手上拎着的工作服,先算清实验室中的女性没有穿大号衣服的喜好,再努力将唇膏与男性工作服连在一起。
      这种努力也是混乱的,大脑漫无目的地拼凑男性用女士用的东西等等形容词,他的目光游走在白色布料上,没法认真得到答案,倒是发起呆,看着一片纯白放空自己。
      在脑内的思想终于从“是谁”到“好困”的时候,宇津木德幸察觉到自己提着衣服的手已经发酸,他把这件衣服又对折收好,放在自己的手臂上,打算带回去洗一洗:无论这属于谁,无论衣主是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他都总得为这份帮助做出反应。
      宇津木德幸转身,他得走通道先回到实验室,确认登记表上的汇报。今夜为保证休息,防止时间轴紊乱可以不加班,但明天得把今天落下的一并处理,所以现在赶快去确认,防止明天不必要问询浪费时间是非常重要的,
      他是这么想的,也完全打算这么做的——如果不是转身的时候,发现初鸟创就坐在花园的另一张长椅上,面对着他,不知看了多久的话。
      青年下意识、完全是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冰层借着水汽快速凝结在他的后颈,冰冷的触感快速将理智同清醒召唤回来。宇津木德幸被冻得倒吸一口凉气,尴尬性质的懊悔顶替困意灌满他的大脑,他站直,试探性地开口:“……创?”
      很遗憾,初鸟创并非也在花园睡着,他的表情在昏暗的天光中并不清晰,但笑容的弧度似乎比往日稍高。
      “怎么了,”他温和地问,好像完全没意识到宇津木德幸得到他回话时瞬间羞愤欲死的表情,“吓到你了吗,德幸?”
      “不、完全没有,怎么会……”宇津木德幸本能否认,急切地想找一个话题让对方忽略自己刚刚漫长的发呆,好在可以问出口的东西很多,“嗯……你怎么在这里,不去休息吗?”
      初鸟创微侧过头,看向他刚刚躺着的长椅:“至高天很安全。”
      “嗯,确实如此,我对安保措施的信心很足。不过那与这个相关?”
      “不过,”初鸟创重复他的用词,借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迟钝来做出正面的回答,“即使如此,在花园睡着也是有一定风险的。”
      宇津木德幸后悔选择这个问题了。
      他的舌头已经编织好对初鸟创的赞誉,可是受了对方如此保护而涌起的情感让他没法出声,在这些的基础上,还有对自己从在花园睡着到迟了那么久才发现初鸟创在场一系列事件的羞愤之情,他几乎都没法分辨,此刻升温的脸是因为哪一点。
      “……这实在是……”他反复张合嘴唇,磕磕绊绊地组词,“我……”
      初鸟创从椅子上站起,他难得没有穿工作服,上身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裤子还是白色的,从花园树荫下走出,整个人进入朦胧的月光中,仿佛让黑夜一下子明亮起来。
      “这件衣服是实的。”意识到他复杂的情感思绪,初鸟创伸出手指,点在他手臂拿着的衣服上,替他转移话题,“是他先发现你睡在这里,从柜子里摸出来的衣服。他让我告诉你,如果醒来衣服晒着了,干脆帮他扔掉。”
      宇津木德幸原本屏住呼吸看着他走近,满脑子都还是该如何感谢的话语,此刻被原田实转交的话弄得燃起怒火,恨不得咬牙把找借口不穿工作服进出实验室的原田实冻成冰柱,给实验所做个永不融化的取冰处。
      伴随着衣服主人的明确,混乱的大脑也就把信息正确的汇总完毕,会在衣服里装女性用品的就那么几个人,大部分人都还是单身汉。矶井来是最近问他要冰要得多得那一批,她不怎么上妆,但近日总是动不动要拿着镜子涂一遍唇膏,说是空调导致室内干燥,她又习惯在思索时啃咬嘴唇,很容易在嘴唇起皮后咬破。
      这些早就在脑海中等着他拼凑的拼图,在几分钟前七转八扭怎么都合不上,此刻不出三秒就让他理清关系,抿着嘴唇生起自己的气来。
      初鸟创不清楚他的想法,不过先前看了那么久的发呆与被吓,宇津木德幸做出再怎么奇怪的反应他也不会觉得奇怪。他只是好奇地伸手也去摸了摸那件衣服的兜,想看看究竟是什么让对方出神,不过原田实本就不喜欢穿工作服,里面也就装着那只唇膏,没有更多,他只摸到一手空,干脆直接发问。
      “衣服里原本装了什么吗,你刚刚对着它,似乎难以理解的样子。”
      宇津木德幸摸摸自己的口袋,发现刚刚起身时他随手将东西塞到自己身上。他一面想着该如何避免说明自己刚刚只是没反应过来,摸到的并不是特殊的东西,一面将唇膏拿出,看向初鸟创:“衣服里只是装了唇、膏……?”
      他的目光停滞了。
      准确来说,是整个人的动作与思维都忽然没入空白。
      察觉到他目光凝聚在自己面上的初鸟创侧一下头,宇津木德幸的目光也随之向边上一偏,初鸟创抬手摸向被盯着的侧脸,并未发现有沾到什么东西,他放任对方的视线,低头去看青年抬起到一半的手。
      “是实的唇膏吗?”
      “啊?啊、应该不是……”宇津木德幸不太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但也有可能是,反正不管男女都能用。”
      “怎么了吗,德幸,莫非是中暑了?”
      “不,没有,我的身体没有问题。我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我能碰你一下吗,创?”
      初鸟创微微一愣,他的眼眸藏在长而密的眼睫下,令人分不清目光的落点,但此刻他确实正看向宇津木德幸,从青年面上看出清晰的,恐怕连自己都茫然于自己行为的仓促。
      在这句请求被收回前,初鸟创拉住了宇津木德幸的手腕。
      他的力道很轻,说是拉,不如说是虚环住对方的手腕,牵引着往自己的面上来,宇津木德幸张开手指,在这有如蛊惑的允许中以掌心贴上他的侧脸,指尖沿着皮肤滑向对方的唇角,按住柔软的唇肉。
      他所见到的确实只是错觉。
      或许是月光导致的阴影,方才所错视的干燥得起了皮的嘴唇非常柔软,虽不湿润,但也算不上干燥,水分是充足的。
      宇津木德幸在心中松口气,让初鸟创在花园中陪着睡着的他,以保证他的安全已经算是过失,倘若对方因一直在他身边而受着高温没有喝水,导致嘴唇起皮,那就是能让他当场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都没法赎罪的程度了。
      但他很快发现自己的这口气松早了。
      从自己让对方忍受干渴的这个思维中回神,他这时才意识到自己与对方究竟维持着怎样亲昵的动作,他的手掌还覆在初鸟创的脸上,手指停留在对方的下唇。他视之为神赋,定义为星光,发自内心爱着的另一人的体温与呼吸就落在这只手上。
      他知道自己应该抽回手,但初鸟创的手指虚搭在他的手腕上,他连指尖都不敢移动半点,心惊胆战地同时为这份亲近心醉神迷,在检查对方嘴唇时并未察觉到情况异常的呼吸于此刻停止,他再度屏住呼吸,深深凝视自己的手落在对方面上的这一幕。
      初鸟创看着他——神之子不知何时睁开双眼,以双目看着他。
      他问:“你是打算给我涂唇膏吗,德幸?”
      初鸟创的容貌非常漂亮,或者说是美。那是一种跨越了性别的美丽,既精致,又柔和。在他极少改变的笑容中,这种美丝毫不具有攻击性,就仿佛望见月光,望见满天繁星那样,他充满光辉,却从不令人被刺伤双目。
      在模糊的月色中,他穿着白色的衬衣,衣袖下是白皙的皮肤,浅粉色的长发有一部分落在肩前,另一部分垂在身后,愈发软化他的面容。
      他全身仿佛只有那一双眼睛是深色的,这浓郁的血色汲取了全部的色彩,几乎要让人觉得如果此刻划开他的皮肉,流淌而出的都是粉色的血液,而非双目那样的色彩。
      这样的眼睛正看着宇津木德幸。
      宇津木德幸被这双目操纵,又不算被这双目所操纵。吸引他的从来都是初鸟创本身,是初鸟创的任何一个行为、动作,任何一句话,这样的目光只是某种催化剂。
      他没有动那只覆在初鸟创面上的手,而是用另只手将找的唇膏再度打开,在那件工作衣上涂抹几下,把被使用过的表层擦去,又仍嫌不够,以自己的手指覆于出膏体侧面,暖化了其中一段,刮下薄薄一层唇膏。
      贴着唇肉的手指移开,宇津木德幸上前一步,让距离缩短到他能够完全看清对方面庞的程度。他垂着眼,为方便动作而扔下手中的东西,眼下左手微微托起初鸟创的脸,右手则仔仔细细地以指腹为他的嘴唇涂抹化开的唇膏。
      夏季的夜晚非常安静,花园内甚至都没有虫鸣,温度压着风,连空气都安静异常。在这样的沉默中,宇津木德幸无比清晰地听到来自面前人的呼吸声。
      他自己的呼吸声正与对方融合,他靠得太近了,有一瞬间甚至彼此呼吸交错,肺内的气泡因交换的呼吸而膨胀,不愿让它们再流淌出去。
      初鸟创的嘴唇很薄,同样的缺少血色,只是极为浅淡的粉色,唇膏看上去也是同样的色彩,可真得抹了上去,又好像为其添色,让唇变得更加清晰。
      然后,初鸟创用这样的嘴唇笑了。
      他还睁着眼,眸色浓郁得令人不安,好似全身的血都集中在双眸之上,可他还是那样温柔的笑着,并未让宇津木德幸移开手,他看着对方,轻轻地笑着。
      他的嗓音柔软,面颊因说话而碰撞青年的掌心,唇膏中熟透的果实气息仿佛被扩大催生,要把宇津木德幸整个人都拉扯浸泡入这粘稠而甜蜜的池沼之中。
      初鸟创没有在意他的恍惚,他们靠得如此近,以至于他能把视线放得如此深,他们在闷热的夏日午夜彼此紧贴。
      “谢谢你,”他说,“德幸。”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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