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揽蔷薇》风沙月

3、于这个地方告别

　　第二天一早闹钟响起时，苏暖顶着两只乌青的熊猫眼蹭的坐了起来。今天是综艺录制的第二天，她本来应该在昨晚好好睡上一觉以此补充做了一天卫生而流失掉的活力，最后却因为顾岚送的一枚胸针而辗转难眠。
　　只不过是一枚随着面包赠送的赠品而已，做工不精致，样子丑丑的，但是那个小东西依然深得她心。
　　最主要，居然是顾岚送的，而且他们恰好入住在同一家旅馆，就在楼上楼下。
　　她捂着脸，说不清道不明自己现在是什么奇妙感觉，此刻她只想进入《Temple war》里大杀特杀来冷静冷静。
　　第二天的录制时间在下午，而且比较轻松，主要是坐花船，参观当地白葡萄酒的制作过程。今天倒是没有明确的分组，所有成员都聚在了一起，去到科尔马镇外的一个私人小酒庄。
　　科尔马是阿尔萨斯葡萄酒的酿制中心，除了知名酒庄外还有一些普通的小庄园，他们和当地的居民们一般，会自酿白葡萄酒，分给外来的朋友品尝。
　　众人喝着小庄园主人拿出来分享的美酒，纷纷赞不绝口，连顾岚也难得地为这十分地道的干白感到惊艳。
　　苏暖不太会喝酒，闻着酒香一点不刺鼻，她便以为度数不太高，小半杯下肚，后劲一上来脚步便虚浮了起来。她喝酒不会脸红，但实际上会醉得厉害，可她又怕丢脸，于是硬是维持住那一丝丝可怜的理智，装出毫无反应的样子。
　　节目录制结束，机组一收工，她便踩着软绵绵的步子想回去旅馆，Carr见她晕乎乎的模样不太放心，便准备送她回去，反正就在街对面。结果没走两步就被顾岚截胡下来，以同住一处为由将Carr撵了回去。
　　Carr隐隐约约觉得哪里有些说不上来得不对劲，但是看着顾岚满脸诚恳温和的微笑，极度绅士的模样，便也没再多追究，只是交代了苏暖两句，便和剧组其他成员一起回了各自的旅馆。
　　当时剧组预约的旅馆房间数量不够，于是他们很多都被拆开，分别居住在附近不同的旅馆里，苏暖当时便被安排到河岸边的那家旅馆，当时谁都没想到顾岚也会住在这里。
　　“还好吗？还能走得动吗？”顾岚看着苏暖的模样小声问她到。
　　苏暖没有回答他，只是僵硬地点了点头，同手同脚地往旅馆方向走。顾岚看着苏暖仿佛发条玩偶似得走路姿势，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将苏暖送到三楼，看着她摸遍全身口袋，掏了半天的钥匙才开锁进了房间，苏暖向他弯了弯腰表示感谢，然后“砰”得一声将门关上。
　　顾岚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又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下楼回了自己的房间。
　　晚餐点时，他特意外出买了份红酒烩肉、烤奶酪和果汁想带给苏暖，不轻不重敲了几次门，屋内都没有反应，顾岚便猜她应该是睡着了，于是把餐食放在门口的餐台上不再打扰。
　　这一夜，苏暖特别好睡，以至于第二天一早叫醒她得既不是闹钟也不是阳光，而是饿到快要上下左右翻滚的胃。
　　她随意套了件外衣，想下楼去要份早餐，一出门便看见餐台上摆着用纸袋子装得整整齐齐的食物。她打开一看，里面全是她觉得吃起来比较合胃口的食物，有瓶装牛奶、火腿吐司，还有一份盒装的水果沙拉。
　　早上顾岚出门买了早餐，看见昨天晚上的餐食分毫未动，便知道苏暖压根没出来过。于是他拿走了隔夜的食物，将新鲜的放在餐台上。
　　他本以为多多少少苏暖都会猜出一些倪端，联想到这或许是他准备的，然而他高估了苏暖的情商，苏暖智商不低，情商不高，她觉得这是旅馆提供的早餐，吃得不亦乐乎。
　　第三天和第四天的录制都非常顺利，第四天傍晚剧组在科尔马人头屋边顺利收工后，组里的小演员和剧务们兴高采烈地要求和顾岚合照，顾岚难得地没有拒绝，他被围在人堆里，远远地看向苏暖。
　　她对于顺利收工没有太大反应，也与剧组里兴奋的众人格格不入，她和Carr站在一边抬头看着长出新叶的大树，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些什么。
　　到了晚餐点，剧组的人们准备一同到当地比较有名的一家小餐厅聚餐，次日再各奔东西。苏暖婉拒了他们的邀请，又和他们提前告别，说晚上11点多的回国航班，现在得收拾行李去赶最后一班快速列车。
　　“这些天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照顾，如果我有哪里让你们感觉到困扰，我表示非常抱歉。”苏暖对着剧组的人们微微弯腰，“我就先回旅馆啦，大家晚餐愉快。”
　　剧组里的人们对这个容易害羞的小姑娘充满了好感，这几天来他们见识到了苏暖与众不同的一面，她诚恳谦卑，从不刻意争风头，镜头也总是更多地让给想留在演艺圈，但名气不高的小演员们。于她而言，这一切都不属于她，能够留下她的只有虚幻的那个神秘世界。
　　“苏暖妹子，一路顺风啊，我们回国说不定还会见面的！”导演笑眯眯地同苏暖挥手再见。
　　见苏暖要走，顾岚也回头对大家露出一个带了点歉意的微笑:“我的朋友今天临时来巴黎，我们约了九点多见面，我也先离开了。”
　　顾岚本就是临时加入的，且一开始便和导演商讨过，自己不会要任何的费用，这个节目让他很轻松很愉快，他一开始也只当自己是来和朋友旅行的。
　　影帝屈尊来到这个半死不活的节目组，狠狠奶了他们一口，他们感谢都来不及，更不可能会对他有任何异议。
　　众人纷纷同他们告别，Carr上前单手轻拥了苏暖一下，然后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等半年后的对抗赛，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到时候我一定会打败你！”Carr对着苏暖笑得双眼弯弯，白净秀气的脸上露出一对在男人身上显得有些可爱的酒窝。
　　“我等着你。”苏暖回复Carr道。
　　Carr之前特意选修过中文，所以正常与苏暖交流没有问题，在这次的节目组里也充当了半生不熟的翻译的角色。
　　顾岚心里有些不太痛快，见Carr轻拥苏暖，他觉得自己酸得要死，哪怕这是这里打招呼的一种方式，他也觉得自己的醋坛子被Carr一脚踹翻。
　　于是，他对着苏暖道:“走吧，一起回旅馆，我和你坐得是同班列车。”
　　说罢，他往旅馆所在的方向走去，苏暖蹭得一下脸红起来，她努力装出淡定的样子，再次跟大家挥手告别，然后跟在顾岚身后走去。
　　顾岚本来就很高，身高185，腿又长又直，走路带风，气场十足。苏暖只有155的身高，人又小只，腿也不长，跟在顾岚后面有些追不上，好在顾岚是个能体谅人的，他故意放慢了步子，就怕苏暖跟不上。
　　渐渐地，他们并排而行。夕阳在街道的另一边将要落下，两边小店开始三三两两地打烊，温暖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将影子拉得长长的，像是两个相互暗恋的少年少女并肩而行，不戳破彼此间的暧昧。
　　“谢谢你的可丽饼和胸针……”苏暖觉得她不说点什么，这气氛就有些诡异的尴尬，于是她想了想，向顾岚道谢到，“等到回国了我请你吃饭吧。”
　　顾岚听到苏暖主动地搭话，心里早乐开了花，可他面上非要装出一副非常自然的模样，回她到:“回国了，就不一定能碰上了。”
　　其实顾岚心知肚明，即使回国了，只要他想，就一定能碰上面，比如他已经决定要入坑《Temple war》，游戏里现实里，他都想和苏暖的关系更进一步。
　　可惜，小可怜苏暖并不知道顾岚的黑心与套路。
　　“那我以后就多给你的电影捧捧场。”苏暖圆溜溜的眼睛在夕阳里闪闪发亮，像两枚漂亮的宝石，“虽然你也不差我贡献的这一点票房。”
　　顾岚看着她的脸，觉得心房被什么东西挠了又挠，有些痒痒的。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小威尼斯边他们居住的旅馆便近在眼前，这个小镇本身不大，但顾岚头一次觉得，这里实在是太小了，街道也太短了。
　　“我和你同一班列车，我们可以一起走。”顾岚看了看手表，“我去收拾一下行李，一会一楼见。”
　　顾岚得知苏暖要坐七点十分的那班列车时，他就发过信息给林京，让他预定和苏暖同一班的快速列车。晚上去巴黎的人并不多，但苏暖的那个车厢已经被预定满，林京只能给顾岚订了在苏暖前一个车厢的票。
　　苏暖有些楞，她觉得自己和顾岚之间是不是太巧合了一些。节目第一天她买面包遇到的第十个人刚好是顾岚，之后节目里打工又刚好抽签分在同一组，晚上回到旅馆发现顾岚就住在自己的下一层，今天提早准备回去巴黎又碰上和顾岚同一班列车。
　　老天！她深叹一口气，觉得自己是不是在《Temple war》里再也打不到稀有材料了，这样的话她心心念念的那把魔神之剑岂不是也与她无缘了？
　　她拖着步子缓缓爬上三楼，内心既有喜悦，又十分沉重。虽然运气好，但是和算是自己半个偶像的影帝相处起来，总是要小心翼翼的，生怕哪句话脱口而出，万一得罪了他，自己得被他的无数粉丝用唾沫淹死。
　　突然间，她很想念自己乱糟糟的小窝，想念那台斥巨资买下的、专为《Temple war》打造的电脑，还想摸摸自己那手感爆表好的粉色鼠标和键盘。
　　这几天真是太累了。
　　苏暖回到房间一边整理行李一边叹气。她没有很多需要收拾的东西，之前录制时候穿的衣服，包括化妆用的化妆品，都是由节目组提供的，她个子矮，衣服经常太长，穿起来并不合身，今天她特意带了自己的衣服，节目录制结束她就将衣服换下还给剧组。
　　收拾完行李，苏暖瞄了一眼房间，最后目光定格在床头柜的小姜饼人胸针上。她上前拿过胸针，怕别在背包或领子上会丢，于是就非常小心地把它别在卫衣的口袋里，这样她的手一揣口袋，就知道它还在不在。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苏暖关上房门，背着一个背包，拖着自己的行李箱笨重地下了楼。旅馆大厅里并没有看见顾岚的身影，于是她先将钥匙还给了柜台，然后坐在大厅的小沙发上乖巧等着顾岚。
　　没过一会，顾岚也从二楼下来，他戴着墨镜和宽檐帽，穿着一身休闲的棕色风衣，携带的东西非常少，只有一个简简单单的行李箱，箱子尺寸也并不大，苏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的印象中明星出门应该大包小包助理来提这样子的。
　　“走吧，稍微走一段路我们就可以坐到公共巴士了。”顾岚将钥匙还给柜台，看了一眼手表，对苏暖说到，“时间应该刚刚好。”
　　科尔马小镇本就不大，乘坐公共巴士的地方也离这旅馆不远，苏暖拖着箱子跟在顾岚身边走着，开始庆幸还好有顾岚同行，不然她不太认路，语言又不通，怕是要弯弯绕绕很久。
　　他们刚好赶上最后一班的公共巴士，上了车，苏暖发现整辆车只有他们两个人，去车站的路程不算远，苏暖怕和顾岚同排乘坐有些尴尬，且会很紧张，于是便刻意坐在了另一侧的座位上，中间隔着一条过道。
　　一路沉默无言，到了车站时苏暖一看墙上的电子屏幕，已经是六点四十五分，于是他们赶紧取了票，然后上了站台等待列车到站。
　　太阳落了山，空气也开始泛起一股凉意，毕竟法国的春天还未完全到来，昼夜温差大对苏暖来说也是一种折磨，她实在太怕冷了，平时录完节目直接回旅馆，也没感觉很冷，现在这个点在这露天的地方，冻得她恨不得把行李箱里的羽绒服掏出来穿上。
　　如果不是因为懒得开行李箱……
　　顾岚看见苏暖的脸苍白苍白的，鼻头也有些红，忽的又想起在巴黎时第一次见着她的模样，那时她穿着过膝羽绒服，裹得像头冬眠不醒的小熊。
　　“苏暖。”顾岚喊她道。
　　第一次听顾岚喊她的全名，苏暖有些发愣，她回过神来转头看着身边的顾岚，只见他已经脱下身上的风衣，将衣服搭在苏暖的胳膊上。
　　“穿上吧，万一感冒可就遭了。”顾岚说到。
　　苏暖的脸蹭得一下红了起来，这是她头一次被男性这样照顾。她看着顾岚只穿着打底的一件衬衫和开襟毛衣，连连摇头:“我……我不怕冷，你赶紧穿上。”
　　如果顾岚因为这事生病影响到之后的工作，她得良心难安得要死。
　　顾岚看着她满脸通红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轻轻笑到:“我经常在零下摄氏度的地方拍戏，已经习惯了，不怕冷，也不会生病的，放心吧。”
　　说着，顾岚将那件衣服又拿了起来，披在苏暖的身上，苏暖的脑袋里犹如台风过境，被卷得一塌糊涂，当下她像企鹅一样埋下头，连谢谢都忘了说。
　　这时，不远处响起来鸣笛，列车在夜色里缓缓减速进了站台。车门开启时，顾岚伸手拉过苏暖的行李箱，替她将箱子拿上车。苏暖低着头跟在顾岚身后，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我的座位和你错开了，在前一个车厢，如果有什么事就直接过来找我。”顾岚替她将箱子放好，交代她到。
　　苏暖木讷地点了点头，眼神闪躲着不敢给顾岚对视。顾岚无奈一笑，拖着自己的箱子往前一个车厢走去。见顾岚一走，苏暖立刻趴在前一个座位的靠背上，努力地探出头来偷偷看着顾岚离开的背影。
　　两个多小时一晃而过，列车到站后苏暖下了车，身上还穿着顾岚借她的棕色风衣，衣服是顾岚尺寸，穿在她身上直接变成了超长款。她站在安全线里左顾右盼，过了一会才看见顾岚从另一个车厢下来。
　　“在等我？”顾岚走到苏暖跟前，明知故问。
　　苏暖点了点头，她会直接在这个车站坐巴士去机场，所以如果要和顾岚告别就只能在这里等等，毕竟她没有顾岚的联系方式，按顾岚所说，他们回了国也不一定还会有交集，顾岚这些天对她的照顾，还是值得她好好道谢。
　　“我要在这里坐车去机场，以后不一定还能见面，谢谢你这些天对我的照顾。”苏暖很认真地鞠了个躬，起身时看见顾岚温柔又带着些宠溺的笑容，忍不住又血气上涌，脸红一片，“这……这件衣服还给你，我没有弄脏。”
　　说罢，她就开始脱下那件风衣，顾岚连忙伸了手制止她下一步的动作，将她脱了一半的衣服替她重新穿好，又整了整领子。
　　“以后有机会再还吧。”顾岚收回手，“不是赶时间吗？去吧，往前面北站台走300多米，出了门口就可以看见快速巴士的站点了。”
　　苏暖当然知道时间很赶，于是她再次对顾岚弯了个腰，挥着她的手小声地和顾岚说了句“再见”，然后拖着行李箱转身，一路往北站台小跑。
　　她跑得步子很小，背包与挂在拉链上的小黑猫在她的背上晃啊晃啊的。顾岚停在原地看着她越来越远的身影，心头突然感觉空了一片。
　　所谓异地恋大概就是这种若有所失的感觉吧——顾岚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着魔了。
　　过了许久，他转过身，往另一边的南站台缓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