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喉咙里的盐》芒不果

4、你丫弱智吗

　　江雪帮着洗菜，看见他偷懒就心烦，忙着赶人：“去去去，别碍事，什么事都不做就知道啰嗦——”
　　“少凌不也什么都没干，你怎么不管管他——”
　　江雪当然不吃他这套，立即把一把葱递给冯少凌，心安理得地把人赶到边上去洗了，完了继续白付悦翔，于是后者遂萎，安静地把烟掐了过来帮忙择菜。
　　别看许一流刀工不行，做饭确实还是挺有一套的，三下五除二地几个菜就上齐了，还顺带着一个高压锅炖肉，香喷喷地从厨房往外散发着香气，连秦瑞都进来了。
　　许一流自打小时候进队后就是跟着秦瑞，基本上是她一手带大的，做饭的水平都算是家传，在某方面还是很让她自豪的，见里面一干人等都老老实实地蹲在地上帮忙，不由得也被这团结友爱的气氛感染，一时间也忘了训他们，给了几个甜枣。
　　“就是要这样嘛，小年轻们在一起就是得多找点事情做，一天到晚游手好闲的，精气神都要被掏空了，也不是我平时乐意说你们，你们一天天的，成绩没什么起色也就罢了，还给我找事，丢脸丢到外面去——”
　　“诶哟我的好教练，”许一流道，“这才没夸两句呢，又骂上了，再这样我们都ptsd了，您尝尝，是不是这个味儿，我可是把家里老酒带过来了，待会儿一起开心开心？不然回去就得收拾东西上飞机了，比赛哪儿能带这个啊——”
　　“你别贫啊，”嘴上这么说，秦瑞还是很吃许一流这一套的，“反正今天乔跃生日，就当给你们这帮猴崽子休息一天，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许一流知道她这算是同意了，于是喜滋滋地继续回来夹菜，乐得毫不客气地使唤冯少凌，那是相当顺手。
　　冯少凌这段日子大概是斯德哥尔摩了，被许一流全方位压制得一点脾气都没有，整天干着些跟班小弟的活，除了偶尔训练的时候能得几句赞美，其余时候都是在挨许一流的骂，以及冷嘲热讽。
　　“开饭了开饭了——”
　　最后一道菜终于端上桌，热腾腾的样子让人看了都觉得热闹。乔跃见她亲自下厨，高兴得抱住她在脸上亲了一口，当宝贝似的宠着，搂着胳膊到处乱逛。
　　“要不怎么说牛牛是我们队的团宠呢，瞧这体贴劲儿的，荒山野岭都能给咱们弄出满汉全席来，谁要是把你娶回了家，可不就是享福了——”
　　“这可别介，别当我是一便宜保姆了，”许一流被她捏脸捏得发疼，顺手朝边上冯少凌一指，“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一人做饭一人刷碗，小狗，洗碗去。”
　　彭先明乐了，跟着一帮子人一起刚训练完回来，满头大汗地在外面冲了个冷水澡，看上去怪精神的：“合着你这便宜徒弟就是这么给你使唤的，少凌，别听他的，咱俩先来喝两盅，吃个大棒骨头先——”
　　冯少凌看他那样子，估计是饿昏头了，一张嘴就是胡咧咧，都忘了自己眼前这小子才十四了，于是懒懒道：“算了，你自己喝吧，我还是洗碗去——”
　　说着就乖乖转身进厨房了，把众人笑得不行。
　　他们当然是还记得冯少凌刚来那会儿那盛气凌人的样儿，这才一个多月呢，就被许一流折腾成这样，也怪可怜的。
　　许一流折腾人无非两个途径，精神攻击和物理攻击。
　　精神攻击包括不顺心就直接破口大骂，得意了就阴阳怪气，不舒服就指桑骂槐，高兴的时候倒也会多夸两句，不过结合着前面的那一堆buff叠加，还是伤害性质效果比较显著。
　　物理攻击当然就是直接动手，打羽毛球的本来个子就高，冯少凌这会儿也才十四岁，还没发育起来，将将矮许一流半个头，被她随手捏着衣领跟抓小鸡似的拎起来的次数不在少数，这厮下手又狠，在场上一不留神就会被她发的球大中然后鼻青脸肿，就为着这个平时秦队也没少训她。
　　“你是来打球的还是来打人的，尽往人脸上挥我就是这么教你的？你下次要是再这样，也别给我混国家队了，滚回你洗马路老家去。”
　　许一流是X市本地人，家里那条街就叫做洗马路，因此才会得了个洗马路打字机的称号，因为其打球又快又狠，颇有种机关枪的意思，当然也有暗示被她球打中不是半死也是半残。
　　冯少凌被安排着跟许一流对练，当然在这方面是没少挨揍，不过后来也就摸索出门道来了，毕竟许一流也没真的混蛋成这样，球也不是故意往人脸上招呼的，只是动作太快太狠，很多时候都让人反应不及才会中招，久了就学会躲了，至少如果接不住，闪还是做得到的。
　　秦瑞当然不可能让他真的去洗碗，至少不是现在洗，外面大家伙都等着开饭呢，总不可能这边吃着饭，那边叫一新来的十四岁队员洗碗吧，也太黄世仁了。
　　于是亲自去把人拎出来，好说歹说地拴在许一流边上，让他安心吃饭。
　　许一流不乐意了，心道我小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慈悲心大发啊，家里爸妈不在的时候偶尔寄住在秦瑞家，不都是她洗碗的，换这小子就人人心疼了，真是让人郁闷。
　　秦瑞不用问就知道这丫头心里又在嘀咕呢，从八岁开始就带在身边，许一流一抬屁股她就知道这人要放屁，立即道：“别给我垮着那张脸，今天是乔跃生日呢，你当我觉得他金贵碰不得水啊？你看看彭先明那饿虎样儿，先把饭吃了别的再说。”
　　许一流自然知道秦瑞的性格在这方面是不会存在什么偏心的，更何况这小子谁啊，才刚来几天，自己十四的时候都跟着去奥运会见世面了，用得着跟他较劲，怪没风度的。
　　想着就不再提这茬，专注跟乔跃说话，从兜里掏出了个镶金的金牌挂在她脖子上，乐滋滋地打量着：“我瞧着什么首饰都不如这个，干咱们这行的，金牌永远不嫌多，你说对不对？”
　　乔跃拿起来看了看上面刻的字，赫然写着“国家队一级指挥官”的字样，也乐了，搂着她就猛亲。饶是贾佳业这种天天面上八风不动的性子，也时不时会被许一流这种没头没尾的鬼马给逗笑，队里有这么一个活宝，就算是爱惹事了一点，也是好的。
　　她坐在冯少凌右手边，还是有些长辈意识地，给冯少凌添着菜：“这段时间也还习惯吧？要是想家得好好跟教练说说，不然过两天就要出国了，一去就是一个月，真要回来还挺麻烦的。”
　　“没有，都还挺好的，”冯少凌对于这种善意还是很知道感恩的，“除了，嗯，一流姐有点那啥，大家都挺好的。”
　　贾佳业嗯了一声：“她进队的时候比你还小了点，那时候倒是老吵着要回家，每个礼拜都要闹两三次，被秦队天天关在屋子里，谁都不准去看，所以她性子就比正常人烈了点，不过也不是什么坏人，久了你就知道了。”
　　冯少凌知道他们这种国家队的，基本上都是几岁的时候就开始进行专业训练了，承受的压力自然不是普通人能够想象的，幸亏自己早年也在省队体现各处呆了很久，所以在想家这一块倒是已经学会独立了，不过看许一流的性子，直至今天都还有点小孩样儿，想必当初刚来那会儿一定是很痛苦的。
　　谁让她天赋异禀呢，好不容易抓住这么一个奇才，秦瑞又怎么会舍得把她就这么放回去，只能软硬兼施地哄着，骂着，直到今天，总算是熬出了个样子。
　　不过这话当然是不能当着许一流面上说的，冯少凌只能埋头干饭，一干人等吃了差不多了，蛋糕也被付悦翔等人端着送上来，乔跃简直要飙泪了——虽然自从入了队之后基本上人人都有在队里一块过生日的经历，但基本上每次都能让人热泪盈眶。
　　这帮左右都还是二十几岁的小年轻们，在最宝贵最热血的年纪里所有的青春都献给了祖国，但他们从来没有一刻的迟疑和后悔过，热情泼洒汗水的时刻才是他们觉得自己最耀眼最有意义的时刻。
　　就像许一流说的，对于他们来说，什么东西都不如金牌来的有价值。

　　最后结束的时候，一帮半大孩子也闹得凶了，许多人坐在位置上都眼皮打架，秦瑞只好叫他们赶紧回去收拾收拾睡觉，明天一大早还得赶车回基地，晚上就要直接飞巴西了。
　　冯少凌还记得自己要洗碗这件事，许一流蹲在厨房门口跟彭先明他们唠嗑，见他来了，也是觉得好玩。
　　“这么乖啊，”她道，“过来，奖励你一下。”
　　冯少凌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抓着脑袋一通乱揉，整个头发都要被她连根薅起来了，再直起身子的时候已经是一头鸡窝，跟被炮轰过一样。
　　“我还以为你要耍流氓呢，”彭先明哈哈大笑，“就知道欺负人小孩，走吧，不能眼睁睁真看人一个洗碗吧。”
　　许一流丝毫不动弹，坐门槛上就跟门神似的：“我可不管，饭我做的，你们这些吃软饭的就该多动弹动弹。”
　　彭先明也拗不过他，只得跟着冯少凌一道进去乖乖洗碗，一边闲聊。
　　“少凌你要跟着牛牛，可不能学她那副不要脸的做派，也不能跟她似的老耍流氓，她都是问题分子了，你来的时候看见咱们墙上那几大条规章制度没，都是说她的，这人一天到晚就知道破坏羽毛球队形象——”
　　“你可别耍无赖啊老彭，怎么说我的名字可没被白纸黑字地写在墙面上，要在这方面教育我小弟，你还不够格吧？”
　　冯少凌确实是有些怀疑，顺带想到那条骇人听闻的，于是道：“随地大小便那条是写谁的？”
　　“还能有谁，”许一流哈哈大笑，“你边上那老哥呗，那天喝多了，直接往馆门口撒尿，恶心死了老彭，你瞧你丢不丢人，差点被开除回老家种田了，要不是剃头谢罪，谁理他。”
　　冯少凌的确有点惊呆，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转移话题：“为什么要剃头？”
　　彭先明干咳了两声：“咱们队的规矩，要是犯了什么大错，队外有罚，队内也有罚，最严重的就是剃头和裸奔在操场上跑三圈，大喊‘我的病终于有救了’。不过后面这条至今没人触犯，上次付悦翔差点被拉去批斗了，好说歹说这才作罢，剃了个光头回来。”
　　冯少凌很想问那许一流有没有剃过，但眼见着人就坐在门边，压根不敢开口。
　　彭先明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立即小声道：“小时候剃过，她就是第一个剃的，那时候撺掇了一堆人打算越狱，跟游泳队、体操队的一起，别提多刺激了，后来直接给她禁赛了半年，这才消停。”
　　“一流姐跟游泳队的人很好吗？”
　　他可是还记得秦瑞回来那天揪着许一流骂的第一句就是她跑到人游泳队那里去看人裸体来着。
　　“游泳队翘楚是她发小，”冯少凌道，“戴小寒你认识没？之前也是奥运会上拿接力冠军的，自由泳很厉害，前几年也一直都在收金牌。”
　　冯少凌对体坛这些当真是没什么了解，队里训练又会没收手机，信息来源少之又少，跟他们又没怎么打过交道，自然是不清楚。
　　于是彭先明只得叹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等回来我带你引见引见，他们游泳队人都还挺不错的，去玩玩促进促进交流。”
　　“你可拉倒吧，”许一流在门口道，“你就是想去见人姑娘，我可告诉你，男女组是分开的啊，没戏。”
　　“你早不告诉我，就是故意看我出洋相，也就怪你自己心眼坏，结果掉水里了，写检讨活该——”
　　“我去你大爷的，我看你就是想挨揍——”
　　说着说着两个人又是要扭打起来，在门口这里推来推去的，本来地方就小，边上还堆着一大堆的破铜烂铁，冯少凌好不容易把东西都收拾干净了，被他们两个堵在里面，也是觉得无奈，正想着要不要开口劝劝，免得等会秦瑞来了三个人还得一起挨骂，许一流手肘一拐就直接打在了彭先明的肚子上，彭先明猝不及防一退，整个人就撞在后面的架子上，稀里哗啦地就推倒了一通，连带着那顶天的柜子就要倒下来砸上许一流，冯少凌下意识地就往前一迈，直接就把人从门口推了出去。
　　这下子许一流绊倒门槛只是摔了个大马趴，冯少凌整个膝盖以下就被门槛卡在了里面，被那大柜子压了个结结实实。
　　彭先明脸都白了，听这动静这柜子的分量绝对不轻，冯少凌都快被痛晕了，许一流直接往前一蹿，就去搬那玩意儿。
　　“你丫弱智啊，你自己身上哪儿值钱不知道吗？忙着救人怎么不顾顾你自己？”
　　彭先明也上来帮忙，知道这动静待会儿肯定少不了一顿骂，要是冯少凌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世锦赛也不用参加了，直接坐明天的车回老家吧。
　　冯少凌压根没工夫想这么多，刚刚一瞬间几乎是条件反射，这回被许一流他们从柜子下面解救出来，丫二话不说就要来扒他的裤子，把他都给吓清醒了。
　　“干嘛啊——”他忙捂着自己裤头，“痛死我了，都这会儿了还折腾我——”
　　“什么啊，”许一流道，“我检查你伤势啊，看伤到骨头没，你穿这大长裤的，夏天你不热吗？”
　　“没事没事，咱都自己人，少凌你给我看看，我拿衣服给你挡挡——”
　　冯少凌当然不会让他们真在这里把自己裤子给扒了，立即道：“真没什么事，宿舍不是有药箱吗？给我看看吧，把我送宿舍去就成——”
　　彭先明二话不说就要把人背起来，被许一流拦住了：“伤到骨头怎么办？不是都说了这种外伤不能轻易移动病人的吗？”
　　“那现在怎么办，一路在这躺到明天早上等秦队过来吗？刚刚动静这么大，她肯定听到了，完了完了完了，我俩完了——”
　　许一流也急得团团转，冯少凌这才发现她脸上的汗都出来了，估计秦瑞真的给他们造成过很大心理阴影。
　　“我觉得我没什么大事，”他只得安慰道，“你们背我去房间就成——”
　　“你知道什么啊你，你可是国家运动员，我靠，死了，真的死了，彭先明，你是男人吧，是男人就主动站出来承担错误，怎么说刚刚那柜子也是你给搞下来的，你得面对自己的失职——”
　　“你王八蛋啊，要不是你打我那一下我能撞上吗？你丫的，你是人吗？你徒弟还在这里躺着呢你就在考虑推卸责任的事了，你真是天天刷新我的世界观你——”
　　冯少凌本来感觉自己没什么事的，听他们吵着吵着都要觉得快断气了。
　　“搞什么你们几个——”
　　秦瑞终于出来了。
　　“是许一流——”
　　“都是彭先明——”
　　“你们两个都给我把那出声的玩意儿给闭了，”秦瑞道，“两个大活人在那站着是瞎了吗？脑袋上那俩窟窿是摆设？人都躺地上了还吵架，有病吗？许一流，你怎么带的徒弟，给我把人送到医院去——”
　　“秦队，”冯少凌终于出声了，“我没事——”
　　“你懂什么你，”秦瑞道，“许一流，你给我负责到底，你亲自背着送过去，不许叫车，我在后面监督你。”
　　冯少凌心想这到底是在惩罚谁啊？自己腿要是真靠许一流徒步背着走二十公里，不残疾也得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