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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外扰 ...

  •   乾安帝勤政爱民,理政得法,在他徐徐渐进的推动下,许多新政已经开始初见成效,这位年轻的君主知人善用,不仅将旧朝良臣摆在了各部之首,还破格提拔了不少年轻有为的新贵。这些出身并非显贵,但心怀抱负的年轻人无比感念新帝知遇之恩,较之旧臣则更加赤纯,在推行新政过程中也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令雁归如虎添翼。
      然而四境之外,尚有外敌无时无刻不在窥视着中原这方沃土。
      二月初二才刚过,西北的加急战报便快马飞抵京城。
      境外的戎虏国大军压境,沈樵将军率领梧州守军拼死抵抗半月余,最终不敌,沈樵险些战死,被属下拼死救下后,不得已率领残余的梧州军退守百余里外的嘉峪关,嘉峪关外,梧州及周围郡县全部失守。
      一时之间,朝野上下一片哗然,上将军楚岚紧急调派距嘉峪关最近的青州守备军以及西南颍州守备军驰援嘉峪关,沈樵将军伤势颇重,梧州军目前只有两位副将主持军务,楚岚又加发一道烽火令,命颍州文将军随军速速北上,暂代沈将军指挥之职。
      散朝之后,楚岚随雁归一起回到御书房,坐在他自己的书案前,将那封战报又仔细读了一遍:“雁归,戎虏那些红毛子虽然这些年对梧州骚扰不断,但他们的国力在这种拉锯战里也消耗不小,突然实施这种大规模进犯很不正常,我总觉得他们饿狼夺食的背后似乎还藏着某种目的。”
      “意思是说,他们是像玉冠山的疯狼一样声东击西么?”雁归问道。
      “对!”楚岚突然想到了什么,翻开书案的夹层从里面拿出一封信来,抽出信纸,目光在那几行工整的墨字上来回逡巡了几遍,眉头越拧越紧。
      雁归连忙凑过去,见那信纸上写着几件毫不相关的事情,楚岚指着其中一行小字:“腊月初三,郸州有一伙协马台商人自东南海港登陆,在郸州盘亘半月方归,来时十二人,回程十二人,这几人留在中原,有十人始终在郸州境内,其中两人当晚便离开了郸州城,我暗中派人追踪过这两名协马台人的去向,发现他们乔装北上,在四日后扮做走商自颍州出关,一路向北,第七日经梧州却未停留,然后失踪,七日后,这两人又悄然潜回郸州,随商队离境。雁归,你说他们在十四日内往返戎虏是要做什么?”
      雁归一惊:“云舒,你的意思是这一回戎虏进犯其实也是在吸引我们的兵力?然后协马台借机再取东南?”
      “可能性极大。”楚岚点头,“历代新帝登基,一些小国便会借社稷未稳之时前来滋扰,戎虏这一回,就像是过了今天没明天似的,打得太用力反倒会让我们发现一些他们企图极力掩盖的东西:外强中干,或是还有后手。”
      “原来如此!难怪你在除夕之前向青州增兵,原来是早就觉察到了吗?”
      楚岚把信纸折好,装进信封,叹口气道:“想到增兵青州做后援,但是没料到前线上会这么快丢了梧州,沈元长看来是伤得实在太重了!”
      雁归皱起眉头:“云舒,梧州那边你还有什么打算?”
      “我派颍州文将军就近驰援,文将军擅长守御,可暂时稳住局势。”楚岚思忖片刻,瞄了一眼雁归,“至于收复梧州失地,我想亲自去!”
      闻言,雁归瞪着他,一言不发,他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互看了半天,仍旧还是雁归先败下阵来,大敌当前容不得他说不,但他也并未妥协:“这件事不可武断,容后再议,那郸州戍务如何?你又是怎么打算的?”
      “郸州水师提督高添,是我从滨州调换过去的,已故的旧虞水师大将军高义良之子,擅长海战,高添的胞弟高福,同样得自其父真传,现在任湖州守备官,万一协马台滋扰,他们兄弟二人既有前锋亦有后援,协马台人想突破郸州,怕是不那么容易。”
      雁归忍不住感慨:“云舒,你可真是……得良将如你,夫复何求!”
      “陛下,战事无常,瞬息万变,任谁也无法稳赢不输,眼下就是希望天可随人愿,少些节外生枝。”楚岚道。
      正在这时,忽听门外有禁卫通禀:“启禀陛下,武安公楚昱求见上将军。”
      御书房内的两人俱是一愣,彼此互看一眼,雁归道:“宣他来御书房。”
      禁卫应声,转身离开了。
      见雁归眉头都拧在了一起,楚岚也只能无奈地替陛下顺毛:“放心吧,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至少……不会在这地方动手。”
      “他敢!”想起楚岚被他爹抽得遍体鳞伤那回,自己是亲眼所见!一想到这儿,雁归的火气就更是压不住地蹭蹭往上窜。
      “放心,这些分寸他还是有的。”楚岚站起身,把雁归也拽了起来,拉着他往暖阁走了几步,嘱咐道,“你要是不放心就去里面,好不好?”
      雁归看了他一眼,没吭声,但却是听话地转进暖阁去了。
      不多时,禁卫引着武安公进到御书房来。
      “云舒,许久不见了!”
      “父亲别来无恙。”
      这套你来我往的寒暄之词,任谁都听不出是一对亲父子间的对话。
      武安公干咳一声,道:“云舒啊,你……赴玉冠山平乱的事情我听说了,青……咳!打得不错!”本想说“青出于蓝”,但话到嘴边还是硬给咽了回去。
      楚岚面无表情道:“父亲谬赞。”
      “云舒,这些年,是为父对不住你!”
      楚岚脸色一变,楚昱望着他,沉默片刻,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说道:“当初你兄长阵亡时,为父……确实恨不得以你的命去换回你兄长的命……云舒,是为父之过,才……”
      “别说了!”楚岚突然打断他的话,“父亲今日特意到这里来只是为了说这些?”
      “自然不是。”楚昱观察着楚岚脸色,沉吟半晌才开口:“当初在梧州时,为父确实收到了太子晏的信,听信了他的一面之词,才一怒之下告老,是为父老糊涂了!满心只想愚忠于旧虞,可回京这些时日,亲眼看见乾安帝陛下德政,也听闻圣上派淮安王下江南治理水患,拯救灾民之事,为父惭愧!久在边陲,不知旧国江山已被荆华与那些尸位素餐的东西们折腾得如此败落不堪,当今圣上拯民于水火,是真正仁德爱民的明君,是为父孤陋,才会闹出这许多事端,也连累你处境尴尬。”
      楚岚望着父亲的脸,没说话,面前这男人是自己的父亲,对自己有着生育养育之恩,可从小到大,他从没给过自己一丁点温暖,偶尔在梦里出现,也都是非打即骂的噩梦,今时今日,这么一个强势惯了的人,突然坦诚过错,任谁也没办法立即做出什么回应。
      “云舒,倘若为父没有遭人挑拨,未离开梧州,弃城防戍卫于不顾,擅自撤掉几处要塞关防,嘉峪关外也许不会沦为失土。”楚昱说话间,神情凝重。
      “您消息倒是灵通。”楚岚道。
      武安公却没接他的话茬,他看着自己的儿子,正色道:“楚昱自请西征,为国收复失地,以弥补先前撤防之过错,请上将军应允!”
      似乎已经料到他会这么说,楚岚也并不觉得意外:“兹事体大,我需奏明圣上,由陛下定夺,您可先回府等候消息。”
      “好!”楚昱道,“那老夫便告辞了!”话音一落,武安公便向楚岚辞行,转身就走,来去如风。
      楚昱才一出门,雁归就一脸铁青地从暖阁转了出来。
      楚将军赶紧收回自己一脸的低落,硬是掰出一副笑容,对着他家陛下。
      “同是亲生骨肉,却厚此薄彼!你居然还笑得出来?!我可真是……”这一回,听了半天别人家父子墙根的陛下终于忍不住龙颜大怒。
      “雁归,别生气,过来。”楚岚扫了一眼四下无人,转身在自己的书案前坐下,一把握住雁归的手把他拽进自己怀里,“这么多年都已经过来了,生育养育就是天恩,细算起来还是我欠他的,就算他从没给过我一点温情,我也不怨他。”
      “所以你就把自己从来都没有过的温情都给了我?”雁归一手撑着桌沿,虚坐在楚岚腿上,看着他,眼中戾气渐消,“你从小就没见过光,却甘愿成为别人眼中的光……楚云舒,我究竟是做了几世的善人,上天才准我在今生遇见你?”
      “又说傻话!”楚岚仰着头看他,四目相对间,忽然抬手在他挺直的鼻梁上轻轻一刮,温软地斥责道,“堂堂九五之尊,还说这种童言稚语,丢人不丢人?”
      雁归捉住楚岚那只手,在他手掌中的薄茧上亲了亲:“云舒要是不喜欢,我就改。”
      “傻子!”
      “那云舒究竟喜不喜欢?”雁归侧着脸,用乌黑的眼瞳认认真真地盯着他。
      楚岚笑了,握住他的手:“喜欢,不用改。”
      这两人,光天化日之下就在御书房里堂而皇之地打情骂俏,好半天,楚将军才终于良心发现地想起说正事儿。
      “雁归,方才我父亲自请去梧州之事,你也听到了,虽说他久戍梧州,对那里的情况尤其熟悉,的确是最佳人选,但他之前毕竟听信谗言,曾上书自请告老,倘若这个时候启用他,必然会给其他官员造成朝中已无人可用的印象,这对你接下来实施新政或有不利,所以,我没有答应他,这件事你怎么看?”
      “我家大将军调兵遣将还不忘考虑到我,真是难为你了。”雁归起身,靠着桌沿站定,微微一笑,“启用楚老这件事,你我的确都不便提及,不过,如果左老他们这些旧虞老将举荐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你肯不计前嫌让我父亲挂帅西征?”
      雁归:“诚如你所言,楚老的确是最佳人选,他老人家有意为国效力,我岂能寒了老将军的心呢?江山社稷为重,区区嫌隙又能如何?更何况,我对楚老的嫌隙都是因为他对你不公,往后他若肯诚意待你,我自然也接受他这个长辈。”
      话中深意,不言而喻。
      雁归的话让楚岚心头一热,胸中刹那间暖流如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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